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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 是康納的聲音。 漢克首先注意到的,是康納呼喚他名字的聲音當中帶著他從未聽見過的焦急,與往常平靜無起伏的音調完全不同,但正當他想開口回應時,他立刻感覺到腹部傳來一陣疼痛。 「康……納,該死,發生什,麼事了……」 漢克想大聲呼喚康納,但是一發聲腹部就傳來火辣的撕裂感,吐出每個字時的震動更讓疼痛雪上加霜,他只能下意識把聲音放輕,冀望康納能在一片吵雜中聽見自己的聲音。 淡淡的煙硝味跟傷口灼燙的燒焦氣味讓漢克很快確定自己大約中了槍,根據疼痛感的位置判斷,子彈大概是貫穿傷,比起盲管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他踉蹌地往後退步,直到後背靠上凹凸不明的紅磚牆面時才緩緩跌坐在地,以手按住疼痛的發源地。 他不太確定上次感受到這種疼痛是哪時候的事了,這兩年自從有了康納彈無虛發的射擊能力,很少有犯人能夠成功襲擊他們,最多是小打小鬧一般的扭打。所以如果不算上跑步時小指踢到郵筒(都什麼年代了,沒人用的郵筒為什麼還需要立在路上)、一頭撞上自動玻璃門(真的不需要擦這麼乾淨,而且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很多鳥也因為這樣撞到過),還有因為各種奇怪理由受傷的那幾次,距離上次他出外勤而受傷大概已經是十多年前,他還在第一線攻堅的時候了。 那時他被毒販朝著胸口開了幾槍,幸好槍法不準,都打在防彈衣上,但即使隔著防彈衣他還是斷了一根肋骨,胸口也一片青紫,痛了好幾天無法好好吃飯睡覺,還得到一個短短幾天的休假,讓他有時間抱著傷做完相撲的狗屋。 漢克按著自己的傷口判斷了一下傷勢,他感覺應該沒有任何內臟受傷,但傷口的麻脹感讓他明白痛楚只會在接下來的幾分鐘當中越漸加強,而且來源不只一個,大概有兩處,第三處是個擦傷,從腰間劃破了他新買不久的花襯衫。 想到這件衣服的價錢漢克就感覺到一陣心痛,差點要壓過槍傷的痛感。本來頹廢的他自從有了康納不時在身邊不斷叨念,甚至有些時候光是站在一起就形成殘酷的對比後,他也不得不開始分些精神在打理自己的外表上,像是把一頭亂糟糟的灰白短髮梳成小馬尾,或是剃掉一臉鬍子。明面上他是抱怨是康納總是喜歡管一些生活瑣事,像是他的飲食習慣或是運動次數,但實際上真正的理由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也不願意把小小的,近乎讓他感覺丟臉的心思與任何人分享,就算是康納也一樣。 「漢克!你沒事吧!」 漢克以為過了很久,但實際上從他被槍打中,到康納跑到他身邊扶住他,並從他的腰間抽出槍準確的開槍擊中犯人之間只過了短短幾秒鐘。 「大概算沒事……你該不會把那人打死了吧?」 「他襲警,我只是照正常程序執行。」康納並沒有否認漢克的說法,他伸手攬過漢克的肩膀,把他輕輕轉了向,讓他離開骯髒的牆面,盡可能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懷裡,掃描分析他的傷口。 「混帳,你這樣傑弗瑞又有話可以念我了!」漢克以為自己是大聲咒罵,但傳到康納的接受器裡的音量卻只有平常的20%,幾乎可以用氣若游絲來形容的等級。 「漢克,請先不要說話,你的血壓正在降低,心跳加速,呼吸速度也開始急促,請忍耐一下,我立刻為你做應急處理。」康納沒理會漢克的抱怨,他的檢測判斷面前的人體已經進入了黃色警戒的狀況,這讓他的處理器開始加速運轉。 