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接到一封從海對岸送來的信之後,葛雷夫終於下定了決心。 當晚,他對著來訪的格蘭德開口:「我想去旅行。」 格蘭德一開始先是愣愣地望著他,好像他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一樣歪著頭,過了幾秒鐘之後才問:「先生?怎麼這麼突然?」 「就是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葛雷夫回答,「總不能一直待在棺木中。」 這間房子、這個環境、這些他認識的人,更甚至是他自己,全都像是棺木把他牢牢束縛。 他不能再看著自己腐朽。 格蘭德輕輕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淺淺的詫異,語氣卻仍舊溫和地問:「原來如此。聽起來是很棒的主意!您想去哪呢?」 「去哪都好,或許去英國、法國,哪裡都可以,我想去到處看看。」 葛雷夫看著牆上掛著的世界地圖,眼神有些放空,「我上一次離開紐約……已經是戰爭時期了。」 漫天的硝煙,染成血色的天空,龍吟和大砲的響聲相互交錯,巫師跟莫魔的性命都像是消耗品,人命的傷亡到後來只剩下數字的幾筆記錄。 「現在想想……或許我根本沒有好好去哪裡玩過。我對紐約以外的記憶除了伊法魔尼和公務出差,再來就是龍與戰爭了。」葛雷夫說。 「這樣聽起來,我們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格蘭德走到牆上的世界地圖前面,照著上面的地名看了起來,「不如就先去倫敦看看吧?我一直聽說霧都的霧很驚人,還有大笨鐘!聽說他的鐘面會發光不知道是真是假!巴黎也不錯,我聽奎妮小姐說過那邊的香水非常知名!我可以買一罐回來送她!」 格蘭德數著手指,滿臉都是希冀的光芒,「我也從來沒有旅行過呢,真想和先生一起旅行,四處看看這個世界啊!」 葛雷夫看著那樣的格蘭德,看著他穿著黑色西裝的身影,彷彿看到他背後發著燦亮光芒的大道。 那是與他截然不同的方向。 「不是我們,是我。」他糾正格蘭德:「只有我。」 格蘭德原本帶著笑意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縫。 「為什麼?」他困惑地望向葛雷夫,語氣焦急,表情卻有些僵硬:「先生是擔心我沒有假嗎?但我有很多假可以請的!蒂娜小姐說我累積了很多假可以用。」 「不是那個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我都可以解決的!」 眼見事情已經至此,葛雷夫決定與面前的青年好好說清楚。 「謝謝你,格蘭德,我很感謝你這一段時間的陪伴。」他說。 一直都是他在利用著青年的溫柔,給對方希望卻又不給出任何承諾與答覆,他利用青年的感情從中找到重新站起的力量,一片一片把自己黏合,又自私又貪婪,毫無辯解空間。 「先生為什麼要跟我道謝?這些事都是我自願做的!」格蘭德急急開口,像是想辯解,但葛雷夫仍是繼續說了下去:「你有更重要的事可以做。主席和我說過了,你的表現一直都很好,如果通過正氣師考試就可以去當一個合格的正氣師了。」 「那又如何?」格蘭德表情激動地問:「我不認為有事情可以比先生重要!」 「你知道他們是怎麼看我的,如果跟我扯上關係……我會對你的人生造成阻礙。」 葛雷夫試圖讓格蘭德了解事情的輕重緩急,想用強力的論點說服他,但他所有出口的話語都像是蒼白無力的拳頭打回自己臉上,因此他只能盡可能讓自己看上去平靜的開口。 「我很感謝你,但是夠了。」 「但是我愛您啊!」格蘭德顫抖著聲音說。 葛雷夫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格蘭德的每個動作,每個行為,每一次笑容和溫柔的觸碰都讓愛意如此明顯,就算是木頭人也會情不自禁軟化。 但不包括他。 葛林戴華德在他身上落下了太多的痕跡,讓他甚至都已經不認識他自己。 每當格蘭德溫柔的觸碰他時,他都會想起那些由葛林戴華德帶來的折磨,溫柔的輕吻像是重重的鞭笞,撫摸帶來劇烈的疼痛,他的身體由不得他。 這對格蘭德不公平。 「我喜歡你,但這不是愛。」葛雷夫輕聲說:「我不愛你,格蘭德。」 我已經不會愛人了。 格蘭德低垂下頭,葛雷夫彷彿可以看到閃光從他低垂的髮絲當中落入地面。 他幾乎要愧疚起來。 直到他聽到格蘭德開口。 「你為什麼要戳破這個美夢呢?你難道不喜歡這樣的格蘭德嗎?」 魔法燈的火光搖曳著,兩人背後拉長變形的影子在牆上微微晃動,葛雷夫此時突然想起一件非常微小的事。 當初,格蘭德是怎麼解開他陽台的防護咒的? 自從葛林戴華德在他家裡襲擊他、偽裝成他、囚禁他,直到葛林戴華德的真實身分被斯卡曼德戳穿,他被救出送往醫院,而他離開醫院回到家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自己家施上防護咒語。 那些咒語一層又一層的連綿包覆,甚至複雜到連他自己都可能解不開。 那麼,不過是個連正氣師都還沒考上,還是個孩子的格蘭德當時又是怎麼進來的? 「格蘭德?」葛雷夫顫抖著聲音開口,帶著絕望的聲調:「你剛剛說什麼?」 或許只是他聽錯了,又或許這又只是夢境。 快點醒來。 『格蘭德』望著葛雷夫,歪著頭,滿臉單純地反問:「先生,你到底喜歡什麼樣子的人呢?難道格蘭德不夠符合你的想像嗎?他和魁登斯如此相像,你不就是喜歡這樣的孩子嗎?」 葛雷夫看著格蘭德那張臉,看著那頭勾在耳後的略長黑髮從尾端開始漸漸變金,原本纖細的體態也變得成熟,總是駝著的背也直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從清朗變得黏膩。 他最熟悉,噩夢裡無時無刻會出現的樣貌。 「你是葛林戴華德。」葛雷夫絕望地說。 格蘭德——葛林戴華德逕自說了下去。 「你與格蘭德的感情歷經磨難卻仍舊包容,格蘭德不在乎你的過去,而你帶著愧疚和他永遠在一起,難道劇本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嗎?」他帶著疑惑說著,「這是如此高尚而完美,你們會扶持彼此活著,這不是很美好嗎?」 「原本的格蘭德呢!」葛雷夫厲聲問:「你把他關到哪裡去了!把他還給我!」 葛林戴華德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憐憫的表情。 「你還不懂嗎?從來就沒有格蘭德這個人的存在,一直都是我,波西。」 他說。 葛雷夫幾乎要詛咒自己。 Grill Weltered Gland 葛里洛‧瓦爾特‧格蘭德。 Gellert Grindelwald 蓋勒‧葛林戴華德。 他怎麼會沒發現,這就是個無聊的重組字戲碼,像是面前的人總是低俗的伎倆。 「但你明明跟格蘭德同時……」他試圖否認,「在中央公園時我同時看到你們……」 「不,那不是我,我讓我的部下喝了點變身水。」葛林戴華德溫和地解釋,寵愛地望著葛雷夫,「後來找了個機會,我趁你不注意的時候跟他調換了。」 那個袋子。 葛雷夫突然想起蓋住格蘭德的臉,那個突然消失的染血袋子。 難怪他沒有在格蘭德身上看見傷口,難怪他的工作能力這麼出眾卻從來沒有企圖心,難怪格蘭德可以輕易進入他的陽台。 那些沒來由的懷疑全都有了原因。 葛林戴華德繼續說了下去:「我本來只是讓他稍微調戲你,我沒想到他會對你做出那麼過分的要求,所以我殺了他。其他碰過你的人,手指也都被我砍掉了,別生他們的氣了,嗯?」 熟悉而令人作嘔的語調讓葛雷夫絕望地顫抖起來。 那些觸摸、親吻、擁抱,全都是虛假的。 原本帶著蜂蜜般氣味的回憶漸漸發苦,每一次手指交纏的記憶都讓他噁心,曾經落在臉上的吻讓他感覺想吐。 關心、陪伴、愛。 都是葛林戴華德的詭計。 彷彿聽見碎裂一地的聲響。 他被葛林戴華德黏合,接著親手摔碎。 「……為什麼?」他問。 「為了你,波西。我知道你是那個我等待許久的人,我知道我們有多麼契合,你會是我的愛人,我的羽翼,為此我付出什麼都是值得的。」葛林戴華德狀似遺憾地嘆了口氣,「不過我本來以為這次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你卻戳穿了美夢。」 葛林戴華德走向他,溫柔撫摸著他的臉,火光讓他身後的陰影巨大無比,像是鋪天蓋地的黑夜,「無所謂,這才像你。雖然你沒說出來,但我覺得你大概也快發現了吧。你總是這麼聰明伶俐,難以欺騙。」 他的眼前被黑暗壟罩,被一吋一吋拖下深不見底的泥沼。 他的驕傲、他的自尊、他的前途、他的家族、他的名聲,他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還有他自以為崇高,犧牲成全對方放手的愛。 現在全部都消失了。 全都是假的。 他還剩下什麼呢?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他聽見彷彿不像是自己的聲音問。 「不,波西。」葛林戴華德很快回答,「有一件事情是真的。」 「——什麼?」 「我是真的愛你。」 終章 當皮奎里到達時,葛雷夫的公寓已經染起熊熊大火。 沒有人知道火焰是怎麼燃起的,但它狂舞高歌著,像是想燃盡一切。等他們好不容易把大火熄滅時,那間豪華的屋舍已經被燒成一片白地,什麼也不剩了。 萬幸的是,裡頭除了一些燒乾的動物骨骸之外,他們並沒有找到任何人類的軀體。 但格蘭德就這麼跟葛雷夫一起消失了。 再也沒有人找到他們。 不久之後,葛林戴華德捲土重來,用絕對的力量和恐懼席捲了巫師世界。 身旁有個戴著祖母綠耳環的漆黑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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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幾天後,葛雷夫被皮奎里停職了。 字面上的原因是因為調查,實際的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後,幾乎所有聽聞的正氣師眼神都變了。那份報告實在寫得過於詳細,幾乎沒有令人猜測和反駁的空間,於是所有相關的正氣師都知道他們堂堂的魔法安全部部長居然被一個黑巫師給幹了。 這件事簡直把他們的顏面掃落地面狠狠踐踏,想到那個黑巫師的手下如果被逮捕時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待他們,就讓他們全身發冷,更慘一點,說不定還會有人認為他們跟那個人一樣是隨便張開腿就可以幹的妓女,如果讓其他巫師聽說這件事,會不會覺得國會裡都是些沒用的婊子,所有案績都是用雙腿中間的洞換來的。 為了拯救他們幾近於無的自尊,同時站在道德制高點譴責其他人,某些正氣師開始揣測葛雷夫究竟是用什麼樣的手法與技術讓葛林戴華德饒過他的性命,還饒過兩次! 一開始還有些遮掩,但後來他們簡直肆無忌憚的說著,繪聲繪影好像那些事發生的時候他們就在床底下,聽著葛雷夫是如何地像個婊子夾住葛林戴華德的腰,淫蕩呻吟。 流言像火,一點火苗就大肆燃燒,皮奎里原本想壓制,但是越是壓制反而越堅定他們認為葛雷夫有問題的心態,最後在聽到不只一次的污言穢語後,皮奎里終於做出了讓葛雷夫停職的決定。 而葛雷夫毫無抗爭,理所當然地接受了。 他只花了短短幾分鐘收拾自己的東西,就孑然一身的離開了國會,帶著停職且不知何時會復職的命令,還有時不時會到他家門口輪流看守的正氣師回到家中。 但這並不是一切。 葛雷夫家族的咆嘯信也來了,裡頭吼著家族長老的震怒,讓他不要繼續丟他們家族的顏面,希望他們家族從來沒出過這個敗壞他們門風的子孫,要他滾得遠遠的再也別出現在他們面前。 那封信在經過足足五分鐘的怒吼後燒了起來,在火光中葛雷夫依稀記得,當年他當上部長後,家族的來信是如何使用大量的溢美之詞稱讚他,要他繼續加油,為了維護十二家族的顏面努力。 恍如昨天。 後來,葛雷夫也不再出門。 他並不覺得自己必須為了發生的一切負責,他知道事情並不全是他的錯,但是這些想法卻像是空洞的回音,丟進水裡也激不出水花。 有時候他回過神來,會發現自己已經在書房裡坐了一整天,不餓、不累、不睏。 勉強自己睡眠還簡單一些,一個咒語就能搞定,但所有他吃下的東西,不只味如嚼蠟,甚至還有半數都被他吐了出來,但如果精神許可,他仍然會逼著自己進食,像是對待仇人那樣把食物嚼碎吞下肚,直至胃裡飽脹反嘔。 剩下的時光他就坐在床上睡睡醒醒,任時間毫無用處的溜走。 時不時地,門鈴會響起。 有時候是皮奎里、有時候是金坦姊妹,但更多地是格蘭德。但他回絕了所有人的探視要求,千篇一律的說著:他沒事,只是不想見任何人。後來皮奎里就比較少來了,而格蘭德卻仍舊風雨無阻,每天準時在晚餐前按響他的門鈴。 但他只是裝作什麼都沒聽見,讓家庭小精靈一次又一次的把他打發走。 直到他終於倒下。 當葛雷夫張開眼睛時,他發現面前是眼眶通紅的格蘭德。 「發生什麼事了?」葛雷夫幾乎不記得自己睡著前發生了什麼事,他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樣的,灰白到像是一天複製過一天。 「我今天來敲門時沒有人來應門,所以我從窗戶進來了。」格蘭德顫抖著聲音解釋,靠在床上抱著葛雷夫的肩膀:「先生,你瘦了好多,為什麼不讓我來看你?」 「我沒事。」葛雷夫說,卻發現自己連掙開格蘭德懷抱的力氣都沒有,只好低聲說:「放開我。」 「不放。」格蘭德回答,「除非先生願意吃東西。」 我一直都有吃東西。 葛雷夫想這麼說,但他幾乎想不起來自己上次進食是什麼時候,他甚至連咀嚼的動作都覺得煩膩,時不時就會揮手讓家庭小精靈把幾乎只動過幾口的食物拿下去。 他沒打算絕食,他就只是不餓。 「我現在就吃。」他嘆了口氣。 「我餵您。」格蘭德立刻說,不知從何處變來了一碗鬆軟的麥片粥,遞了一湯匙到葛雷夫面前等著他張嘴,「來。」 