「真的很感謝您的慷慨,Maria。」Steve對著送他和Bucky到門外的Maria說著,臉上是有些難為情和難以遏止的愉快混雜在一起的複雜表情。 在Maria的巧手之下他們吃了一頓美好的晚餐,雖然有些驚訝Steve超乎常人的食量與Bucky甚至比兩個孩童還要更小的胃口,但是Maria並沒有多問什麼,只是用烤箱多烤了一隻烤雞,又多煮了兩大鍋簡單的白醬燉飯,盡可能把兩人的胃都填飽。 這頓晚餐幾乎是Steve這幾週以來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最近接連發生的事件讓他幾乎從Nick Fury倒下後就沒吃過一頓正常的飯,而Bucky雖然幾乎一言不發,但每次Maria用俄語開口時他總是會簡短的回上幾個音,雖然話語中的涵義再簡單不過,無非是一些食物很好吃、或是我不需要謝謝等等的話——注意到Steve似乎聽不懂俄語後,Maria在每次和Bucky說完話後都會幫忙再翻譯一次,這也讓Steve覺得非常貼心且受用——但是這個至少能夠正常交談的Bucky,還有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對Maria溫文有禮的態度,都讓Steve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年少的布魯克林。 雖然那時他們的食物遠遠比不上今天桌面上的豐盛,但是Bucky幽默詼諧的談吐永遠都是餐桌上的重點。而今天雖然Bucky的話不多,但是Maria恰當的話題與適時的接話也讓餐桌上的氣氛如同潺潺流著的溫暖河流一般。而Steve這才發現,原來一群人圍在餐桌前那樣和諧的情境竟讓他如此懷念。 他幾乎不記得自己上次不是一個人應付了事的吃飯,而是和人面對面好好吃上一頓飯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這讓他們在Maria的家中比原定計畫多待了好一陣子——如果不是一台適時開過窗邊的警車響起的警鈴,Steve幾乎都要忘記他跟Bucky正在逃亡了。 於是在晚餐後,當Steve注意到Bucky終於離開餐桌,站在壁爐面前,開始盯著上頭擺著的一張張裝在木質相框裡的合照時,他猶豫了幾分鐘才找了個機會告訴Bucky他們現在得離開了。 Bucky沒有反對,只是拎上了放在腳邊的塑膠袋,那裡頭裝著他先前換下來的黑色衣物,接著像是陰影一般走進Steve身後。 Steve想這大約是同意一起離開的意思,於是他鬆了口氣,開口和雍容的老婦人Maria告辭。 令Steve有些慶幸的是,Maria沒有多做挽留,只是溫煦地將他們送到門邊。 對Steve來說,簡單平凡的生活簡直像是天堂一般的夢境,如果Maria開口邀請他們留下的話,Steve甚至無法確定美國隊長的四倍意志力能不能讓他硬起心腸離開。 「別客氣,你們陪一個老婦人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反而是我要感謝你們。」Maria回答Steve,腳邊兩個小蘿蔔頭一左一右抱著她的腿,眼神閃亮亮地看著Steve和Bucky。 「您的慷慨讓月光黯然失色。」Steve回想記憶裡Bucky會怎麼做,好不容易才結結巴巴地回答。 雖然看不見,但Maria像是看得見Steve臉上的困窘一樣微笑了起來。 「要走了嗎?」「要離開了嗎?」兩個孩子問。 「對。」Steve說。 「不會再來了嗎?」他們異口同聲又問。 Steve猶豫了一下:「有機會的話,說不定……」他想起自己還是通緝犯的身分,雖然Hydra的陰謀已經被揭露,但是驗證真相需要時間,而Bucky,已經被證實是Winter Soldier,手中有無數人命,身為Hydra武器的他又會如何呢? 雖然Steve知道自己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維護Bucky,為他辯駁,但也無法抹滅那些過去。 他知道錯不在Bucky,而是在洗腦Bucky的那些人,那個組織,但是那些被奪走心愛之人的人,他們能夠足夠理智地意識到這一點嗎?而痛恨一個人,難道不會比痛恨一個虛無飄渺的組織更加容易嗎? Hydra正在消亡,若是真有消失的那一天,那剩下來的那些人,他們的憤怒與怨恨又該何去何從? 幸好Maria及時中斷了Steve的困窘:「孩子們,跟Steve還有James說再見吧!」 在兩人揮手道別後,將兩個孩子送回屋內的Maria將門輕輕帶上,本來已經做好打算離開的Steve注意到Maria似乎還打算說點什麼,於是有些困惑地看著她。 「你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年輕,但聲音卻帶著滄桑。」她說,帶著點不過分的探究與好奇,「這讓我疑惑,卻又同時十分懷念,像是我們是來自同一個時代,有著相同的經歷。」