他研判了傷口的受損程度與致命等級,在發現綜合平均起來是LEVEL 3,雖對人體有高度傷害,但如果醫療手段施宜得當,存活機率高達98%後,處理器降低了運轉速度。雖然他不是醫療型仿生人,但他研判,若是讓漢克繼續失血很可能會影響後續的恢復狀況,因此他在下載了醫療程序後,決定著手先做應急的基礎護理。 記憶庫裡對於此種傷害有無數種應急處理的方法,但康納卻發現他的機體在短時間內竟然無法做出最正確的應對,所有的處理方式在他的考量看來,都有機率不等的副作用可能產生,讓他遲遲無法下手。 漢克看著面前突然就亮起紅燈的仿生人,有點無奈地伸手敲了敲對方的手。 「別對著我的傷口發呆……你報警跟叫救護車了嗎?」 「很抱歉,我現在立刻執行。」 「所以你還真的是在發呆!」漢克愣了下,「難道你又被入侵了嗎?仿生人的邪惡計畫又要捲土重來?」 「不,我的機體運作一切正常,我只是在判斷何種處理方式是最優選擇,漢克。」很顯然康納完全無法理解漢克的笑話,他一臉正經地對漢克解釋,接著脫下了外套。 漢克一臉驚訝地看著康納把自己脫成半裸,還沒搞清楚康納脫掉衣服的目的究竟是不是意圖讓他血流加速失血更快時,就聽見了布料破損的聲響。 康納把白襯衫精準的撕成長條,掀起漢克的上衣,快速擦拭傷口,接著對彈孔做了填塞止血的應急處理,看著血跡緩緩地染紅白色的布料,他替漢克換了個平躺的姿勢好進行壓迫式止血,另外為了讓躺在地上的漢克感覺舒服一點,他同樣坐到了地板上,把漢克的頭放到自己大腿上。 「天啊!康納,你做了什麼!」漢克在彈孔被塞進布料的瞬間慘叫了一聲,突然被放大的劇烈疼痛讓他的額頭冒出點點冷汗。 「我很抱歉,但是這是系統判斷最適合的方式。」康納幾乎可以算是歉意地說著,這個方法並沒有估計到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漢克必須承受的疼痛程度,這是他的失誤。 漢克劇烈的呼吸了幾下,感覺疼痛稍微可以適應後才開口:「我真懷疑你是不是順手撒了把鹽進去。」 「我並沒有檢測這塊布料,但是這件衣服是穿在內側,沾染到灰塵的數量較低,我也不會分泌汗水,因此布料上帶有鹽份的可能性也極低。」康納回答。 「算了……我不該指望你的幽默感,總之說點什麼讓我分心吧,那該死的救護車還有多久會來?」 「根據我的估算,大概再一個小時之後。因為漢克你的狀況看起來相當良好,因此我把我們的優先順位往後調了一百號,讓其他城市有需要的患者優先使用救護車了。」 「……一百號?你怎麼不乾脆殺了我?」 「不幽默嗎?」 聽到康納的反問,漢克沉默了幾秒鐘。 「所以剛剛那是個笑話?」 「我想我表現得不錯?」 「糟透了。」漢克說,扭曲著臉一面吸著氣,一面笑了起來,「該死,我的傷勢如果加重,肯定是你的錯。」 康納知道漢克不會真的怪他,但是為了預防此種可能性發生,他將加壓的力道加重了20%,立刻換來了漢克憤怒的咒罵聲。 「所以我們還得躺在地上多久?該不會等等這裡就會有兩具屍體吧?」漢克注意到自己的呼吸有些過快,於是盡可能放慢了呼吸速度。 「救護車我想會在二十分鐘之內到,這裡距離最近的醫院太遠了。」 「我們自己開車去……搞不好還比較快。」 「這確實也是一種方案。」康納認同。他剛才的方案之一是聯絡崔西或是賽門,他們的地址離此處不算太遠,只是確認過三個仿生人都沒有車輛代步後,他還是選擇叫了救護車。 漢克沒再說話,康納知道這是為了保存體力,或許還有疼痛帶來的意識模糊,他用方才襯衫剩下的布料替漢克擦了擦額頭,整理了被汗水濡濕的凌亂髮絲。