「我可以自己吃。」葛雷夫有些不自然地說。他不記得自己從幾歲之後就沒讓人這麼做過了。 「但我想這麼做,先生。」格蘭德輕聲說,「我喜歡為您這麼做。」 遲疑了好一陣子,最後葛雷夫還是緩緩張開了嘴。 而格蘭德對著這樣順服的葛雷夫,露出燦爛而甜蜜的笑容。 像是接受了格蘭德的拜訪,葛雷夫再也沒拒絕過他每天的探視。 從一開始幾乎對所有食物都反胃,到後來他漸漸可以把格蘭德帶來的東西吃完,家庭小精靈的料理對他來說像是白紙,乾澀而毫無味道,但格蘭德帶來的不同,他總能在隔蘭得準備的食物當中常到一絲絲的甜味,讓他能夠多吃幾口。彷彿受到鼓勵一般,格蘭德每天帶來與他分享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或許是想討好葛雷夫,格蘭德每天都會帶點不一樣的小玩意。有時候是一朵路上隨手摘的花,顏色艷紅;有時候是一點奇怪的小戲法,像是一個會到處彈動的黑色球,它打破了葛雷夫兩個花瓶;有時候是點心,幾乎全都是葛雷夫喜歡的口味。 他們會在晚餐後靜靜坐著,如果葛雷夫不講話,格蘭德配合地保持沉默;如果葛雷夫想聊天,格蘭德就會把自己每天發生的點點滴滴全數奉告,細微地近乎瑣碎。 而當他們手指相觸時,葛雷夫漸漸不再急迫地抽走自己的手。 每當此時,格蘭德就會笑得特別甜美,像是吃到摻了蜜的糖。 有時候,葛雷夫甚至會有種錯覺,像是這樣的日子他已經過了一輩子,而且可以永遠持續下去。 隨著時日過去,格蘭德的動作也漸漸大膽起來。 他開始會用手指勾著葛雷夫的指頭,指腹輕輕掃過他的掌心;手掌在每次坐在葛雷夫身側時撫上他的腰,在那處緩緩摩娑;晚安吻從落在額頭上漸漸向下至臉頰,每天晚上他告別的時間也越來越晚,眼裡對於留宿的渴求越來越大。 葛雷夫對一切清楚明白,卻想不明自己究竟該阻止或是同意。 他曾經對那個男孩動心,但面前的格蘭德雖然和那個男孩相似,卻有著根本決定性上的不同。 究竟是哪裡變了,其實他也不清楚。 或許是改變的是他也說不定。 從格蘭德的口中,他知道那些消失的巫師都被放了回來,除了失去一段時間的記憶之外一切安好,巫師世界和平如常。 誰也沒注意到這世界上少了個人。 就像當初葛林戴華德取代他,誰也沒發現。 誰都不需要他。 除了格蘭德。 像是一切都沒有改變,像是他沒有看到葛林戴華德曾經怎樣的汙辱他,格蘭德總是,像是日升月落,像是指針總是在同樣的時間走到相同的位置。 他眼裡的愛意已經明顯到無法忽視。 有時候,葛雷夫甚至感覺自己幾乎被那樣灼燙的情感燃燒。 他看著窗外吹進來的白色花瓣在空中打著旋,最後落到坐在沙發上翻著書的格蘭德髮絲上,青年秀美的側臉一半隱在黑暗中,另一半被日光照著,聖潔到幾乎發光。 格蘭德似乎感覺到他的視線,歪過頭來望著葛雷夫,露出甜美宛若春日綻放的花朵笑意。 窗外是滿樹綻放的梨花,雪白的花瓣像是雪地,從落地窗映進房內印下嘩笑的影子,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像是夢境。 但夢總是該醒的。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利用格蘭德。 這對他不公平。 第八章
當葛雷夫從森林裡醒來之後,周遭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葛林戴華德和那群黑巫師都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蹤影,像是不久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葛雷夫的幻覺,但他身上還未消散的腥羶味道,卻清楚提醒他一切皆鮮明且存在。 疼痛在他的四肢神經裡奔走,尤其是身後那個被過度摩擦的部分仍不斷叫囂著,發紅發種的部位即使只是動一下都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黏稠的水液甚至還緩緩向外流著,讓他覺得自己既骯髒又噁心。 好不容易坐起身,葛雷夫很快就在不遠處找到格蘭德,格蘭德仍倒臥在草地上,原先覆蓋在他臉上的袋子倒是消失了,臉上並沒有血跡,或許是傷口不大,濕涼的露水把他有些破損的衣物全部沾濕,但並沒有讓他清醒。 而葛雷夫的兩把魔杖和格蘭德的都被隨意扔在地面鄰近處,和已經成為破布的衣物放成一堆,看上去竟像是個小小的塚,荒謬地令人發笑。 公園外傳來了人聲,似乎還在漸漸靠近,大約是原先遮蔽此處的魔法解除了,若是繼續待著他們很有可能會被人撞見,於是在思索了片刻後,葛雷夫用修復咒把那團衣物盡可能復原,強忍著全身的痠痛穿上,接著把格蘭德喚醒。 剛醒來的格蘭德看上去有些困惑,但當他發現喚醒他的人是葛雷夫時,他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先生!您沒事——」 「我沒事。」葛雷夫打斷格蘭德想說的所有話,無視他臉上過度擔憂以至於看起來幾近於同情的眼神,「我們先回國會。」 「但是……您的身體……」格蘭德很快地用眼神掃了一下葛雷夫的全身,在脖頸處看到密密麻麻的齒痕和吻印後痛心地閉了閉眼,站起身把自己的黑色圍巾解了下來,遞給葛雷夫:「如果不嫌棄的話,請用這個圍著吧……」 「我有什麼理由去嫌棄你呢?」葛雷夫低聲說:「幫我圍上吧。」 感覺到葛雷夫話裡的絕望,格蘭德的眼睛又再次紅了起來,但他只是用自己最輕柔的力道替葛雷夫繫上圍巾,像是觸碰一塊正在碎去的玻璃。 第一次受到撞擊時,首先出現的會是裂痕,那時還會是完整的全體,再來第二次、第三次,一次一次的折磨將會擴大裂痕的縫隙,讓裂痕逐漸瀰漫遍布,最後只需要一陣最微弱的風,都可以讓一切分崩離析。 格蘭德彷彿看到葛雷夫身上的裂痕正在慢慢擴大。 兩人回到國會時,葛雷夫失去蹤跡的事情已經傳開了。 雖然作為誘餌這件事是保密的,但當葛雷夫和格蘭德一起消失後,負責監視的正氣師立刻明白這絕對不是正常情況,因此用了最快速度上報給主席皮奎里,而皮奎里也毫不猶豫地在第一時間派出所有可以使用的正氣師去尋找兩人的蹤跡。 皮奎里甚至恍惚地感覺到,所有情況彷彿都像是上次他們終於發現葛林戴華德仿冒了葛雷夫,卻遍尋不到失蹤的葛雷夫情況,這讓她更加不安。 而當眾人一片慌亂時,葛雷夫帶著格蘭德緩步回到了美國魔法國會。 一進門,葛雷夫立刻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像是針刺一樣望向他,雖然他心裡明白這些人不一定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屈辱和羞恥仍然沒有離開,不斷折磨著他的精神。 他強自鎮定,神色一如往常地嚴肅,只有靠在他身側的格蘭德感覺到他不自然的顫抖,立刻靠過去牽住了他的手。 手的溫度讓葛雷夫下意識掙動了一下,但當他抬頭看到格蘭德堅決的眼神後,他在那樣堅定的眼神下退縮了,任大衣的下襬遮蓋了兩人相繫的手,感覺從另一端傳過來的體溫似乎讓發冷的四肢慢慢回暖。 三言兩語和不清楚情況的人們簡單交代了狀況讓他們通知那些正氣師都回來後,葛雷夫回到了10407房間,也就是他們最近為了調查消失巫師案而申請的那間辦公室裡,而皮奎里一聽到葛雷夫的消息後也立刻就出現在門前。 「波西瓦!你沒事吧!」皮奎里隔著門問:「開門!」 「稍等。」葛雷夫冷靜的聲音隔著門傳來,在經過幾乎像是數個小時的等待——實際上只過了幾分鐘——之後,皮奎里終於看見那扇門被打開,是格蘭德替她開了門。 看見門內端坐在座椅後的葛雷夫看起來安然無恙,原先年輕化的偽裝藥劑也洗去了,看上去和往常沒什麼不同時皮奎里鬆了口氣,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亂的衣襬後在葛雷夫的面前坐下。 「你剛剛在做什麼?怎麼這麼久。」 「沒什麼,只是換了套衣服。」葛雷夫回答。 「換衣服?」皮奎里皺眉,「又是紅茶滴到或是什麼東西沾到嗎?你那個潔癖的老毛病我一直以為之前就改掉了。」 「我改掉了嗎?」葛雷夫像是自問一般喃念了一句,很快就轉移了話題,「總之,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還問我?是我該問你吧!」皮奎里高聲提問:「你突然失去聯絡是怎麼回事!不要告訴我你只是帶著格蘭德去約會喝下午茶!」 「不是的,先生他……」 「是葛林戴華德。」葛雷夫打斷了格蘭德的話,輕聲說著:「一切都是葛林戴華德。」 血色從皮奎里的臉上褪去,她的眼裡倒映著葛雷夫漠然的表情。 不,或許不該說那是漠然,那更像是已經放棄一切的絕望。 「……發生什麼事了?」她用乾澀的聲音開口。 「雖然我不知道他用什麼方法,但他確實逃出了英國魔法部的監視,那些消失的巫師也都是他的計畫,據他所說,這一切都是為了……釣出我。」葛雷夫輕笑了兩聲:「能獲得當代黑巫師如此多的關注真是讓我備感榮幸。」 皮奎里仍抱著一絲希望問:「確定是他嗎?」 「……確定。」 或許葛雷夫一開始還有些不肯定,畢竟葛林戴華德真的變了不少,或許是英國魔法部的拷問方式讓他變得更淺薄而更焦慮,但在葛林戴華德侵入他的身體之後,同樣的羞辱方式、同樣的噁心手法、撞擊他身體同樣的力道,全都讓他能確認這就是葛林戴華德。 「然後呢?」 「和上次一樣的事情,羞辱我……」葛雷夫微乎極微地停頓了片刻,「污辱我,然後等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 皮奎里皺起眉頭,「所以他放過你,又一次?」 「這算是放過?」葛雷夫淡淡露出微笑,「你所謂了放過就是指,他把我當成妓女一樣操幹之後並沒有結束我的性命嗎?」 「不,我並不是……」 「你說得對。」葛雷夫沒讓皮奎里說下去,「你說得對。」 忽略了格蘭德跟皮奎里擔憂的眼神,葛雷夫甚至用了一種近乎輕快地語氣說著:「他又一次放過我,甚至沒有鞭打我、囚禁我、讓我吐出任何國會裡的秘辛,而是把我放回這裡,讓我回到美國魔法國會裡。」 「而你,皮奎里,現在你擔心我是他派來的嗎?你覺得我是他的信徒嗎?皮奎里?」 皮奎里知道自己這時應該要堅決否決,她必須對葛雷夫說她信任他,她知道他絕不是自願的,一切都是葛林戴華德的錯,是葛林戴華德強逼他、脅迫他、侵犯他,他是無辜的。 但是她遲疑了。 葛雷夫沒有錯過皮奎里那一瞬間的猶豫,他本就蒼白的臉色似乎更白了一分,黑色的眼裡毫無光彩,像是一對玻璃珠,能向內望進空無一物的深處。 「是的,當然,我懂了。」他低語。 「葛雷夫……」皮奎里想說些什麼來挽回剛剛的猶豫,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能說。 她是美國魔法國會的主席,她必須做出對巫師世界對的決定。 「像是對待一個嫌疑犯那樣對待我,讓我配合調查吧,皮奎里……不,主席。」葛雷夫輕聲說:「懇請你,主席。」 「其實你不需要……」 「維護我最後的尊嚴,算我拜託你,瑟拉菲娜。」 他們像是兩尊石像對坐著,無聲而靜默地。 直到其中一具有了裂縫。 「你知道,配合調查意味著什麼嗎?」皮奎里問。 那意味著葛雷夫必須得當著審問者的面,重溫葛林戴華德在他身上做的所有事情,這是當初在葛雷夫被救回來時他們都極力避免的事情。那時皮奎里甚至為此對所有看到被關押的葛雷夫身上的正氣師都施了遺忘咒——當然,經過了那些正氣師的同意,同意文件甚至還留了檔案——因此當時的調查報告只是輕描淡寫的寫了些一筆帶過的簡短敘述,畢竟葛林戴華德真正做的大多數事情其他人都比葛雷夫更清楚,他們才是從扮演成葛雷夫的葛林戴華德手中接過一份份資料,執行黑巫師命令的人。 而對於葛雷夫傷癒後的回歸,不少國會的議員都有些微詞,畢竟誰也不能保證一個被黑巫師囚禁過、拷打過的巫師是否仍能保持初心,堅定對抗黑魔法,葛林戴華德的控制手段所有人都曾經見識過,那甚至能夠繞過許多號稱是安全的檢測,這也是當初葛雷夫回歸後她沒讓葛雷夫一開始就接觸太多事物的緣故。 但現在如果葛雷夫決定要配合調查,那麼當初的隱瞞就沒有意義了,由於此次的事件又與葛林戴華德有關,他勢必會被逼著回想那一段被囚禁的過往,包含他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 「你知道如果你現在配合調查,你就得交代那些……事情。」皮奎里想了半天才用了一個比較中性的詞語帶過。 「我知道。」 「那你還——」 「就讓他們知道吧。」葛雷夫輕聲說。 「你就不擔心那些眼光?你知道這種事情說出去代表著什麼吧!」皮奎里焦急地問:「你的名聲、你的地位,從今以後那些嘲笑的目光都會跟隨著你,你不是希望能夠成美國魔法國會的主席嗎?如果這件事情傳出去……」 「難道這件事情不說出去,就沒人會知道嗎?」葛雷夫問著皮奎里,「難道葛林戴華德會永遠為我保守秘密嗎?」 「但他是黑巫師!他的話語不可信也不會有人相信!」 「那我呢?」葛雷夫問:「從葛林戴華德手下逃走兩次的我,仍然會有人把我當成正氣師嗎?我和那些被葛林戴華德殺死的那些正氣師會被擺在一起看待嗎?就連你都質疑我是否成為了他的信徒,難道謊言真的能夠堵住眾人悠悠之口嗎?」 皮奎里啞口無言。 葛雷夫說得對。 一次還能說是運氣,兩次呢?不會有人相信葛雷夫真的和葛林戴華德毫無關係,他們會質疑他,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試圖從葛雷夫身上找到一點半點的線索,用來解釋為什麼當初葛林戴華德能夠蒙騙他們這麼久。 不會有人在乎事實的真相。 「等等,那格蘭德呢?」皮奎里急急想起一個站在他們身側始終沒有說話的人影,「你就不擔心格蘭德會受到異樣的眼光看待嗎?」 「他什麼都不知道。」葛雷夫堅定地開口,「格蘭德並沒有失蹤,他只是為了找我所以沒有和其他人聯繫,他連葛林戴華德的臉都沒看見,所有事情都是我的一面之詞。」 「先生,我們明明一起看到了葛林戴華德!」格蘭德試著糾正葛雷夫,但是不管是皮奎里或是葛雷夫都沒有理會他,葛雷夫甚至對他施了個靜默咒。 「這是你的願望嗎?波西瓦?」皮奎里問。 「是。」葛雷夫回答,罔顧格蘭德焦慮的眼神,「一切的事情都是我的錯,是我引起的,不要讓格蘭德攪進這團亂局。」 「如果這是你的希望。」皮奎里低聲說,「你知道該怎麼做。」 「謝謝你,主席,我會的。」葛雷夫真心誠意地道謝。 皮奎里嘆了口氣後站起身,「調查的事情,我等等會派人來。」 「我會在這裡等待。」葛雷夫點頭,看著皮奎里走出他的視線之外。 在皮奎里離開後,格蘭德立刻拉住了葛雷夫的衣袖,比手畫腳地試圖表達自己的意見,葛雷夫出於無奈只好解除了他的咒語。 「先生,你為什麼要那麼說!」一被解開咒語格蘭德立刻問:「明明我可以替你做證!」 「你的證詞沒有意義。」葛雷夫異常冷漠地回答:「而且後來你也昏過去了,因此後來發生了什麼你也不知道。」 「但是……我想幫先生作證啊!先生你明明是無辜的!」格蘭德雙眼通紅地開口。 「你確定嗎?」葛雷夫反問格蘭德:「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說不定我真的是葛林戴華德的信徒也不一定?」 「絕對不是!」沒有一絲猶疑,格蘭德厲聲反駁:「我認識的先生絕對不是那種人!您明明比誰都還要遵守規則,努力維持莫魔與巫師的和平,愛著巫師世界的一切!您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不可能成為黑巫師信徒的人!你不要污辱我的先生!」 聽到格蘭德的話後,葛雷夫安靜了幾秒鐘。 那幾秒鐘在此刻就像是一輩子一般。 「是嗎?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嗎?」葛雷夫輕聲問。 格蘭德點頭,如同獻上誓言一般開口:「您在我心中,永遠是最好、最美的。」 葛雷夫搖搖頭,但輕輕地笑了。 「謝謝你,格蘭德。」他說。 第七章