這話讓Steve有些不自然地吞嚥了一下,但正當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時Maria又將話接了下去:「但那些相較起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從你的聲音中聽見被傷透心的孤獨。」 Steve沉默了幾秒鐘:「慢慢會好的。」 「有些傷口會被時間痊癒,有些則不。」Maria回答。寬慰地拍了拍Steve的手:「至少你們還有彼此。」 「是的。」Steve回望站在不遠處的Bucky,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意。 在離開的路上,依舊是由Steve開車,但這次Bucky選擇坐在他的身旁。 搖下的車窗把晚風灌進車內,把Bucky的頭髮吹得微亂。Steve偷偷調了後照鏡對著Bucky的臉,視線卻立刻被綠色的眼珠抓住。 「那個,Maria。」Steve別開視線,有些慌張地找著話題開口:「你怎麼會,突然進去她家?」 「我殺了她的丈夫。」 「什麼?」Steve瞪大雙眼,立刻轉頭看著Bucky,手中的方向盤偏了一下,這讓他差點沒閃過對向車道的迎面而來的車,幸好他的反應神經讓他及時把方向盤轉了回來。 「一開始不確定。」Bucky低聲說,「她的臉,不太一樣,但照片。」 Steve想起來Bucky盯著壁爐上的照片看了很久。 「有張婚禮合照。」Bucky說,看著Steve的臉:「我記得那張臉,我殺了他。」 剛剛晚餐美好的記憶就像硬塊堵住了Steve的喉嚨,胃裡飽脹的感覺從令人平靜的溫暖變為幾乎讓他想嘔吐,腹部原本被遺忘在記憶後頭的傷口又痛了起來,他難堪地沉默下來。 Bucky像是沒有感受到空氣裡凝結的氣氛,他轉頭繼續望著窗外。 「……那不是你的錯。」最後Steve乾巴巴地說。 「是。」Bucky回答,但聽起來像是同意Steve的論點又像是反駁他。 Steve卻什麼也沒問。 他們沿著公路前進,一盞盞路燈白熾的光線打進車內又離去,像是舊電影膠片般把他們動作的每個畫面切成一幅一幅定格的影子,卻是無聲的默片。 Steve偶爾會看著後照鏡裡的Bucky,看著他的修長的手指,看著他下巴的淺淺陰影,看著他臉頰高起的顴骨。他能在Bucky身上找到所有他熟悉的影子,但組合起來卻又讓他感覺陌生。 對他來說分別明明只過了兩年,中間卻已經隔著七十年難以填補的鴻溝,填滿了鮮血與風霜。 不知不覺風裡開始帶上了海風的鹹味。 Bucky突然開口:「停車。」 Steve愣住了,慌亂立刻襲擊了他。或許是剛剛的沉默惹惱了Bucky,又或許是Bucky認為無法繼續忍受待在他身邊,也可能是Bucky認為他們已經安全所以沒有繼續一同行動的必要,不管哪個結論他們都得分開。 「Bucky,不,James,我不是……」Steve知道自己不希望Bucky離開,但他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權利阻止Bucky離開。 「停車。」這次Bucky的聲音嚴厲了一些,眼神兇狠。 Steve看著那樣的Bucky,一時間卻不知道該不該照做。 他們僵持了幾秒鐘,最後Steve用最緩慢的速度踩下煞車。 車子在一段長長的滑行後停了下來,但Bucky在車還沒停妥的瞬間就打開車門下車,衝進路旁的草叢。 Steve立刻扳開車門,力道甚至大到幾乎把車門扯下,他跟在Bucky的背後,還沒來得及講些什麼就看到Bucky彎下腰,接著吐了一地。 沒有消化的李子蛋糕碎塊、一絲一絲的雞肉還有白濁的米粒全都和胃酸混在一起,酸氣被鹹腥的海風一衝,令人欲嘔。 小心翼翼地把手搭上Bucky的背,注意到Bucky沒有反抗後,Steve這才安撫地輕輕拍著他,試著讓他好過一點。 幸好Bucky剛剛吃得不多,因此不一會兒他就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嘴。 「James,沒事吧?」Steve問。 「正常。」Bucky回答,過了幾秒鐘後補了一句:「無法消化正常食物。」 Steve立刻皺起眉頭:「如果你都知道不能消化了,為什麼還吃?」 「不想拒絕。」Bucky平淡地說,接著自然而然地走回車上。 Steve想自己或許懂。 這對Bucky來說是一種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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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ww.plurk.com/hikaru801 日期
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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