漢克頭上原本綁著灰白髮絲的橡皮圈早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掉了,此刻頭髮散在康納的大腿上,汗水滑進西裝褲布料當中被吸收。 這一年以來,他注意到漢克開始打理起自己的外表,滿臉的鬍鬚被刮掉了,原本糾結程度幾乎像是迷宮的髮絲也天天被梳理得整齊,衣櫃裡十年前曾經流行過的款式被慢慢地裝進箱子裡,不再是最常穿的那些。他不確定這些改變是因為什麼,但明白漢克似乎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讓他感覺處理器運轉順暢。 或許這該被稱為快樂。 康納的手指還壓在漢克的手腕上,檢測器顯示血壓已經來到相當低的數值,他稍微提高了音調問:「漢克,你還醒著嗎?」 「當然……我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嗎……如果你也能感受痛,你就會知道痛成這樣哪有辦法睡……」漢克幾乎忍不住要翻白眼。 「請注意換氣,我明白現在你的身體因為感覺到血液流失因此會錯判含氧量,但過度換氣可能會引起次發性的呼吸鹼中毒。」 「少囉嗦,我已經在控制了。」 康納運轉了好一陣子才又開口。 「根據我們現在的處境,我搜索到一個或許能讓你減輕疼痛的方法,但我想這應該比較偏向心理層面的作用,我不確定實際上的醫療效果究竟如何。」 漢克發現自己似乎從康納沒什麼變化的音調當中聽出了猶豫,這讓他感覺有些稀奇,但是昏沉的腦袋想不了太多事情,只能隨口回答:「你是說偏方吧?沒差,只要不會直接要了我老命的,你都可以試試看。」 「那麼,失禮了。」 漢克看著自己臉部上方的康納緩緩靠近,接著兩人的嘴唇輕輕貼在一起。 什麼—-- 還來不及反應,漢克就感覺到一條比他體溫低上許多的軟舌輕輕撥開了他的嘴唇,探進了他的口腔當中。康納似乎猶豫了一下才決定要怎麼做,漢克感受柔軟的舌頭舔過他的上顎,輕輕掃過他的牙齒,最後舌尖與他的親密貼合。 漢克注意到康納的口腔並不如他想像的有股塑膠的氣味,而是有著牙膏清涼的氣味跟淡淡的香味,濕潤滑膩的舌頭在口腔裡濕濡的摩擦時感覺幾乎可以稱為情色。康納並沒有呼吸,因此漢克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吐息噴在康納的皮膚上,貼得過近的距離讓他可以清楚注意到康納的仿生皮膚甚至比女性更加細膩,幾乎看不見毛孔。 這個吻並沒有持續很久,漢克甚至覺得這像是一次康納的科學調查,調查的對象就是他的口腔。技巧生疏,近乎笨拙,但漢克卻覺得這是他這幾年以來心跳跳得最快的一次。 康納在最後用輕柔的吸吮後結束了這個吻,兩人分開的瞬間,漢克看到有條銀絲把他們相連在一起。漢克凝視著康納的雙眼,眼裡是毫不保留的溫柔。 親吻剛結束,康納便輕聲開口呼喚:「漢克。」 「什麼?」 「你的瞳孔放大,血液流速也加快了,為了安全起見,請放慢你的呼吸速度。」 「……我真不該對你期望太多。」漢克嘆了口氣。 「對不起,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沒什麼。康納,你為什麼親我?」 「漢克,很抱歉冒犯了你,但我的資料顯示,一次接吻所產生的荷爾蒙達到的止痛效果比嗎啡的效力高200倍。」 「……嗯,我早就猜到了。」 「但這是系統推薦的第二方案。」康納頓了一下,補充了句:「第一方案是把你打昏。」 漢克思考幾秒鐘後才明白康納的意思。雖然他仍然盡可能保持板著臉的表情,但康納的分析儀卻偵測到漢克的微表情當中,嘴角上升了15度,眼角也下垂7度,眼睛微瞇了17%,康納花了0.2秒在人類的表情分類中查詢類似的樣貌,查到了漢克現在的表情被分類叫做欣喜。 