失去了自保的魔杖之後,葛林戴華德的手下很輕易地靠著人數優勢就把格蘭德和葛雷夫分開,接著就是一場荒淫的宴席開始。 葛雷夫感覺自己彷彿就像在重溫那段他最不願意面對的記憶。 他的衣服被那些黑巫師像是玩鬧般一件一件扯去,很快就衣不蔽體。而脫去衣服還不夠,那些手甚至在他身上撫摸著,淫邪地玩弄著他低垂的分身、他曾經紅腫瘀傷此刻已經復原的乳頭、他的臀肉,甚至向臀縫內伸了進去。 「放手!你們這些噁心的傢伙!」葛雷夫努力控制著仍被酷刑咒影響而劇痛的身體,掙扎扭動著試圖擺脫,卻只能眼睜睜感覺自己的臀瓣被扒開,穴口被撫弄的噁心觸感讓他幾欲作嘔。 「先生!」格蘭德慘呼著,紅通的雙眼裡染著瘋狂,葛雷夫奮力扭過頭,發現格蘭德的褲子已經被扯下一半,身上也壓著幾個男人,連忙大喊:「住手!你們衝著我一個人來就好!」 「喔?」葛林戴華德聽到這句話之後示意其他人先住了手,走到被壓倒在地的葛雷夫面前,滿臉笑意地開口:「你想代替他?」 「放過他,他只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葛雷夫說。 「這可不是我認知的求人態度,波西瓦。」葛林戴華德回答,不知從何處變出了一把椅子坐下,雙腿分開把已經明顯高翹的某處露了出來:「你是否該獻上你的誠意?」 「我……」葛雷夫閉了閉眼,滿臉都是羞辱與痛苦。即使是在那段囚禁的時光裡,葛林戴華德也從來沒有對他做出這樣的要求,但他現在已經沒有反抗的餘地,架在格蘭德脖子上的魔杖只要一個小小的咒語就能奪去他的生命,「我做……」 葛林戴華德滿意地頷首,讓其他人放開葛雷夫,看著他慢慢挪動身體,把頭靠向自己的腿間。 「先生!不要!」格蘭德在葛雷夫背後大吼著:「如果先生要為了我做這種事情,那我寧可現在去死!」 葛雷夫回頭看了格蘭德一眼,望見他眼裡悲痛的光芒後難堪地別過頭,不想被格蘭德看見自己此刻的模樣,只能低聲說:「格蘭德……不要看我。」 葛林戴華德突然起身往格蘭德的方向走去,在一個短暫的咒語聲後格蘭德瘋狂的嘶吼戛然而止,葛雷夫急急回過頭只看見格蘭德倒在地上,臉上被覆蓋了正緩緩滲出血跡的袋子,遮蓋住他的視線。 那一瞬間空氣彷彿改變了。 「你對他做了什麼!」葛雷夫驚吼,想往格蘭德的方向靠近時卻被葛林戴華德攔住。 「只是一個小小的教訓。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葛林戴華德柔聲說道,撫摸著葛雷夫的臉:「你希望他別看,我就讓他不看。我從來都願意完成你的願望,波西。」 「如果你真的願意完成我的願望,那就現在讓我們離開!」葛雷夫揮開在自己臉上不斷滑動的噁心觸摸,而葛林戴華德也不生氣,重新坐回椅子上,撐著頭望著葛雷夫。 「別這麼得寸進尺,你應該知道我計劃了這麼久,可不是只為了看看你漂亮的小臉蛋。」葛林戴華德說,黏膩的視線在葛雷夫的臉上流連:「不過你這個樣子真是令人心癢……讓我不禁遺憾自己居然錯過你那些歲月。當年青澀美好的你想必別有一番風味吧。」 「我一點都不覺得遺憾。」葛雷夫惡狠狠回答,下意識換了個坐姿想隱藏自己的身軀,卻忘了自己現在已經近乎光裸,即使再怎麼想遮掩,仍有大片肌膚暴露在夜晚的森林水氣當中,被面前的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無情。」葛林戴華德故作哀傷地嘆了口氣,「難道我們那些美好的日子你都忘了嗎?我想念你的一切,波西。你呢?這麼久沒見到我了,你的身體想念我嗎?」 葛林戴華德的手摸上了葛雷夫幾乎不著寸縷的身體,在胸前不知是因為寒冷或是方才粗暴的手指而挺立的乳首輕輕按壓,感受柔韌的觸感在他的手裡彈動。 「你有著我見過最為色情淫蕩的身體,每當我插入你的身體,我都能感覺到你把我夾得死緊,像是希望我永遠留在裡頭,求我不要拔出去。」像是情人絮語一般,葛林戴華德輕柔低喃,俯身靠近葛雷夫,與他耳鬢廝磨。 「少說廢話……」葛雷夫緊握的手顫抖著,胸前竄上的快感既噁心又熟悉,他努力想維持腦海的清明,記憶卻開始將他帶回那段被關押的過去。 「開始爽起來了嗎?」葛林戴華德問,看著葛雷夫股間的分身漸漸半挺,有了美好的弧線,「你總是喜歡我這樣做。」 「住手……你這變態……」葛雷夫發現自己推拒著葛林戴華德的手酸軟無力,被壓抑許久的慾望叫囂著要繼續享受,全身的皮膚都像是渴望撫慰一樣發紅發熱,久未釋放的陰莖很快就流出前液。 在他離開那個囚禁他的地窖後,葛雷夫就再也沒有自慰過。 並不是慾望已經消失,相反的,在被葛林戴華德徹徹底底地開發過之後,他的身體幾乎只要有一點點刺激就會感受到快感,高翹的分身無時不刻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難以啟齒的後穴在慾望翻起後陣陣緊縮,渴望被狠狠侵入。 他當然不可能去撫弄自己那個骯髒的地方,但當他發現自己在紓解慾望時居然用著和葛林戴華德相同的手法套弄著自己的股間後,他寧可沖冷水平復慾望也不願再次讓自己回想起那段過去。 葛林戴華德在葛雷夫的乳尖上揉動、輕捻、摳動,酥麻的快感源源不斷的從那兩個被亵玩的小點傳進葛雷夫的腦袋裡,他的呼吸變得斷續,細微的喘息從他的口中不斷吐出,乳粒高翹紅腫著,像是祈求更過分的對待。最後在葛林戴華德惡意的一次重掐後,在劇痛中葛雷夫輕易地顫抖著身體達到高潮。 「只被玩乳頭就高潮了?波西,你變得比我想像中更加敏感。」葛林戴華德甜膩地笑,把釋放後仍然混亂喘息著的葛雷夫抱到自己膝上,讓他面對自己跨坐,接著揮手讓他手下的黑巫師都退遠了些,地上的格蘭德則被留在原地一動不動。 回過神來後葛雷夫發現自己的處境已經改變。他的雙手被綁在背後無法掙扎,面前的葛林戴華德正埋首在他胸前,舔吻著他的皮膚,被強硬分開的雙腿當中則有隻手正在那裡緩緩摸索著。 即使他想緊夾雙腿,但現在的姿勢讓他即使全力抵抗也無法阻止那隻手的進犯,手指在臀縫裡來回輕撫,更甚至揉弄起那個總是被狠狠深入的穴口。 「不……」葛雷夫搖著頭,腰部卻被葛林戴華德的手給牢牢固定,無法掙脫。在一陣按壓戲弄後,葛林戴華德意外的感受到指尖一陣濕潤。 他有些詫異地把手指拿到面前輕嗅,卻只聞到一股輕淡的氣味,在看到葛雷夫羞憤欲死的表情之後葛林戴華德了然地道:「波西,你濕了。」 「不准說!」葛雷夫想遮掩住自己的臉,手卻被綁在背後,他只能緊咬嘴唇低下頭,試圖逃避葛林戴華德的視線。 「你的身體已經完全變成適合我的模樣了,波西。」葛林戴華德吻著他的耳際,再次把長指伸到那個分泌著些許黏滑水液的穴口,順著皺褶漸漸向內深入。 一開始的擴張感讓葛雷夫渾身顫抖,但接下來內裡的甬道被撐開,粗糙的指關節擦過高熱細嫩的內壁時都讓他從後腦升起細細密密的快感,已經射過一次的陰莖又開始蠢蠢欲動。 「不要……唔……」葛雷夫粗喘著氣,被手指漸漸撐開的疼痛和內壁黏膜被摩擦的快感同時湧上,混雜在一起讓他無法分辨,過於強烈的感受像是風暴一樣攪亂他的大腦,讓他無法思考。 「又在說謊了,你明明就喜歡我這樣。」葛林戴華德的手指在葛雷夫的體內探索,在擦過一處微微突起的小點後感覺懷裡的葛雷夫像是雷擊一般渾身猛烈抽動,葛林戴華德露出笑意:「找到了。」 體內最敏感的一點被手指惡意不斷按壓,繞著那處不斷打轉,指甲還若有似無地在上頭刮弄,酸澀酥麻感把葛雷夫逼得幾乎崩潰。 像是被螞蟻噬咬的觸感在內壁裡不斷擴散,隨著葛林戴華德的翻攪,葛雷夫能清楚聽見淫靡的水聲從那個被強制擴張的穴裡不斷傳出,在森林裡迴盪。 正當他以為葛林戴華德還會繼續這樣玩弄他時,葛林戴華德卻突然把手指抽了出去。 他有些困惑地睜開模糊的雙眼看向葛林戴華德,卻恰好看到了一雙異色的眼瞳直勾勾望進他的眼裡,內裡全都是讀不出心思的複雜。 「還沒滿足對吧?」葛林戴華德低聲問,但很快就自問自答:「很快就會滿足你。」 沒給葛雷夫太多反應的時間,葛林戴華德掏出自己的分身,瞄準那個已經被擴張得濕潤水滑的皺褶入口就頂了進去。 雖然已經被手指擴張過,但是細長的手指怎麼比得上怒張的陰莖,像是被肉楔打進身體裡,被撐開狹窄穴口傳來劇烈的痛楚,葛雷夫的眼睛立刻泛紅,大腿和背脊繃緊地像是一根箭上的弦,他的雙手在背後死死掐進自己的肉裡,留下絲絲血跡,唯一剩下的念頭就是緊咬嘴唇,不讓自己發出示弱的悲鳴。 「真緊。」葛林戴華德只捅進一半就感覺到自己已經被死死夾住,幾乎到有些疼痛的地步,葛雷夫原本摩擦著他的腹部不斷吐露精華的肉棒也軟垂了下去,看上去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他拍了拍葛雷夫的屁股,發出響亮的拍打聲,「很痛吧?放鬆點。」 「拔……出去……」葛雷夫在痛苦的換氣當中回答,被拍打臀部的恥辱讓他忍不住晃動身體想擺脫那個高溫的折磨,卻只讓葛林戴華德越進越深。 身體一吋一吋的擴張感鮮明而可怕,像是身體和靈魂都要被穿透,被劇痛折磨的神經反倒漸漸麻痺,開始漸漸適應。 「沒流血,你已經習慣我的尺寸了對吧,波西?都會自己分泌甜蜜的汁液了。」葛林戴華德在葛雷夫的穴口摸了一圈,那裡雖然已經被撐成一個悽慘的圓洞,但是卻牢牢地與他的陰莖密合在一起,並沒有撕裂。 「嗚……」葛雷夫咬著牙忍著疼痛,卻感受到在這種熟悉的痛楚中竟然有一絲一絲快感從肉穴裡傳出,像是那處早已歡欣鼓舞的等待入侵許久。 葛林戴華德並沒有急著插入,而是開始玩弄著面前葛雷夫的身體。因為寒氣而挺立著的乳尖首先進入了葛林戴華德的眼裡,胸膛上仍有剛才他舔弄的水跡,在月光下泛著光澤。他將左邊乳頭含進嘴裡,刻意用舌尖尋找上頭曾被留下的孔洞。 「啊啊——」在葛林戴華德的舌頭掃過那處敏感的孔洞時,葛雷夫渾身僵硬哀鳴出聲。 在被葛林戴華德凌虐過後,他的胸口兩個尖點已經成為了他的性感帶,輕輕撫弄都可以讓他得到快感,何況是用濕熱的舌尖鑽弄,他像是想閃躲,卻欲拒還迎地把胸膛更往葛林戴華德的口裡送去。直到兩個乳頭都被舔弄、撕扯、啃咬到微微滲出血跡時,他也全身都酥軟了下來,葛林戴華德也趁機把陰莖全數埋進了葛雷夫的身體當中。 「波西,你好熱,你感覺到了嗎?我已經完全在你身體裡面了。」葛林戴華德輕聲說。 「不要……快拔走……」葛雷夫無力地搖著頭,緊咬的下唇已經冒出鮮血,卻被葛林戴華德一點一點吻去,立刻痊癒如初。 「你又忘了,只有我可以傷害你。」葛林戴華德溫柔地說著,「我得給你一點小懲罰。」 葛林戴華德的下身用著恐怖的力道操弄起來。 「嗚啊……不……好痛……」葛雷夫無力地蹬著腳,除了踩亂一些地上的草葉之外毫無幫助。 葛雷夫的穴口在習慣葛林戴華德的大小後變得又緊又熱,蠕動著不斷吸吮粗大的陰莖,每當內壁黏膜被撐開時,他的小腿就繃緊,腳趾也蜷曲,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夾緊的腸道被漸漸操鬆操軟,開始分泌出更多的液體,方便入侵者動作。 很久沒經歷這種粗暴的柔嫩穴肉很快就紅腫起來,隨著陰莖的每次抽插被扯出穴口的嫩肉被磨得糜爛,上頭染著晶亮的水痕,被操得艷紅。 痛感已經可以忽略不計,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感到害怕的強烈快感,葛雷夫的身體激烈地顫抖著,腦袋裡一片混亂。 葛林戴華德很輕易地就找到,並頂上了他體內的敏感點,讓他在一次一次的抽插中發出近乎悲鳴的吟叫。 濕黏的水聲在森林裡不斷迴響,隨著陰莖的進出在穴口堆積了一層淺色的泡沫,葛雷夫全身因為強烈的快感不斷顫慄,每次被頂上那一點都讓他全身攪緊,原先軟倒的分身也再次挺立了起來。 「放過我……好痛……」葛雷夫喘著氣,眼神迷茫。 「波西,你又說謊了,是好爽才對吧。」葛林戴華德甜膩的回答,下半身的動作卻漸粗暴起來:「你已經習慣帶著疼痛的快樂了。」 「我沒有……我不要……」葛雷夫的大腿肌肉已經因為過多的快感而發著抖,他的嘴唇哆嗦,喘息含混而帶著低哼,像是一曲動情的交響樂,表情仍然痛苦而抗拒,但內裡的嫩肉卻牢牢吸附著陰莖,濕熱滑膩的觸感讓葛林戴華德也忍不住低抽了口氣。 「你真棒,我的小寵物。」葛林戴華德配合著抽插揉捏著葛雷夫的臀肉,漸漸感覺到快感越來越強,即將到達忍耐極限。 葛雷夫內心的憤恨和羞恥已經隨著理智退去,他望著面前的葛林戴華德,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有從那個牢籠中逃脫,又或者是逃脫只是一個夢境,一覺醒來他會仍然衣不蔽體地待在那個黑暗的地方,等待葛林戴華德從那扇門走進,帶給他一場又一場的夢魘。 葛林戴華德在即將高潮時在葛雷夫的耳邊說著:「吻我吧波西,我想念你的味道。」 而葛雷夫沒有拒絕他的吻。 第六章
葛林戴華德一看到葛雷夫就露出了淫穢的笑容。 「這張臉……是我親愛的波西瓦吧?」他問著,柔和的嗓音像是毒藥般讓葛雷夫立刻臉色慘白,但他恍若未聞般繼續說著:「好年輕的樣子,是用了變身水嗎?這可真是份大禮。」 「葛林戴華德!你為什麼在這裡?」葛雷夫憤怒地問,但除了葛林戴華德之外沒人發現他聲音裡的顫抖。 「我以為你應該在看到我的那瞬間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葛林戴華德微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波西瓦。」 葛雷夫感覺自己像是重新回到地獄,那些痛楚而恥辱的記憶從他的腦海深處重新升起,佔據了他全部的思緒,讓他只能困難地問:「你不是被英國魔法部……」 「他們怎麼可能關得住我。」葛林戴華德像是對於孩子的成長相當不滿意地搖了搖頭,「他們就是一群跳樑小丑,怎麼可能阻止我實現偉大的理想?」 「你又想做什麼!」葛雷夫厲聲問。 「我以為我想做什麼你已經很明白了,親愛的波西瓦。」葛林戴華德回答,用著居高臨下的視線看著坐在地上的葛雷夫,視線昭然若揭地掃過葛雷夫身上那些曾經被他狠狠疼愛的部位,「你看起來仍然相當美味,如果我要離開怎麼可能捨得丟下你呢?」 葛雷夫渾身顫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憤怒或是恐懼,但他仍逼自己問著:「所以那些消失的巫師都是你搞的鬼嗎?」 「你覺得呢?」葛林戴華德微笑,表情輕佻,「那些人不過是引你出來的把戲,不過你居然這麼容易就中計了,真是意想不到。」 「他們人在哪?」 「想知道嗎?求我就告訴你。」 「所以還沒死。」葛雷夫發現自己居然比想像中更順利地套出話,有些意外地挑眉:「會洩漏這種資訊真不像你,難道是你的腦袋被昏擊咒打中了嗎?」 「你就趁現在逞些口舌之快吧。」葛林戴華德表情扭曲了一瞬,很快就又恢復正常,「希望你會喜歡我接下來送你的這份禮物。」 葛雷夫渾身緊繃看著葛林戴華德,手裡緊握著魔杖。這次與上次最大的差別就是他的魔杖並沒有被奪走,而他會讓葛林戴華德為此後悔。 葛林戴華德身後站著的那些人——葛雷夫現在知道他們都是葛林戴華德手下的黑巫師了——像是剛才葛林戴華德出現時一樣分開,有個黑色的人影被其中兩個人拖著,拉到了葛林戴華德的面前跪下。 葛雷夫感覺到渾身血液似乎被抽空的感受。 那是格蘭德。 「你為什麼在這裡!」看著面前不知為何居然出現在這裡的格蘭德,葛雷夫聲音顫抖,但在看到格蘭德的衣物雖然有些髒亂,大致上仍然相當完好時暗暗鬆了口氣,卻很快又繃緊精神。 「先生……」格蘭德的嘴並沒有被堵上,只是雙手被捆在背後,他紅著眼望著葛雷夫道:「我擔心您,所以這幾天一直都跟著您……您離開花店時我就在附近,在您傳送前我以為我抓住您了,但是……」 格蘭德話說完後,葛林戴華德輕快地接著說了下去:「他倒是比你更快醒來,幸好這次的港口鑰是多人的,如果只有他傳過來卻少了你,那可就是場失敗了。」 葛雷夫絕望地望著格蘭德,咬了咬牙後對葛林戴華德開口:「放走他。」 「先把魔杖交出來。」葛林戴華德回答。 「如果我交出來的話你會放走他嗎?」葛雷夫問。 葛林戴華德先是挑眉,過了幾秒鐘後在自己的魔杖尖端——他似乎又換了一把魔杖,這次魔杖和葛雷夫印象中的又不同了—–凝聚出一條紅色的光帶,手腕一甩,光帶就像鞭子般抽到格蘭德身上。 「啊——」格蘭德慘叫起來,渾身顫抖地想軟倒在地,卻被兩邊抓著他的人架住。他衣服被鞭子掃過的部分全都裂開,血跡從裡頭滴了出來,落到帶著露水的草葉上。 「住手!」葛雷夫大喊:「放開他!」 「搞清楚,我不是在跟你交易。」葛林戴華德回答:「把魔杖交出來。」 「先生!不行!您快逃!」格蘭德哭叫著,扭動身體試圖想擺脫束縛,卻無法逃脫。 葛雷夫的思緒已經被眼前的場景搞得一團混亂,他努力思考究竟什麼樣的選擇才是當前最好的決定。 既然知道這個案件與葛林戴華德有關,那就已經不是幾個正氣師就可以處理的問題,所以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這個情報帶回去。 他剛剛就已經悄悄放出幾隻紙老鼠試著傳出消息,卻感應到這裡有層咒語般的薄膜包覆著一個圓形的範圍,把人聲馬車聲全都隔絕在外,這或許也是他們之前調查消失的巫師時並沒有發現這裡有可疑之處。 只有自己一人的話,葛雷夫有把握自己應該可以成功離開這裡,但是格蘭德在場這一點讓事情有了變化。 如果格蘭德只是個普通的巫師,那麼今天葛雷夫說不定就得聽從葛林戴華德的命令交出魔杖,但如果格蘭德是『他』,說不定不只脫身,還能夠…… 想起那個無人戳破的推測,葛雷夫猶豫地望向格蘭德,眼裡滿是猶疑與掙扎。格蘭德似乎也讀懂了葛雷夫的想法,悄悄點了點頭。 葛雷夫握緊拳頭。 「我給你魔杖。」他說。 「不行!」格蘭德大喊,而這次那條光帶抽上了他的臉頰,在上頭留下一個鮮紅的印子,讓他渾身顫抖。雙眼滿是淚水。 「明智的選擇,嗯?」葛林戴華德微笑,「不過既然是親愛的波西瓦,就給你一點優待吧。」他轉頭對著抓住格蘭德的兩人交代:「解開他的手。」 葛雷夫看著格蘭德被束在背後的手被鬆開,手仍被人緊緊抓住,跪著的雙腳也被踩住跪在地上,葛林戴華德接著說:「好啦,現在把魔杖丟過來。」 葛雷夫很快地把魔杖拋在他與葛林戴華德中間的地面當中,而葛林戴華德也示意其他人把格蘭德向前推,格蘭德一被放開就立刻衝向葛雷夫的懷裡,而葛雷夫也抱住了他。 「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格蘭德不停發抖,雙手卻緊緊抱住了葛雷夫的後背不肯放手。 葛雷夫把臉埋在格蘭德的髮絲當中,看上去像是在安撫他,實際上則是對格蘭德悄聲道:「等等你抓準機會就先走。」 他知道葛林戴華德當初之所以來紐約就是為了找到暗黑怨靈,如果面前的這個青年就是葛林戴華德正在尋找的對象,那麼葛林戴華德一定會不擇手段,所以他得守護這個孩子。 一聽到葛雷夫的話,格蘭德立刻在他懷裡死命搖頭:「不行!我怎麼能丟下沒有魔杖的先生!」 「別擔心。」葛雷夫輕聲說,「我有準備。」接著他抬起頭來瞪著葛林戴華德:「現在可以放他走了吧!」 葛林戴華德聳了聳肩,望著葛雷夫和格蘭德,雙手搭在自己的嘴唇上問,「我答應過嗎?」 「卑鄙!」葛雷夫怒斥,「你不就是衝著我來的嗎!留下他做什麼!快放他走!」 「親愛的波西瓦,我沒有想到你的想像居然如此貧乏,多一個人當然會有很多種有趣的方式啊,比方說……我能夠一邊上你,一邊讓你看著你可愛的部下被我的手下輪姦的樣子?」葛林戴華德壓低聲音,淫邪而黏膩的視線掃向葛雷夫的全身。 沒有任何猶豫,知道已經不可能討價還價的葛雷夫立刻從褲管抽出另外一把備用的魔杖,抓著格蘭德就想消影離開,但是葛林戴華德的動作比他更快,他像是早就知道葛雷夫會在此時作出反抗一樣,在葛雷夫使出魔法前就使出酷刑咒打中了他。 劇痛像是電流一樣掃著葛雷夫的全身,他眼前發黑,渾身無力地向前傾倒,被格蘭德抱住,手裡的魔杖也抓不牢地鬆脫,滾到葛林戴華德面前被拾起。葛林戴華德輕輕舔過魔杖,看著面前表情痛苦的葛雷夫露出笑意。 「第二把魔杖?非常聰明,但還是不夠小心。」葛林戴華德露出比葛雷夫惡夢中更為陰暗的笑容,「現在讓我們來找點樂子。」 第五章
森林的氣味。 最濃重的是泥土的腥味,有些刺鼻卻不會讓人厭惡;次之的草木清香氣息夾帶了隱隱的濕潤感,不遠處似乎有著細微的水聲,聽起來卻很平靜;蟲鳴從四面八方傳來,形成一首和諧的交響曲;臉上有著刺癢的柔軟觸感,像是躺在一塊有點扎手的地毯上。 這裡是哪裡? 葛雷夫在發現自己醒來後並沒有第一時間睜開眼睛,因為他感覺到不遠處似乎有人在走動,於是他立刻開始回想在他消失記憶的這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決定自身成為誘餌後,葛雷夫捨棄了變身水,而是使用了類似的藥劑倒轉自己的年齡,讓外貌年齡回到了二十多歲的年紀。 當他在辦公室一個人嘗試喝下藥劑,在一陣不算太過劇烈的溫吞疼痛後——大部分是來自臉——看著鏡子裡那張曾經非常熟悉,在歲月的催化後此刻看來卻有些陌生的臉,葛雷夫有些百感交集。 兩鬢的霜白轉回烏黑,臉上歲月的痕跡只餘眉間一條怒紋,濃黑的雙眉倒是絲毫沒有變過。葛雷夫試著回想當年自己的打扮,把原先整齊梳上後腦的髮絲撥亂,披散在臉頰兩側,頓時那張臉看起來又年輕了幾分。 如果不是現在看見鏡中的自己,或許他從來都不曾發現時間對他的改變。當他還在這個年齡時,他曾經不擇手段不顧一切只為了向上爬,但等真的坐上權力高位後,回頭想想他卻又不確定自己是否覺得那些犧牲都是值得的。 背後的一聲驚呼打斷了他的思緒,葛雷夫一回頭便看到格蘭德正望著他,雙手掩著嘴。 「怎麼了?」葛雷夫問。 「是先生嗎?」格蘭德不可置信地問,見到葛雷夫點了點頭後像是情不自禁一般往前走了兩步想細看他的臉,卻又自制的停下,「您的臉……是魔法的效果嗎?」 「嗯,年輕了十多歲。」葛雷夫回答,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額前垂下的頭髮:「很奇怪?」 「不!」格蘭德立刻堅決搖頭,「非常好看!很帥氣、很英俊、很性感……」說著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葛雷夫倒是沒想到會收到這樣的好評,對著鏡子又看了幾眼,「是嗎?我倒覺得和現在沒有差太多。」 「因為先生一直都非常好看。」格蘭德悄聲說,雖然音量很小,但兩人有些過近的距離讓葛雷夫把這句話聽得一清二楚,「原本的模樣也很帥氣,但是現在看起來更讓人想……伸手觸碰。」 葛雷夫終於意識到兩人貼得過近,近到他似乎能聽見格蘭德身上漸漸加速的心跳,他不著痕跡退了一步,換了個話題:「如果這外貌連你都能吸引的話,那麼抓到這個案子的幕後主使的機率想必會更高,希望這次我們能成功把消失巫師的主謀繩之以法。」 話題回到正式時,格蘭德的臉色就明顯陰沉了下來:「先生……不再考慮一下嗎?我仍然讓您去做這樣的行為太過危險,為什麼不選擇其他人去呢?」 「不。」葛雷夫毫不考慮地拒絕了,「我是最好的選擇。」看著格蘭德的臉他此時鬼使神差多問了一句:「難道你覺得還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嗎?」 「我啊!」格蘭德用手壓著自己的胸口,說出了葛雷夫在決定要使用誘餌釣出幕後主使時就第一時間想到的人選。葛雷夫隱隱約約感受到,其實當時皮奎里想到的大約也是相同的答案。格蘭德繼續強調著:「我完全符合條件!而且我也相當擅長自保!為什麼不讓我去呢?」 葛雷夫挑著眉問:「難道你要說你的魔法會比我更強嗎?」 「雖然不敢這麼說,但是我有一個能自保的辦法,如果用出來……就沒有人能抓到我。」格蘭德低聲回答,而葛雷夫立刻想到了當時曾經席捲了整個紐約的黑色風暴。雖然在『風暴』的真相還未查明之前他就已經被葛林戴華德囚禁,但是從事後看到的一些訊息當中,葛雷夫也能想像當初在地鐵站裡曾經有過一場多麼激烈的搏鬥。 格蘭德的身份存疑這件事情該知道的人——他、皮奎里、金坦——都一清二楚,但偏偏他的紀錄又完美無缺,不過撇除這一點,挖掘那件事情的根本原因,每個人都知道錯誤是因為誰。 確實,如果他真的是『他』,那麼選擇不說出口或許才是正確的。 但葛雷夫仍是搖頭。 「為什麼!」格蘭德激動地問,背後的影子開始拉長,填塞了整個空間。 「我會擔心。」 一個簡單的答案頓時讓格蘭德消散了聲音,黑色陰影退去,辦公室的燈比剛剛又明亮了幾分,格蘭德紅著臉站在葛雷夫的面前,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眼底卻閃著欣喜。 「先生……您……」格蘭德的話被葛雷夫急速打斷:「我們該去找金坦他們了。」 逃避了話題,葛雷夫率先走出了辦公室,格蘭德走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 他們早就找到了那家販賣港口鑰盆栽的店,但店主只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年老男莫魔,每天笑呵呵地為花草修枝剪葉。那些擺在架上的苦艾盆栽也毫無問題,無論怎麼檢查都是最普通不過的貨色,而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並沒有選擇直接讓店停業,而是始終派人偷偷監視,希望能找出什麼線索。 但很可惜,什麼都沒有發現,因此在又有兩個人消失後,皮奎里終於批准了這個看上去有些荒謬的計畫開始。 為了引出真凶,葛雷夫替自己安排了一個從愛爾蘭來紐約旅行的年輕男巫假身份,偽裝出了熱愛花花草草的假象,每天都在不同的花店裡購買植物。 而在販賣出那家盆栽的店裡連續消費了一週購買各式花草,把他暫住的公寓堆成了小半個植物園後,葛雷夫終於得到了最重要的線索。 看著店主捧到自己面前,據說是珍稀品種,只送給真正愛著花草的人的苦艾盆栽時,看著泛著異常光澤的盆栽,葛雷夫笑了起來。 而意外來得比想像更快。 當葛雷夫帶著盆栽踏出店裡,正打算使用消影術回到公寓,讓其他人追蹤盆栽上的港口鑰究竟通往何方時,他注意到天色似乎有些陰暗,像是太陽快要落山。 陰鬱的天空讓人感覺不詳。 葛雷夫搖了搖頭,走進小巷裡正要使用消影術時,他感覺到一陣拉扯從他的腹部傳來。 「等等,怎麼會!不該這麼快的!」葛雷夫有些驚慌地掏出魔杖,卻無法阻止。 那是港口鑰傳送的觸感。 在視線模糊的瞬間,葛雷夫似乎看見了朝著他奔來格蘭德慌張的臉。 「醒了?」 回想到這裡時,葛雷夫聽見有個人這麼問著,接著許多凌亂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往他的方向走了過來。 他立刻警覺地張開眼睛,從口袋掏出魔杖。 「你是誰!」葛雷夫翻身坐起厲聲問著來人,手指緊緊地握了起來,握緊魔杖的指尖變得泛白。 他看見自己身邊出現了十多個陌生人,全都穿著雷同的黑袍圍著他,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其中一個像是領頭的成熟男子對著他笑了一下,「別這麼緊張嘛,放輕鬆,我們先聊聊啊。」 這畫面……這場景……全都讓他想起了某個他最不願意面對的回憶。 「你是誰?」葛雷夫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冷靜地問,看著週遭的環境皺起了眉頭。跟剛才聞到的味道相同,附近似乎是個森林,不遠處有著個波光瀲豔的湖,倒映著月光,看上去似乎是相當熟悉的景象。 仔細思索了片刻,葛雷夫開口問:「這裡是中央公園?」 成熟男子看上去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很聰明啊。」 「你為什麼要用港口鑰把我傳送到這裡?」葛雷夫問。 「這問題你該問的不是我。」那名男子回答,站在他身後的人同時向兩邊讓開,一名有著白金髮色的男子從他們之後走了出來。 那是蓋勒‧葛林戴華德。 第四章