康納感覺自己似乎鬆了一口氣——雖然他並不會呼吸,但是這種說法相當適合他現在的運轉狀態——為了保險起見,他仍然開口詢問:「漢克,請問我的舉動有發揮作用嗎?」 漢克感覺自己的老臉都熱了起來,幸好現在能把所有反應都推給肚子上的傷口。一定是傷口疼痛讓血液全都衝到臉上,一定是。漢克心想,故作不耐煩地回答康納的問題,蓋在灰白頭髮下的耳根卻隱隱泛紅,「嘖,有啦有啦。」 「那麼在救護車前來之前,你介意我反覆施行動作嗎?」康納認真嚴肅地詢問,聽在漢克耳朵當中卻像是邀請。 「……隨你的便。」 救護車警笛從遠處傳來的聲響的時間比漢克想像中來得更快,像是車用了時速120公里跑在路上。康納比漢克早了幾秒鐘聽見警笛聲,他輕輕拍了拍漢克,在發現漢克並沒有要放開他的意思後含糊地出聲。 「漢克……」 「閉嘴。」漢克回答,抱住康納後頸的手微微用力,不讓康納離開,但在聽見警笛的聲音後他還是猶豫了,最後漢克緩緩鬆開了康納的嘴唇,仿生人淡粉色的嘴唇在反覆的吸吮當中,變成了淺淺的嫣紅色,水光瀲灩。 漢克喘著氣,低聲問著:「對了,我好像從來沒問過,但你的檢測組件當中會分泌唾液?」 「並不會。如果你感覺到液體的存在,那是因為我剛剛在那個人的公寓裡檢測到毒品的存在,所以有刻意沖洗一下機體。」 「……噁。」 康納坐起身,在確認靠近的醫護仿生人的身分後,他協助將漢克搬上了救護車。 「你不上車?」漢克被扶到了擔架上,但當他一注意到康納被留在車下,他立刻推開了試圖讓他躺在床上的救護員,硬是坐起身來。 「我得等警局的人過來接手現場我才能……」 「操,讓他們去死。」漢克感覺到自己的理智早就因為疼痛灰飛煙滅,他才不想把手無寸鐵的康納留在這種巷子裡面,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人握著槍出現,「上來車上陪我去醫院。」 康納的圓環閃爍黃光,顯然在為了衝突的指令掙扎,但他最後依然選擇了遵照漢克的期望,爬上了救護車。 車子平穩的發動了,在心電圖規律的聲響與車子晃動的噪音當中,漢克最後的意識是康納握住自己的手。 空氣裡滿是消毒水的味道。 漢克在救護車上被打了一針麻醉,等他在醫院病床上醒過來時,傷口鮮明的痛楚也轉成了麻木,身上的傷口已經全都被包紮完畢,雪白的紗布幾乎看起來像潔白的緞帶。他望著天花板發呆了數秒鐘,感覺到眼前的情況異常熟悉,轉過頭果不其然看見康納坐在他床旁的椅子上,換回了正常的衣物,正用不會打擾到他的音量念著報紙。 「……你在做什麼?」一開口漢克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像是三天沒喝過水。 念完最後一段報導後,康納才從報紙間抬頭,倒了一杯水看著漢克喝下,這才回答漢克的問題:「我正在模擬一般病人家屬待在醫院時會有的舉動,據說這樣會讓病人提早清醒。」 「我只是被麻醉,不是植物人!」漢克沒好氣地回答,他總覺得這個塑膠王八蛋有些時候根本是故意的,「我真該看看你腦子裡都下載了哪些東西。」 康納聳肩,這個動作現在他做起來已經相當自然,多虧漢克的言傳身教,「如果你想看的話,我可以把跟你相關的影片檔燒錄成藍光給你。」 「免了。」漢克打量了一下四周,「我們在哈珀大學醫院?」他下意識就問出口,雖然他覺得自己根本沒來過這家醫院。 「是的,綜合評價考量下我選了一間雖然距離案發地比較遠,但是醫療水準更好的醫院。」康納回答,很快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但我聽說一般家庭都會有這樣的紀錄,叫做生日影片,會做為一種紀念存在。」 「嗯。」