『消失巫師』的案子在幾天後突然有了明朗的進展。 而發現關聯的人竟是他們之中最不起眼的格蘭德。 那天早晨,格蘭德少見地在敲門後沒等到葛雷夫回應就立刻衝進他的辦公室裡。 「先生,我發現消失的巫師家裡都有盆栽!」格蘭德很快地說,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興奮與激動:「我去問了那些家屬,他們都說那是那些是失蹤者種的!」 「很好,所以他們的共通點又多了喜愛園藝?」葛雷夫從滿桌的公文內抬起頭,帶著金屬眼鏡的眼神明顯有些凌厲:「格蘭德,這值得你這麼興奮嗎?」 「不,先生,不對……沒錯,先生!其實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感覺到葛雷夫的不滿,格蘭德明顯有些慌亂,連話語都倒錯起來。看著那樣的反應讓葛雷夫忍不住有些愧疚,於是放軟了音調:「冷靜點,你都已經打斷我了就慢慢說。」 格蘭德深吸了幾口氣,在腦中篩選了整件事後選了一個他認為是重點的部分先提了出來:「苦艾!那些消失巫師他們都有苦艾盆栽!」 葛雷夫的眉間出現了深深的刻紋,「繼續說。」雖然他不明白苦艾盆栽是什麼意思,但是格蘭德的反應一定有他的理由。 「苦艾盆栽很需要日照,如果沒有日照的話,上頭原本狀似朝霧的絨毛就會變成綠色,紐約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日子的陰天,但連續在好幾戶裡看到的苦艾草都還是漂亮的銀色,所以我看到就好奇拿起來檢查了一下。」格蘭德說到這裡換了一下氣,原本氣喘吁吁的樣子終於稍微平復了一點。 「然後?」 「我發現那些都是剛剛插枝的新盆栽,一開始我只覺得可能是在同一個地方買的,想說是個新的發現,結果一拿給蒂娜小姐看,她卻說那些東西感覺有點奇怪,所以我們就把其中一盆帶回來檢查,結果上頭有魔法波動!」 格蘭德一說完,葛雷夫立刻就放下羽毛筆站了起來,扣上了西裝的釦子:「那些盆栽都帶回來了嗎?」 「有!我都帶回來了,剛剛蒂娜小姐全部都拿去檢查了,就是她讓我過來通知先生的。」 「做得好。」 看著眼前模樣乖巧的小男孩,葛雷夫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面前的格蘭德的頭,卻在感受到手裡細軟的黑色髮絲時,為了自己下意識的反應有些愣住了。 格蘭德對葛雷夫的觸摸看起來絲毫沒有疑問,甚至微微瞇起了眼睛看起來相當舒服的樣子。但當感覺到葛雷夫的手僵直不動時,他立刻發出疑惑的聲音,黑色的眼瞳貓咪般望著葛雷夫,眼裡全都是迷惑不解與滿滿的信任:「先生?」 葛雷夫清楚看見格蘭德望著他的眼神,但他只是低聲開口:「走吧。」 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部長!」蒂娜一看到葛雷夫過來就立刻招手:「快來!我們有了突破性的大進展!」 葛雷夫快步上前,看著一桌子的文件都被散亂的泥土跟草葉覆蓋,甚至蔓延到地板上到處都是,盆栽到處翻倒,凌亂得像場災難,忍不住蹙起眉頭。 格蘭德注意到葛雷夫的反應後立刻就蹲在地上想收拾,卻被葛雷夫一把拉了起來。 「晚點再讓金坦處理。」葛雷夫低聲說,提高音量轉頭問著蒂娜:「什麼進展?」 「雖然這些盆栽都經過了相當高明的手法掩飾,但是仍然逃不過我的眼睛!」蒂娜興高采烈地說:「不過這一切也都要感謝格蘭德!如果不是他先拿起盆栽我也不會注意到!」 「說重點。」已經習慣了部下的無厘頭的葛雷夫有些無奈地說。 蒂娜有些不好意思地乾咳了兩下,「咳,重點就是,在還原上頭的法術痕跡之後,我們發現這些盆栽們其實都是『港口鑰』!」 「港口鑰?」葛雷夫思索片刻,很快又搖了搖頭:「所有人都知道港口鑰分成兩種:特定時間把觸摸者傳送到目的地,或是一觸摸就立刻傳送。但是我們接到的回報當中並不是所有人都在家裡消失的,所以這些港口鑰應該只是他們的共通點,應該與消失本身無關?」 「嘿嘿,這就是這些港口鑰與眾不同的地方了!」蒂娜像是獻寶一樣舉起了其中一個尚且完整無缺的盆栽到葛雷夫面前,示意他看著上頭:「一般的港口鑰都被視為一個整體,比方說如果把一隻舊靴子當成港口鑰,那麼只要少了上頭任何一條鞋帶都會使得它失去功效,但是這個苦艾盆栽不同,即使泥土減少,葉子掉落,都不影響它的功效,反而是影響它的『時間』!」 「時間?」格蘭德好奇地湊近看了看盆栽,「是什麼意思呢?」 「意思就是,製作者可以在製作出港口鑰之後,藉由減少盆栽裡的土和苦艾枝葉來調整傳送的時間!」蒂娜大聲公布答案,但葛雷夫仍然搖頭:「雖然是個新發現,但你依然沒有說明那些不是在家中消失的巫師在沒有觸摸港口鑰的前提下是怎麼失蹤的。」 蒂娜愣了一下,點了點頭:「這個……確實是這樣沒錯。」她倒是沒想起這件事情,只顧著說出自己的發現了。 正當兩人都沉默下來後,這時突然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問:「會不會是,連『觸摸後過了多久之後才會傳送』這一點都可以控制呢?」 「怎麼可能,如果這樣的話那製造出這個港口鑰的巫師也太厲害了吧。」蒂娜笑著望向提出這個假設的格蘭德,他聽到蒂娜的反駁正有些難為情的紅了臉,吶吶地道:「我只是猜想……太異想天開了嗎?」 「你在伊法魔尼也學了好一段時間,你應該知道所有魔法物品都是觸摸生效,沒有例外吧?」蒂娜身為學姊義不容辭地開始糾正格蘭德,「如果飛天掃帚可以摸過後一段時間再讓人飛起來,那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確實是……對不起,我不該多嘴。」格蘭德低頭道歉,蒂娜立刻擺手,「不,不是要怪你!你的思路很有意思,只是這是不可能——」蒂娜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葛雷夫開口打斷:「有可能。」 「部長?」蒂娜困惑地開口。她說的是一直以來的魔法史課程當中教授的規則,從來沒有人對此提出質疑,也沒有道理質疑。 「有可能。」葛雷夫重申一次,而後抿起嘴唇細細打量著手上的盆栽,眉頭隨著凝視的時間越漸加深。 幾分鐘過去了,兩人都沒敢打斷葛雷夫的沉思,因此蒂娜只用氣音輕聲問著格蘭德,「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我不清楚。」格蘭德回應,「但我們似乎不該打擾先生。」 「那我們現在?」 格蘭德看了看一地的髒亂,「整理?」 等葛雷夫回過神來時,原先一蹋糊塗的桌面和地面已經恢復光潔,蒂娜和格蘭德已經坐在一旁喝起茶來。 「你們在做什麼?」葛雷夫問。 「啊部長!」蒂娜連忙放下茶杯,「怎麼樣!有想到什麼嗎?」 葛雷夫臉上總是自信的神情難得的消失了,現在他的表情古怪而複雜,像是吃到一顆口味奇怪的糖果,隱隱有著排斥,「還不算太確定……知道這個盆栽的目的地了嗎?」 「不清楚,但是絕對不會太遠。」蒂娜斬釘截鐵地回答:「它根本乘載不了太長的距離,頂多幾十公里吧。」 「那就是還在紐約。」葛雷夫低聲說,臉色隱隱有種奇特的蒼白感。 「先生?您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怎麼了嗎?」格蘭德注意到葛雷夫的異常,靠了過去試圖用手摸他的額頭,卻意外地被葛雷夫大力揮開。 「抱歉。」葛雷夫也發現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了,但他只是喃喃道了歉,接著帶著盆栽就往門外走。 「部長?你要去哪?」蒂娜問。 「我要去找皮奎里。」葛雷夫說,頭也不回地。 「你死心吧,我不會同意的。」皮奎里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葛雷夫幾乎可以說是——那句話怎麼說?你這是在玩火!——的荒謬提案。 原先聽到消失巫師案有了進展時她是相當愉快的,但現在她只想把面前的人直接丟到辦公室外,永遠——至少今天之內——都不想再見到他。 「但是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主席。」葛雷夫無視皮奎里凶狠的語氣,依舊鎮定地坐在她對面,雙眼直直望著她。 「什麼叫做沒有更好的選擇?你才剛剛康復,你以為我會拿你,或是任何國會裡的正氣師的生命安危去開玩笑嗎?」皮奎里就差沒拍桌子了。 「這不是開玩笑,這是在拯救那些失蹤巫師的性命。就在我們拖延的時間裡,說不定已經有巫師遭到毒手了。而且如果事情繼續發展,我們卻沒能給巫師社會一個交代,那麼我們還有什麼資格自稱美國魔法國會?」 「我們不需要資格,我們就是美國魔法國會!」 「但巫師社會之所以需要我們存在,就是因為需要我們保護他們,這也是我當上正氣師時作的宣誓!」 「你……」皮奎里幾乎要氣得說不出話了,「這也不代表你一定要去冒險!」 「但沒有人比我更合適了,瑟拉菲娜。」葛雷夫少見地喚了皮奎里的名字,放柔了聲音:「沒有人會比我更懂得該怎麼自保,而且身為一個鎖心者才有可能不被對方發現我的身分。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件事情,不是嗎?」 「但是——」你才剛剛經歷那樣的折磨不久,如果這次又發生了一樣的事情…… 皮奎里糾結地沒讓那些話說出口,但是和她相熟多年的葛雷夫怎麼可能會猜不出她現在的想法。 「我不會讓過去的經歷束縛我。」葛雷夫肯定地說,「而且這次我們有事先安排,肯定萬無一失的,不是嗎?」 「但就算真的要使用誘餌,就沒有那些條件更相符的人嗎?男性、黑髮、年紀二十到三十,很顯然有許多人比你更相像,不需要使用變身水,比方說——」 「我就是最好的人選。」葛雷夫打斷皮奎里即將要說出口的名字,再次強調:「不會有人比我更合適了。」 皮奎里撐著氣勢好幾秒鐘,最後無奈地垂下肩膀擺了擺手:「好吧,放手去做吧。」 「感謝您的體諒,主席。」葛雷夫微微點頭。 「但不成功也無所謂,重要的是你們所有人的安危。」 「我明白。」 葛雷夫拿起了原本擺在皮奎里桌上的盆栽,正轉身離開時卻聽到皮奎里低聲開口:「其實這件事你根本不需要跟我彙報的。」 他露出笑容,「因為你不只是我的上級,瑟拉菲娜,你也是我的朋友。」 葛雷夫離開後,皮奎里看著空盪的椅子嘆了口氣。 「那為什麼,我覺得你只是想要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呢?」 4. 那場雨之後,大地鮮綠了一段時間,即使是坐在車上,康納都能感覺到窗外生機勃勃,山羊在無人煙的公路上奔跑,碎裂的柏油下長出鮮黃的花,被水洗刷過的天空終於恢復透明的藍,但一切並沒有持續太久。不到幾天之間,大地揚起遮住天空的塵埃,土地恢復乾枯,甚至因為曾經被滋潤過,乾裂的更加厲害。 而蓄水過度蒸發不完全的部分路面則變得泥濘,濕軟的爛泥讓車輪深陷其中,難以前進,幸好他們開得是高底盤抓地性又強的吉普車,能夠避掉大部分的問題,但偶爾漢克還是會下車,利用任何他們找得到的材料拯救陷入泥巴的車輪。 而從旅程中,康納漸漸發覺,漢克其實並不趕時間,卻也像是不給自己思考的機會般,不願意停下任何前進的腳步。 康納並不確定吉普車的目標,但他知道他們現在正穿越水牛縣,隨著地圖上的紅線曲折地一路向西,紅線的起點在美國東岸,跟他的產地相同,來自底特律;終點則在安納罕市,漢克用紅筆在那座城市的名字上繞了兩個紅圈,力道穿透紙背。在康納的數據庫紀錄中,那是一個富饒而歡快的城市,名稱中的安納源於鄰近的聖塔安娜河,罕則來自德語,意思是「家」。至於漢克為什麼要穿越幾乎整個美國的路程去那裡,那裡有什麼值得賭上性命冒險的東西,去了之後又打算做什麼,康納不知情,也不打算發問。 但當他守在一望無際的黑夜裡,聽著後座一人一狗的規律鼾聲,康納想起伊斯蘭教徒的朝覲,他們當中有許多穆斯林存錢存了一輩子,就是為了能夠去一趟聖城麥加,完成他們人生的旅程。 所以漢克也是正在前往他的麥加嗎? 漢克遇上康納的第十七天,也就是雨停的第六天,吃完晚餐後,漢克瞇著眼睛望向後方道路上隱隱的煙塵,他的護目鏡刮痕太多,看不清太遠的事物,他卻一直覺得灰色的霧裡似乎有黑影正在移動。 「我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在深夜被第三種動物又吵醒後——這次是隻馬,前兩次分別是羊與鹿,牠們都從車邊驚慌的竄過,甚至險些撞上——漢克再次從後座爬起,「動物們看起來太慌張了。」 康納點點頭,輕拍著副駕駛座也已經醒了,顯然有些焦慮的相撲試圖讓他放鬆,但沒什麼效果,「那我們現在打算怎麼做?」 「先往前走。」 交換座位後,漢克把吉普車的油門踩到底,沒一會就超過剛剛那匹馬。那是一匹栗紅色的馬,康納隔著窗看它,馬的黑鬃毛已經因為過度奔跑被汗水濕潤,黏成一綹一綹,它身上的毛色因濕潤而更加鮮豔,在大燈折射的光線下紅得像血,它的鼻腔不斷噴出炙熱的吐息,看起來幾乎快要脫力。 「牠在恐懼。」康納說。 「我覺得後面好像有什麼,但不確定。」 康納也回頭看了好一陣子,但在黑暗的天色中沒有得到任何可確定的資訊,「以目前狀況來推論——」 「或許是猛獸。」漢克接話,「我希望只是猛獸。」 「也可能是人類。」康納道。 「如果是人類,肯定來者不善。」漢克低聲道,兩人一同迴避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他們很快就把馬甩在背後,卻沒敢停車,只好開著大燈小心翼翼前進,希望光線不會引來任何麻煩。人造光線雖然照亮了路面,卻讓四周變得更加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無邊無際的夜濃得彷彿最深的墨,他們則像是在遠古時代用僅存的火種試圖抵禦漫長而沒有邊際的險惡黑暗。 亙古長夜裡瀰漫著死寂的睏倦。 「漢克,我注意到你的皮膚溫度上升了兩度,你睏了嗎?」仿生人無機質的嗓音突然在狹小的車廂中響起,漢克幾乎被突然出現在耳邊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就看見康納湊得有些過近的臉。 打在路面的光線反射回車內時已經很弱了,但對比四面八方襲來的黑暗,最細小的微光都足以讓漢克看清康納臉上每一根微微發亮的睫毛。仿生人外型全都依照黃金比例打造,毫無瑕疵,但過於完美反而帶來一種不協調感,讓他們能輕易從人群當中被認出。漢克覺得,或許不管眼前有多少人,他都能一眼就看見康納。 「當然。」他回答。整晚沒睡怎麼可能不睏。 「可以理解,你已經超過二十一小時又五分鐘沒有進行深度睡眠了,以你的年紀來說這非常不適當,很可能會增加包含肥胖在內,各種罹患疾病的風險。」 從這幾句話當中,漢克明確感受到仿生人在刻意強調某些字詞下無意識的惡意,但康納像是毫無自覺,繼續向下說著:「但考量到我們目前的狀況,停車睡眠也不合適,我能了解你目前預計的未來規劃嗎?」 「等天亮我找個高處,看看後面到底發生什麼事。」一直向前不是辦法,油不是無止盡的,漢克知道自己得先搞清楚在後面的到底是什麼,才能決定他們的下一步。 今晚唯一可以慶幸的是,他們幾乎沒有遇到會卡住馬路的車流,否則離開公路的下場很可能是需要在深夜裡拯救爛泥中的車輪,那將會是一場惡夢。但即使他們已經開了將近兩小時的車,從他們後方不斷追趕而來的動物仍接續不斷,表示威脅始終還在。 「根據這幾天的日出時間,我想一個小時內就會天亮了。或許這段期間我可以想一些方法讓你保持清醒?」康納的黃圈轉了轉。 真是個好消息。「像是?」 「吃點遲來的宵夜?」康納晃了晃手上的罐頭。 用刀子劃開密封的罐頭後,水果香甜的氣味在車廂裡散開,雖然是已經吃膩的橘子口味,微酸的氣味還是相當刺激唾液分泌,漢克朝康納伸手想接過罐頭,但康納卻沒有交過去,而是開口:「漢克,單手開車是危險駕駛。」 漢克被噎了下,「……蓋子都打開了,你不能早點想到嗎?」 「我確實有想到。」康納輕快答覆,並不把罐頭遞給漢克,而是用手捏住微軟的水果,把橘瓣放到漢克嘴前:「啊——」 那塊橘色的水果裹滿晶瑩的汁液,在黑夜裡像是正在發光,漢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遲疑讓汁水沿著康納的指尖一路下滑,在白皙的肌膚上拉出一條透明的痕跡,酸澀卻甜蜜的香氣被微溫的肌膚蒸散後越發立體。 「快滴下去了。」康納提醒。 「你他媽這是什麼餿主意!」 漢克最終還是張口,感覺到康納的手指滑過嘴唇,永遠相同長度的整齊指甲並不鋒利,但被劃過的皮膚帶來明顯的異樣感,就像是從今往後那裡就有了道印記,一道沒有痕跡卻被記在心上的疤。 橘子在漢克嘴裡化開,過於明顯的酸味讓他皺起眉頭,胡亂咀嚼兩三下就吞進肚子裡,不敢仔細品嘗其中是否有著甜味,接著他一把搶過罐頭。 「漢克?」 「別囉嗦,不然就換你來開。」他沒好氣地說,從副駕駛座翻出僅存的幾副免洗餐具,自顧自吃了起來。 「仿生人沒有人類駕照。」 「那就閉嘴安靜。」 康納安靜了幾秒鐘。 「漢克。」 「你又要做什——」 突然出現在車前的是一截已經斷裂的樹幹,漢克緊急煞車,相撲被衝擊力甩得趴上了冷氣出風口,漢克手上的罐頭也打翻了一大半,甜味的汁水濺了半罐在他的褲管上。 「我正要提醒你,前面有棵倒樹阻路。」康納冷靜而又理智的對著漢克道,「單手駕駛的危險性你現在應該深有體會了吧。」 「該死,康納!」漢克狠狠搥了一下方向盤,「你就不能學會看時機說話嗎?」 康納想了想。 「那要再開一罐嗎?」 漢克打轉方向盤繞過樹,完全不想再開口。 日出前的黎明夜色最深,漢克的疲倦在此時也達到高峰,隨著車輪勻速轉動,睡意糾纏在他的上下眼皮之間,每一次眨眼他都得提醒自己記得睜開。今晚被吵醒前其實他也一直沒睡著,翻來覆去,每當有些睡意卻又被那些動物打斷,導致現在精神渙散,打了一個又一個呵欠,卻仍然不敢停車,某些模糊又可怕的猜測在他心中一一閃現,又被他逐一推翻。而後方道路一片漆黑,像是有隻黑暗的巨手躲在其中伺機而動。 仿生人不需要睡眠,吉普車後座的康納自然也沒睡,卻像睡著般安靜,藉著大燈的光線,漢克可以從後照鏡中模糊地看見康納微光的側臉上亮著螢藍的圈,他正望著窗外一望無垠的黑夜,眼裡透明而靜默,表情卻安然的像在做夢。漢克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那時的康納閉著雙眼,也像是正沉醉在夢境一般。他忍不住好奇,仿生人也會做夢嗎?他會想擁有自己的羊嗎? 注意到漢克的視線,康納問:「發生什麼了嗎?」 漢克搖頭。 「一直開車很睏吧,或許我們可以聊聊天?」康納審視自己的問題,換了個說法,「又或是你有任何想問我的問題嗎?」 「我想不到什麼好問題。」而且繼續思考好像會更睏。漢克動了動靠在方向盤上的手指,觸手一片冰冷。 或許是錯覺,但他總覺得下過雨後氣溫似乎漸漸變低。希望別再更冷。寒冷會讓一切變得更糟,如果降雪,沒有電跟暖氣的話,會有很多人凍死。 「我認為,問題並沒有好壞之分,只有適不適當。而在現在的情況下,我認為只要是你想知道,而我能解答,能讓你保持清醒的問題都是好問題。」康納相當清晰的說明自己的想法,同時也說服了漢克。 「那好吧。」漢克遲疑片刻,選擇剛剛閃過的疑問,「你做過夢嗎?」 這聽起來真是個無聊的問題。漢克心想。我還不如對他進行圖靈測試,期待有令人出乎意料的結果。 但康納似乎不這麼想。 「夢是人類在睡眠時產生的想像,通常包含影像、聲音、思考或感覺,主要產生在快速動眼睡眠階段,大多數情況是非自願的。」他毫不猶豫回答,「如果以此說明為標準,不,仿生人不會做夢,因為仿生人不是人類。」 「還有其他答案嗎?」漢克問,看見康納點頭,「那都說說看。」他道,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若進行機體休眠,系統以最低耗損的速度運轉,將剩下資源用於清理記憶體垃圾,確實可以模擬睡眠的效果,機體核心溫度降低,應激速度變慢,重啟功能凝滯,但這些並不會產生夢境。但如果以『想像』做為標準,是的,仿生人會做夢。」 漢克挑眉,「繼續說。」 「以警用型仿生人為例,裝載著重建模式,能藉由線索分析並還原犯案現場,但這並不代表還原就是正確的,一旦有任何蛛絲馬跡遺漏,重建的結果將天差地遠。我能在調查後模擬任何現場,在其中構建出不同的結果,但這些全都是我的『想像』。」 康納總結:「因此,我會做夢,我可以做夢。同理,其他仿生人也都會做夢。」 「這聽起來像是詭辯。」 「人類的夢境也是用自身的體驗構造而成,因此無法夢到自己不理解的事物,那麼,這兩者之間又有什麼不同呢?」 漢克想了想,「但你的『想像』是限縮的,無法任意組合。」 「是的,但即使是有限度的想像,這仍然是一種夢境。」 「難以理解……」 「就像是自由仍受到法律限制。」 「你這麼一舉例我還真的可以理解,好吧。」漢克隨口又問,「那你曾經夢到如果末世沒有來臨嗎?」 「有。」 「那……」漢克突然頓住。 「有96.6%的機率,直到損毀我都無法開機。」 康納用著與以往如出一轍的平靜口氣回答,像是毫無自覺這些話的含義,「根據你的認知,我進行過分析。在我的推測中,與我相同的型號應當已經全部停產,已完成的也被棄置,或重置為其他功能。」 「若是分工太過單一,無法重置的機型,則會被銷毀。」 「他們沒有存在的意義,永遠不會派上用場。」 漢克沒有接話,他不知道怎麼接話。 只有當末世的號角喚醒屍體時,被遺忘在墓穴的仿生人才有復甦的機會。 康納只能活在絕望的大地裡。 太陽終於升起。 遠處的雲被染成暗紅色,灰濛濛的天透出細微的藍,又很快被吞噬,在經過一個漫長的夜晚後,白晝來臨,但陰鬱的陽光卻仍然躲在雲後,像是正在宣告救贖不再到來,而死亡的腳步將近。 天色大亮後,他們不斷向前,很快就在路旁找到一座高壓電塔,漢克小心翼翼爬上一段,望向他們的來路。 康納跟著遠眺,路的盡頭是翻滾的灰,隱隱約約的黑影在灰色的天空映襯下似乎比昨夜更加明顯,帶著灰塵的風裡彷彿夾雜著細微的嘶吼與呻吟,康納側頭傾聽,風裡卻又只剩下呼呼吹過的風聲。 杳無人煙的公路瀰漫死寂的味道。 相撲在康納的腳邊不斷打轉,嗅著風,喉裡滾著低吼,康納拍拍牠的頭,與牠一同望著上方穿著黑色大衣的漢克。 灰色如畫布的天空裡,陰影般的飛鳥劃過天際,在大地上投下模糊不清的身影,即使翻越山嶺也沒找到可供停歇的橄欖枝,只能不斷振翅遠去。 三分鐘後漢克落地,表情凝重,眉頭深鎖。康納上前替他拆下安全繩,還沒發問漢克就主動開口:「是喪屍,一大群順著路過來了。」 「一大群?」康納準確的抓住話中的重點。 「起碼幾百隻,可能上千。」漢克喘了口氣,冷汗讓他的後背一片冰冷,「像是附近的喪屍都正往我們這方向來,速度不慢。」 康納提出疑問:「以先前的經驗推測,我們的距離已經超過會引起喪屍注意的範圍。」 「這表示它們的目標不是我們,而是前面有更吸引它們的東西……」比方說,一大群人類。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但不管怎麼看,遠處喪屍的模樣都只變得越來越清晰,垂著肩膀拖著腳步的移動方式,有如腳下踩著死亡的大軍,讓所有活物四散奔逃,怎麼也無法誤會成其他生物。 這件事太詭異了,這半年以來,他從來沒遇過,也沒聽說過這種狀況,喪屍照理來說應該會被距離它們最近的生命吸引,不應該整齊的都朝一個方向前進,這看起來簡直像是有目標的群體移動。 漢克沒說話,從口袋掏出被壓扁的菸盒,抖著手點火。他需要能讓他維持冷靜的東西,驅散見證了一場活生生的夢魘的恐懼。康納很自覺的回到車上,沒有開口勸阻。 曾經是人類的生物在失去生命後,仍勉強維持人類的樣貌,卻是腐爛的、骯髒的、血腥的、破損的、殘缺的、令人懼怕的。 他也會變成那樣嗎? 大氣裡已經滿是病毒,面罩更像是安慰劑,很多人甚至已經不戴了,抗體也不是永遠有效,為了取得更多的宿主,病毒一直在突變,變得更強,更難以抵擋,他還能抵擋到什麼時候?等他的死亡來臨,他是否也會站起來加入他們? 他的存活,倖存者的存活,究竟有何意義? 康納望著窗外的漢克,看著他黑色的背影站立於荒涼的大地,野地的花無人看顧,已凋謝化作塵土,被死蔭籠罩。 幾分鐘後,漢克帶著濃厚的尼古丁氣味上車,臉色依舊難看,手卻已經不再顫抖。 「最近的城市是?」他問。 「朱爾斯堡,距離20公里。」 「我們過去。」 或許是過度的思緒塞滿車內,將盤旋不去的睡意被趕跑,連交談的力量也偕同離去,吉普車沉默而清醒的不斷行進,試圖把陰暗的天色拋在身後,直到一小時後被阻攔在路障之前。 那是一台出軌的火車,翻覆橫躺在地面,陷進土中,像是道低矮的城牆,把馬路附近能走的範圍全部堵住,只有路的正中間,車廂被分離,留出一台容許卡車通過的路徑。 「人為造成。」康納分析後道。 「很明顯。」 「如果要通過這裡,最安全的做法是繞過火車。」 「沒時間了。」漢克將車停在入口前二十公尺左右處,卻沒熄火。 「待著。」說完漢克拿著槍下車,將車門擋在前面掩護自己,對著火車大喊:「有人在嗎?」 槍枝上膛的聲響立刻從火車後方傳來。 「你是誰?」一個沙啞的中年男子聲音從入口右側傳來,帶著些微南方口音,人影卻沒有現身。但讓人寒毛直豎的危機感卻是從入口左方的火車車廂內傳來。不只一個人。漢克心想,也不只一把槍。 車門關上的聲響傳來,熟悉的感覺讓漢克下意識回頭一看,發現康納居然又跟著下車了,急忙喊:「你下來做什麼,回車上!」 但不等他把康納塞回車上,那個聲音又喊:「不准靠近,丟下武器後雙手慢慢舉高,不然我就開槍。」 「該死,叫你待在車上的。」漢克小聲咒罵,把左輪手槍扔到地上後示意康納一起雙手舉高,同時繼續開口道:「我們是來警告你們的!後面有一大群喪屍,不想死就快跑!」 他沒有想通,但被病毒暫時留下來的這些人,從死亡的爪下逃過的這些人,總有一些是有意義的,讓更多人活著總能找到一些什麼的。 「喪屍,哼,來了正好,我正想練練準頭。」聲音裡滿是不屑。 聽起來他們子彈還算充足。漢克心想。這樣的話等等應該能爭取一點時間。 「你們有幾個人?」火車後的聲音又問。 「你們又有幾個人?」 「比你能想像到的多的多了。」聲音嘲諷的回答,「但現在是我在提問,說,你們總共幾個人。」 「就兩個。」 「汪。」 「……加一隻狗。」 看著兩人雙手舉高,手裡沒有武器,火車右側走出了一個矮小的青年,身上髒兮兮的,看起來才十多歲,手裡卻拿著一把雙管獵槍,他一面慢慢靠近,一面拿著槍對著漢克,「不准動!把武器都交出來!車上有食物嗎?」 眼看對方一副打算搶劫的樣子,漢克不樂意了,「別靠近!你們是在浪費時間!我是為了讓你們活著才過來提醒的!後面不是一兩隻,是一整群,至少成千上百!而且它們還在聚集,還可能越來越多!」他試圖跟他們說明危險性,「而且速度很快,如果你們有老弱婦孺得快點開始準備撤離!」 「這麼多喪屍?」 「不可能吧。」 「但他有必要騙我們嗎?」 