被康納這麼一提就讓漢克想起了柯爾,他的眼神忍不住變得柔和,表情也柔軟起來,「我以前也幫柯爾拍過,每年都拍,柯爾最喜歡過生日了。」 遺憾的是,珍藏在櫃子裡的生日影片編號只到六,而後數字再也沒有增加。 「如果你不介意,等漢克你生日,我也可以幫你拍。」康納提議。 「不了,一個老男人的生日有什麼好拍的?要也是幫你拍。」漢克漫不在乎地回答,「而且你拍我的話你就不能入鏡了吧?。」 康納這次轉成黃光後停頓了很久,久到漢克差點以為他當機了,差點想爬下床確認康納是不是又被修改或是什麼狀況,但等漢克翻開棉被真的準備下床時,康納即時重新上線阻止了他的舉動。 「漢克,請靜躺在病床上,移動無益於傷口復原。」 「你還敢說!我剛剛還以為你又當機了。」發現康納只是習慣性發呆後,漢克鬆了口氣,倒回床上。 「我只是把處理器的運算能力集中,因此暫時無法注意到接受器的功能,我的系統仍在運作,應用程式或處理系統並沒有發生問題。」康納解釋,而漢克立刻擺了擺手回答:「那就叫當機。要不是你不會藍屏,我都想用45度角敲你看看。」 「請不要相信敲擊會對事情有所幫助,家裡客廳的電視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接觸不良。」 「反正敲一敲就會好。」懶得跟康納詳細討論為什麼人類認為機器敲一敲會好這種事情,漢克直接問:「說吧,你又想什麼事把自己想到卡死了?」 「我只是在思考你剛剛的話,通常生日影片裡拍攝者與被拍攝者的關係都是家人,所以漢克,你的意思是……你把我當成你的家人嗎?」康納幾乎可以說是遲疑地問。 漢克沒想過康納會問過這種問題,先是一愣,接著近乎怒吼地喊:「你這該死的仿生人!該不會花了兩年都沒明白這件事?不然你以為我把你養在家裡是做什麼?當一個鬧鐘?還是一台除雪機?」 面對漢克的憤怒,康納發現自己竟然在語言系統當中挑選不到自己想使用的詞彙,光環又變成了黃色警示,他只能睜著眼睛回望漢克,無辜地垂下嘴角。 「少一臉委屈,不然你把自己當成什麼了?」漢克用鼻子噴氣,一臉不滿。 「你的搭檔?」 「搭檔?你看警局裡有其他搭檔住在一起的嗎?」 「YK800?」 「YK800……YK是哪個型號……孩童型仿生人?有你這麼大的小孩嗎!你難道還需要我幫你換衣服嗎?」 「家用型仿生人?」 「家用型?就沒見過這麼不聽話的家用型,叫你做什麼事都喜歡唱反調。」 「你的戀人?」 「戀……」 由於太過於驚訝,漢克一時分神後立刻咬到舌頭,他忍得滿臉通紅才把嘴裡的髒話嚥了下去,他這下確定面前這個該死的仿生人是故意在套話了,正當他惱羞成怒想直接否認時,轉頭一看,康納雖然面無表情,卻明顯很期待他的回答。 漢克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大概真的要敗在這個塑膠玩意上面了。在他開口前,康納卻先一步打斷了他。 「漢克,雖然是權衡起見,但我想起來,在方才為你止痛的過程當中,我的舉動中似乎有些超出了一般人類男性當中會有的社交禮儀,雖然我並不介意,但我想我應該需要為此道歉?」 「道什麼歉,親都親了,少囉嗦。」漢克嘖了聲。 康納點了點頭,「那麼請讓我再更進一步的提出疑問,根據我的分析看來,我評估你當時與現在對我的舉動的反應都不是厭惡,甚至可以說是不討厭的,那麼,我是否可以認為你想與我有再進一步的互動?」 漢克忍了又忍,最後還是高聲罵道:「你不就是想要我開口嗎?我說總行了吧?我喜歡你這個該死的塑膠小玩意!」 「嘿漢克我來探望你了……對不起我來得不是時候很抱歉我現在就立刻離開。」 剛職完勤就直接來探病的班·柯林斯一走進房間就聽到了漢克的驚人告白,他立刻用警局訓練出來的反射速度直接原地折返,還貼心地幫兩人帶上了門。 