「說不定是想藉機闖進來,之前不就有……」 「而且一個老人在這種狀況下還開車在外面跑很可疑啊。」 康納沒有錯過那些躲在車廂後竊竊私語的低聲交談,他聽到了至少五個聲音,多半都從左側傳來。 漢克的話似乎打動了他們,火車後一直與他們對話的那道聲音遲疑一下才接話:「胡說八道,誰都知道喪屍只會亂走。」 「不相信你們可以自己去看!它們離這裡不到十公里!」漢克厲聲反駁,「要不要相信是你們的事,我只是來提醒一聲!不讓路我們就離開!」 「不能讓他們走!」 「要走也要把食物都留下來!」 「還有那隻狗!」尖利的聲音突然提高。 「休想!」漢克對著那句話的聲音方向吼,「食物可以都給你們!別想動我的狗!」 一陣騷動響起,這次持續了好幾分鐘才慢慢平息。 「如果你的話屬實,我可以做主讓你帶走你的狗。」最後那個聲音道,從火車後走了出來。那是一個瘦削男子,氣質冷硬,漢克一眼就認出來對方身上穿的是軍服,上衣整齊扎進褲子裡,皮鞋擦得發亮,「但食物和車子都必須交出來。」他補充,話中已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很糟糕的消息。漢克咬了咬牙,但還在他的想像範圍內。「我同意。但你現在得帶著我們一起撤離,沒有車我的同伴無法行動。」 「派人照他說的去後面看看。」男子對著火車後點頭,沒幾分鐘就有兩個跟他穿著類似服裝的人開著車從入口處出來,朝著漢克方才靠近的方向離去。 男子打量漢克一陣子。「警察?」 漢克點頭。 「很久沒看到警察。」男子道,「兩個月前,警察和軍人就已經全部撤離中部。」 「你是軍人?」 男子搖頭,「已經不是。」 漢克張口,正想說點什麼,卻被一道瘋狂的聲音打斷。 「等等,你是仿生人?」始終拿槍對著青年走到他們側面,終於看見康納右額的藍圈,「這裡有個仿生人!」他一把抓住康納的手,眼裡滿是狂喜,「有仿生人!我們有救了!」 有救?漢克還沒理解青年話中的含義,他卻一把就把康納往入口處拉,為了舉高雙手而鬆開拐杖的康納一下子失去平衡,踉蹌差點摔倒,漢克連忙扶住他,怒視著青年,「把你的手拿開!」 不遠處細碎的喃念聲似乎也正在激動的討論著,漢克聽不清楚他們說什麼,只看見面前的青年興奮過度激動到滿臉通紅,完全不想再理漢克,直接用槍瞄準漢克。 「把仿生人給我!不然我開槍了!」青年大喊,槍口抵住漢克的心臟。 康納立刻從漢克的後腰抽出黑色的格洛克手槍瞄準青年。男人此時也看見了康納額上能代表身份的標示,神情立刻變得凝重。 「仿生人必須留下。」他說。 「這跟剛剛說好的不一樣!」漢克反對。 男人回答,「那又如何?條件是我說了算。」 「你就是這樣對待提醒你們逃跑的人?」漢克咬牙。 「還不知道你的話是真是假,而且我們至少留了你一條命。」男人轉頭,逕自對著康納道:「放下槍,這裡有上百個老弱婦孺需要你的幫忙,我需要你留下來協助我們。」 康納看著他,「你們應該立刻離開,喪屍在二十分鐘內就會到達這裡。」 「我們馬上準備走,但你也要跟我們一起。」男人看著康納手上的槍,加重口氣,「把槍給我。」但康納只是盯著青年手上的槍口,不理會他。 「放下。」男人側頭對著身側的青年說,發現青年完全不聽從時直接給了他一拳,搶走了他的槍 ,並打了個手勢讓其他人把被打昏的青年拖走,接著望向康納,「這個人類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現在你可以把槍給我了吧?」 康納考慮後把手槍遞回給漢克,漢克接過後拿在手裡,這讓男人皺眉,「他是你的主人?」他問。 「不是。」康納回答。 「所以你是無主的?」男人問。 康納沒點頭也沒搖頭。 這似乎成了默認的表現,男人露出滿意的笑,開口命令後方的人:「你們過來把這個仿生人帶走。」 有幾個人衝過來想拉康納,漢克用格洛克手槍瞄準他們,出聲警告,「他不會跟你走。」 「由不得你。」男人輕鬆笑笑,「他一個人跟我們一大群人,仿生人能夠輕易判斷何者更重要吧?你應該知道最佳選擇是什麼吧?」 康納點頭。 「我是漢克的搭檔,他需要我。」他理所當然的回答。 「但更多人需要你。」 「不。」康納簡單明瞭拒絕,「對我來說,漢克一個人比你們全部人加起來都重要。」 男人沉下臉,手中的獵槍打開保險,但後方加速奔馳的車聲讓他下意識往漢克背後看去。 漢克跟著轉頭,發現喪屍已經遍佈了地平線肉眼可見的所有位置。 「喪屍潮來了!」剛剛被派出去的人一邊開車一邊朝這邊大喊,「快逃——」話還沒說完,他的車就被一大陀喪屍拖住,沒幾秒就響起慘叫。 「快走!」漢克大喊,把蹲在地上的康納抱起扔回車上,正想坐進駕駛座,槍聲在他耳邊響起。 拿著獵槍的男人表情猙獰,槍口指著漢克,漢克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毫髮無傷,男人仰天倒了下去,漢克背後的康納手上的左輪手槍正冒出硝煙,槍上滿是塵土。 沒管那些人,漢克跳上沒熄火的吉普車,轉了九十度大彎就往火車右側開,背後的喪屍不斷追趕他們,康納不斷點射,把最靠近他們車子的一隻一隻殺死。 追他們的喪屍是小股的分流,大部隊全都從火車車廂間的入口湧了進去,擠不進去的則是不斷推擠火車,原本牢牢鑲在泥土裡的車廂在一波一波的衝擊下發出金屬折彎的吱嘎聲,接著被慢慢掀翻,喪屍踩在彼此身上,翻過了車廂。 尖銳的哭喊聲以及連續不斷的槍聲被吉普車漸漸甩在身後,康納關上車窗,把有些過熱的槍在腿上放平。漢克看著後照鏡,喪屍已經消失在其中,但他仍一路把油門踩到底,加足馬力往西北方向走。 車內的安靜夾雜著驚魂未定。 「漢克,你還好嗎?」 「沒事。剛那小鬼根本沒開保險,其實不理他就好。」 「我知道。」康納算了算盒子裡剩下的子彈,二十三顆,原本有四十顆,但剛剛一口氣打了十七發出去,「但用槍口對著人依舊有危險性。」 「謝啦。」漢克摸摸鼻子,「後來那個,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對他開槍,我還以為你有仿生人三原則之類的鬼東西,打死了嗎?」 「我沒瞄準要害,子彈卡在骨頭上,取出後包紮治療,傷勢應該很快會穩定。」 「那就好。」雖然也不知道在剛剛那種情況下他能不能活下去,但車開遠前漢克看見其他人把他扛走了,總會有人想辦法治療他的。 「我也並沒有那種原則。我的思考迴路賦予我獨立判斷一切事物,包含傷害人類的權限。你害怕了嗎?」 「怕個屁,不過是個塑膠機器。槍法挺準的,我還以為你只是舉槍姿勢好看。」 「謝謝。」 「我沒稱讚你。」 「接下來要去哪?」康納主動問。 漢克看了看地圖,「往查珀爾市。」 兩人不約而同在話題中避開了朱爾斯堡的未來,他們都知道那座城市的末路。康納認為漢克已經盡力告知,因此不需要為了其他人類的生死掛心,但他知道漢克不會這麼認為,他只會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就像他知道末世後人類已經變得極度排外,仍舊選擇去通知救助他們一般,認為自己應該還有更多能做的事,並感到愧疚。現在不是安慰的時機點,他們該做的是繼續前進。 在油表指針到達紅色區域不久後,他們找到加油站,加滿了車內的油後,決定在附近過夜。在夜晚到來以前,他們爬上了附近的穀物升降機,在四層樓高的水塔邊生起火,今晚可以不用害怕火光引來任何事物。 地平線的那方火光隱約,彷彿多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城市。康納坐在漢克身側,雙腳懸空探出圍欄,夜晚的風吹動他的髮絲,他們一齊望著末日以來最明亮的黑夜。 「就這樣了。」漢克道。 「你盡力了。」 「或許吧。」 「天亮之後你想回去看看嗎?」 「不用。」 在逃離的路上,漢克看到了朱爾斯城的末路。被喪屍圍攻的城市最後燃起了熊熊大火,染紅了夜晚的天際,明亮到40公里外都看得一清二處。 漢克想著幾小時前發生的事,想著那些人對仿生人的執著以及眼裡不合理的狂熱,又想起第一天遇到康納時的那群試圖修好康納的人,覺得事情似乎有些蹊蹺。 他一直都討厭仿生人,只要看見就繞著走,所以從沒在意過其他人對仿生人的反應,但即使如此他也覺得這一切都不合常理。末日前到處都是仿生人,他從來沒見過有人會因為仿生人如此瘋狂,像是看見救世主。 「康納,你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奧徳德班嗎?」 漢克記得康納說過自己是警用型,所以會開槍也很合理,但說也奇怪,到末日發生之前,他都沒聽過有任何一州的警局配置仿生人,甚至連相關的法案或規定都沒聽見,像是這件事只存在在康納的記憶裡一樣。 模控生命確實出產了多種類型的仿生人,在社會上相當普及,取代了許多機械性的勞動,彌補了社會福利不完善之處,他可以理解抗議人士對於非創造型工作的職缺大幅縮減的不滿,但以他的觀察來看,撇除個人喜好,仿生人普及化對人類社會整體是有益處的,尤其是照護方面。 不過如果模控生命製造的,是康納這種明顯能夠操作武器的仿生人,一切就得另當別論了。那將不再被視為是家具,而是武器,聽命行事且不會反抗,甚至比軍人更加便宜,而這踩到了很多人的底限。他不認為局長瞞著他,他更傾向是連局長都不知道這件事,但他也不認為康納有說謊的必要,甚至他認為康納說的才是事實,那麼這件事是誰推動,又是被誰中斷就讓他更好奇了。 「出現在奧德班市的原因我無法解答,可能性眾多,但實際原因或許要等我連上模控生命的資料庫才能得到答案。但依照我的原廠初始設定,我的編號是313-248-317警用型,原本應該在2038年11月5日去底特律的9667分局報到。」 「9667?」 「是的。」康納回答,卻看見漢克臉上有藏不住的驚訝。「有任何問題嗎?」 「那是我以前工作的分局!」9667分局就是漢克任職超過三十年的警局,「怎麼可能!」 康納的表情一如往常,但漢克覺得他似乎也同樣驚訝,因為這次康納右額上的紅圈運作了好幾分鐘,漢克幾次叫他都沒反應。直到漢克終於忍不住,準備敲他的頭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時,康納才用比平常慢上一點的語速輕輕開口。 「以美國警政機構的數量計算,我被分配到你所在警局的機率是0.0027%,機率極低,然而並非不可能。但若將條件加上我們需要在七年後相遇,計算容量已經超過我的機體負荷。」 在黑夜裡,康納的背後是橘紅色的火光,他對上漢克的雙眼,露出柔軟到幾乎像是人類的微笑,「我並不在意那些只存在想像中,已經不會發生的結果。而比起可確認的機率,我更想用文學作品中那些無法肯定涵義的用語,來描述我所遇見的這一切。」 「假使讓我用人類的語言來闡述我們的相遇,我會把它稱為命運的安排。」 「安德森副隊長,我想,我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Credence有些模糊地聽見開門的聲響,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靠在牆上睡著。 「Credence?你怎麼在這?」Graves皺眉看著坐在門邊靠著牆睡著的Credence,立刻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蓋在Credence身上,扶著他站起身:「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我,我想等您回來!」Credence一被帶著體溫的大衣包覆就立刻清醒過來,甚至有些過於清醒了,他能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衝到臉上,尤其是鼻子的部分,他幾乎可以清楚聞到衣料與香水底下屬於Graves身上男性的味道。 「我應該說過我會很晚回來了。」Graves帶著Credence在沙發上坐下,摸了摸他空著的那隻手——上頭已經不再充滿傷口,只是疤痕依舊存在,正隨著時日漸漸淡去,總有一天會不復存在——那雙手觸感冰涼,像是放在水裡凍了一夜:「這麼冷,怎麼不多穿一點?」他將Credence的手包在手掌當中,試圖用自己的體溫讓他熱得更快一些。 「我不冷。」Credence搖了搖頭,他甚至連耳朵跟脖子都熱了起來,但卻捨不得掙開Graves的手:「就是手有點冰。」 Graves打量了Credence的穿著片刻,確認Credence真的只是手偏涼後也鬆了手,他此刻才注意到自己方才的舉動似乎有些太過失禮,於是不動聲色地端坐在沙發上,解開突然存在感變得異常鮮明,令人燥熱的圍巾。 Credence倒是有些失望的攢緊了手心,他很難得能與Graves有些許的接觸,即使是一秒也想要多停留久一些。 窗外的月光恰如其分的在此時切入了兩人之中,把原本過近的距離分割清晰,留出了思考的空間。 想起剛才的話,Graves問:「等我回來做什麼?現在已經很晚了。」 「我想……」Credence掙扎了片刻,將一直藏在背後的另一隻手伸了出來,上頭正握著一團白綠混雜的毛線,「我想把這個送給您?」 Graves有些困惑地看著那個有些不規則模樣的毛線,好半天也沒有辨認出那是什麼,只好開口:「……這是什麼?」 「是圍巾,是Queenie小姐教我織的。」Credence解釋,試圖把那團有些被他弄混的線復原成原本該有的蓬鬆模樣,「我是第一次織,樣子可能不太好看……」他決定把房間裡已經有兩條完全失敗打結的圍巾的事選擇隱瞞不說,至少第三條比前兩條好看許多。 Graves這時也看出那似乎是條圓環似的圍巾了,雖然孔洞有些大,但是錯落排列著的白色跟綠色看起來格外清爽,造型相當特別。但是他仍然挑眉問著:「為什麼要送我?」連他自己都察覺他的語氣似乎有些過於高昂了。 「我,我希望他可以成為一個禮物。」 「為了什麼的禮物?」 「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Credence低著頭說,手裡絞著那條圍巾:「我不該出爾反爾,先生明明這麼溫柔說要帶我出去,我還鬧脾氣。」 「所以這是份賠罪禮物?」Graves問,而Credence點了點頭。 「我能知道你為什麼鬧脾氣嗎?」Graves輕聲問。 「能夠不說嗎?」Credence可憐兮兮地回答。 「好吧,不說也可以,只是……」Graves將Credence手中被摧殘的有些變形的圍巾掛回Credence的脖子上,「那麼這個賠罪我就不能收下。」 「但是——」聽到Graves不收下,Credence原本還想爭辯什麼,卻被一根手指抵住了嘴唇。 「聽我說完。」Graves說,而Credence在愣住片刻後點了點頭平靜下來。 「Credence,昨晚我並沒有認為你有任何需要賠罪的地方。那原本就是個討論,並沒有對錯,你想去我就會陪你,如果你不想去,我們也能選其他地方。」 「雖然我並不明白你當時是如何下決定,但如果你不想說,我就不過問,我並不會干擾你的答案,你也毋須擔心。而之所以那時讓你離開,也是因為時間已經晚了,該準備休息了。」 「因此,如果這就是份普通的禮物,我就會收下。但如果是賠罪的禮物,我就會退還給你,明白嗎?」Graves說著,而Credence被包覆在黑色的大衣裡,睜著同色的眼睛點了點頭。 「所以這份禮物是?」 「……是送給先生的,因為最近天氣變冷了,所以希望先生收下。」 Credence說完,把圍在自己脖子上的圍巾解下,重新遞給Graves,但Graves並沒有接過,只是低下頭不動。 「……先生?」 「不需要我教你吧?」Graves帶著笑意問。 Credence猶豫了幾秒鐘,最後還是湊近Graves的臉頰,將圍巾圍到了Graves的脖子上。 「謝謝。」Graves拍了拍輕軟的圍巾:「非常保暖。」 Credence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真的嗎?」 「嗯,看上去也跟市面上的圍巾不太一樣,你今天一天就織好了?用了魔法?」 「沒有用魔法,這是Queenie小姐說比較特別的織法!沒有用棒針,是直接用手臂織出來的,織得很快,所以不到一天就織好了。Queenie小姐說這樣圍在脖子上特別像是用手臂抱著脖子的感覺……」Credence發現自己的話有些歧異,連忙改口:「不過是因為這個做起來最快所以我才先學這個!我想今天就送給先生!」 「為什麼要趕著今天?」 「本來是希望可以今天就得到先生的原諒……不想繼續跟先生吵架了。」Credence低聲說:「不過既然先生不生氣,那麼我再去多學幾種織法吧?先生喜歡什麼款式?」 「這個就很好了。」Graves摸了摸脖子上的粗毛線,溫暖柔軟的感覺確實像是一個輕輕的擁抱,「顏色很好看。」 「先生喜歡嗎?」Credence期待地望著Graves,等待他的回答。 雖然Credence心裡清楚明白這個回答並不是他最想要聽到問題的答案,但即使只是相近也好,他想聽到先生親口對他說出那幾個字。 Graves輕聲說:「我很喜歡。」 像是被柔軟的小草撥動湖水,Credence低著頭,努力不讓心口的騷動氾濫到臉上。 「謝謝您。」他說。 「該說感謝的是我。」Graves伸出手輕輕摸著Credence的頭:「作為回禮,告訴我你想去哪裡,週日我們一塊去好嗎?」 Credence沉默了片刻,最後回答:「我還是想去藥草園。」在Graves表示疑惑之前,他繼續開口說了下去,「只是先生,我們能去其他藥草園嗎?因為我……我希望我跟先生的回憶能是獨一無二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Graves微笑答覆,「那麼一樣是週日,我會再告訴你地點。」 「我,我會期待的!」 「現在已經很晚了,去睡吧。」Graves說完話後,Credence點了點頭道:「晚安,先生。」他脫下原先披著的大衣交還給Graves,本來打算離開,卻又停住腳步。 「Credence?」Graves問。 Credence在極短的一瞬間內快速湊近Graves,接著又立刻快步跑開,關上了臥室的門,剩下Graves一人坐在沙發上有些詫異地摸上自己的側臉。 那一刻,Credence親吻了他的臉頰,對他道:『晚安吻,先生。』 他仍能感覺到柔軟的觸感掠過皮膚的瞬間,像是蝴蝶輕點水面,漣漪雖然細微,卻在他心上落下越來越大的痕跡。 Graves笑了。 「你知道嗎,Credence,在我心中,所有與你的回憶都是獨一無二的。」 從窗戶裡朝著Credence揮手,看著手上又提了個袋子的Credence再次敬了好幾個禮才快步沿著石磚步道離開的模樣,Queenie凝視起手中迎著光線,在雪白的桌布上折射出不同光彩的紅色酒液。 那是裝在Credence帶來的小袋子裡的東西,是Graves準備的伴手禮,牌子她沒聽過,但在禁酒令跟傳聞Graves只用上等貨的比對下,牌子價錢可想而知。 「Tina,你知道當初部長為什麼會收養Credence嗎?」Queenie問著一旁伸著懶腰,看樣子也想回家了的Tina。 「我不清楚耶,這些事情都是部長直接決定的。」Tina很快回答,顯然這問題也已經困擾她已久,「我聽說是部長一力要求的。」 「Graves部長?」Queenie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我一直以為是國會的決定!」 「MACUSA那群老頭怎麼可能會做出保留危險生物的決定?他們巴不得世界上所有他們不理解、不屬於他們控制的生物全部消失。」Tina沒好氣地說,顯而易見對於議會的成員相當不屑,「Credence原本的判決是監禁管束,是部長說放在MACUSA管束還不如由他來監管,至少如果Gellert Grindelwald仍然不死心還想對暗黑怨靈出手的話,在他身邊會比放在一個重要官員被取代了整整三個月還完全沒有任何人發現,還要等到一個外人出現,鬧翻了整個紐約才驚覺這件事的國會裡安全。」 「哇,Graves部長真的是這麼說的嗎?」Queenie簡直無法想像那個嚴肅,幾乎將遵守規則視為己任的Percival Graves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對啊,當時我在現場,聽到真是覺得大快人心!」Tina立刻回答。 發現有些事情好像不太對,Queenie立刻提問:「等等,你為什麼在現場?」 「這不重要。」Tina快速帶過,盡可能不讓自己回想當天是如何偷偷摸摸混進去現場竊聽判決的過程,「總之,部長一說完那一票議會成員臉全都綠了,就差沒當場拍桌罵人了,不過後來部長他就一肩擔下了所有和Credence有關所有事情的責任,後來那些傢伙眼看無處可以挑剔,又追加了許多附加條件,部長全都同意,這才勉強放行。」她想了下,多補了一句:「不過現在每個禮拜部長大概都有非常長的文件需要填寫,因為不只Credence的行蹤,就連他自己的行蹤都必須要每週寫成文件交上,用來比對跟確認Credence的蹤跡是否屬實,光用聽的我就覺得超級麻煩。」 「聽起來真的很辛苦耶。」Queenie用手撐著臉,一臉困擾的樣子。 雖然已經不小心『聽』到了一些Tina的行為,但她難得裝作不知情放過了自家姊姊。因為就連是幾乎只在整件事情上幫了一點小忙的她都會非常想知道這個案子的結果,又更何況是從一開始就跟Credence見過面,甚至因為他丟了正氣師的工作的Tina。雖然等到Graves部長重新上任時,他很快地就讓Tina將功贖罪回到了正氣師的行列就是了。 「對了,那再問你一個問題。」Queenie像是不經意地問著:「你是為什麼會去盯著賽倫復興會?」 「當然是部長讓我去的啊?」Tina理所當然的回答。 「原來如此。」Queenie點了點頭。 Tina這時才感覺到有點不對勁,於是換她轉過頭問著Queenie:「不過你怎麼會問我這個啊?你不是最不喜歡跟我的工作扯上關係嗎?」 「這個嘛……秘密!」Queenie甜蜜地笑了起來。 如此一來,所有猜測大概都有了答案吧。Queenie心想。那些難以理解的行為、沒有答案的回應都有了理由。 雖然她是個天生的破心者,但是有些人的心思她也無法聽見,像是身為高段鎖心者的Percival Graves,還有本身型態就像是用惡咒構成的暗黑怨靈Credence Barebone,也因此這兩人中間的糾葛她幾乎都是以旁敲側擊與觀察得來。 但她必須說,破心者天生的觀察力較常人好上許多,因為他們總能清楚看透所有行為裡真正的想法,這讓她即使無法使用自己的能力也能推測出許多蛛絲馬跡。而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她雖然不能說對於一切瞭若指掌,但也旁觀者清。 「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會捅破那一層紙呢?」Queenie哼著小調,把桌上最後的餅乾吃完,酸甜的味道讓她幸福地瞇起了眼睛。 「又是秘密。」Tina皺起眉頭。她也猜到Queenie似乎注意到了什麼她忽略的事情,但卻又不告訴她。雖然一直以來也都是這樣,Queenie總是他們之中發現比較多事情,秘密比較多的那個,不過這次她也有回敬的方式。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她不懷好意地說。 「什麼事呀?」 「Credence現在的所有行程都必須留下記錄,而為了確認記錄真偽,跟他接觸的人如果是巫師就會被帶去協助調查。今天的邀請部長應該也會記錄,所以幾天後你大概也得被那群正氣師請去喝茶吧。」Tina嘆了口氣:「我記得那群正氣師最喜歡你了,不過因為我是當時Credence案件的與案人,這次大概是沒辦法出來幫你擺脫他們了,真可惜這次幫不了你啊。」 「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Queenie驚訝地坐直了原本軟弱無骨趴在桌上的身子,臉上有些慌張:「早知道是這樣我就會換個方式邀請他的!」 「你說過你不喜歡知道我的工作的。」Tina萬分無奈地聳了聳肩:「而且誰叫這是秘。密。呢? 「Tina!」 ※ 月色澄澈而美麗,即使是在黑夜裡依舊平等照耀著所有人。 當Graves踏著月光的影子回家時,時間已是深夜。 他記得自己與Credence今晚有個晚餐約定,但在一個不歡而散的夜晚後,給雙方一些時間恢復顯然是更佳的處理方式,因此Graves今晚被公務纏身時並沒有選擇與以往相同的方式——也就是將無法在時間內處理完的多餘部分攜出,帶至家中等待晚餐後在書房處理——而是通知了家庭小精靈自己將晚歸的訊息,讓Credence能夠先行吃飯,自己則是簡單的吃了點輕食後便留在MACUSA的辦公室。 而直到所有事務都處理完畢後,Graves赫然發現牆上的掛鐘已經來到了平日Credence歇息的時間,而國會裡的燈光幾乎已經全部暗去,於是他放下羽毛筆與羊皮紙,讓那些如同窗外星河般閃耀光芒的墨水回到了原本的瓶罐當中,這才緩緩離開MACUSA。 少見的,Graves在歸家的返程上放棄了方便快捷的魔法,而是選擇了步行,他的腳步聲踏在石磚上發出規律的聲響,卻隨著旅程的終點越漸靠近而逐漸放緩。 最後Graves在自家宅邸的門口前停了下來,卻始終沒有敲門。 月光佇立在他身後,讓他能清楚看見自己的影子印在光潔的大門上,卻無面無孔地望著他,像是無聲的質問。 他問著:你怕什麼? 是啊,他怕什麼?難道說有什麼事情能夠比他曾經遭遇的一切可怕嗎?在直面Gellert Grindelwald時,他從未畏懼,為何現在卻在一扇小小的門前游移? 他又問:若你不畏懼,那為什麼不推開門,面對門後的一切? Graves看著那道門,心裡也說不清究竟是期待多上一些還是擔憂更多些。 門後並不是什麼噬人的怪物,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但卻又不僅於此。那裡不只有他習慣的薰香、他慣穿的衣物、他生存的痕跡,也有他家族的畫框、他兒時的繪像、他保存的記憶。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連他都感到棘手的存在。 他想起那個本應成行的旅行,那會是充滿了藥草香氣與晴朗天空的一天;想到今晚被他放棄的約定,理應伴隨著食物香氣與聊天笑語;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一瞬間,那雙遞過傳單傷痕累累的手,他幾乎是從那雙畏懼的眼眸裡清晰望到深處躲著一個哭泣的靈魂。 他並沒有靠近他,而是將那些可能會發生的慘劇都轉交給一個更年輕,更充滿憐憫的身影,而那張傳單卻被他收進書桌裡一個從不讓任何人觸碰的抽屜,與一些細瑣,從未有人知曉用途的物品放在一起。 只有他知道那些東西曾經為他平凡而無趣的生活點起細微火苗。 雖然轉瞬漸熄。 但他此後卻為此懊悔、懊悔、懊悔著,懊悔著不該接過那雙手上的一切,不該望進那對停駐著黑夜的雙眸裡,不該遺忘將這些細微的片刻鎖進最重要的回憶裡,而讓Gellert Grindelwald有了可趁之機。 Gellert Grindelwald原先鎖定的是那個金髮小女孩,更年輕,更好控制,更符合Grindelwald卑劣的喜好,卻在看到他的記憶後轉了念頭。 他為此後悔著,卻不能動搖,更不能改變半分聲色,只能看著Gellert Grindelwald偶爾惡趣味分享的那些用他的外貌誘惑男男女女的片段,看著那個曾經讓他燃起火苗的孩子一步一步被誘往深淵,萬劫不復。 幸好,當最後一切結束之時,他還能有些許可以挽回的機會。 當他捧起僅有他手心大小,絲毫沒有攻擊力的火苗,他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愧疚或是感謝更多。 他只知道自己這次絕不能錯過。 Graves轉開門把。 ※ |
作者www.plurk.com/hikaru801 日期
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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