漢克連叫住班都來不及,門就重重的關上了。 「我的天,我簡直可以想像班回去警局裡會怎麼說了……」 想到上次明明是去伊甸園查案,卻可以被班渲染成他帶康納去嫖仿生人,還是多人亂鬥,他就可想而知在班聽到剛剛的情況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連訂婚派對的日期都會被訂好。想像復職後要面對多少調侃,漢克就感到一陣絕望。 「漢克,你後悔了嗎?」康納問,漢克確信自己如果露出任何認同這句話的反應,康納雖然面無表情,但絕對會難過。他一直都知道康納會難過,雖然有些時候康納自己都不知道那種感覺叫做難過。 「有什麼好後悔的,過來。」漢克伸出手把康納一把扯到自己旁邊,趁著康納身體前傾時把他的頭髮全部揉亂,啞著聲音開口:「我認為,喜歡誰從來都不是一件需要遮掩的事情,不管你是人類或仿生人對我來說都一樣。」 「如果我是仿生狗呢?」 「閉嘴,少在那邊挑戰我的耐心,該死的塑膠混蛋。」 「明白了。」康納點了點頭,漢克注意到他的圓環變成了藍色,於是順手拍了拍他的頭頂,「很好。你如果再吵,我就在相撲的旁邊多蓋一間狗屋給你。」 康納對住狗屋沒什麼興趣,那跟住在箱子裡沒什麼兩樣,雖然在哪裡休息對仿生人來說都一樣,但他還是比較喜歡睡在漢克床上,於是他把話題導回剛剛的問題上:「漢克,所以這件事你不想被其他人知道嗎?我可以現在去阻止柯林斯員警。」 漢克沒有猶豫就直接搖頭拒絕,「被知道就被知道吧,反正也沒什麼好隱藏的。」他頓了下,接著問:「除非你下一個舉動是甩了我?」 「雖然我並沒有這個打算,但根據我的資料顯示,我們應該還無法執行甩人,也就是一方分手的舉動,因為告白成功後通常不代表雙方答應交往,所以我想應該要有個追求的過程?」康納問,表情認真嚴肅,像是在探討相當沉重的問題,但漢克卻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康納話間藏不住的上揚尾音:「據說,這個階段是被追求者可以盡情享受追求者寵愛的階段,套用到我們的關係當中,我相當好奇你會怎麼『追求』我。」 「送你一點藍血或機油?」漢克刻意翻了個白眼,臉上的笑意卻很難掩飾,「我們都睡一張床兩年了,追求的過程不如就直接快轉吧。」 「……」 「不准擺出那張臉。」 「漢克……」 「好吧好吧,我頂多可以接受送幾次花跟看幾場電影,再多就沒有了,我是一個沒有浪漫細胞的55歲老人!」 「但是——」 「不許討價還價!」 「我是想問,漢克,我可以親你嗎?」 「……隨你的便,混帳仿生人。」 漢克回答,心裡有種不太妙的預感滋生,卻被康納緩緩靠近的嘴唇給打斷思緒,很快他就只沉浸在兩人的吻當中,無暇思考。 「嘿副隊長我想起來我要告訴你你有一週的假……很抱歉我又打擾你們了請不要在意我,繼續親吧,我現在就離開,還有祝你們幸福!」 門再次被關上。 「……康納。」 「是的?」 「去把門鎖上。」 「好的漢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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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ww.plurk.com/hikaru801 日期
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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