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早餐的香氣。 咖啡豆的濃郁、全麥吐司被烤得酥脆噴香、被煎得焦香金黃的培根與荷包蛋、撒上微酸油醋汁的沙拉,全都是他熟悉的香味。胃裡的饞蟲比他早一步清醒,喚醒了他,但睏意仍然如影隨形,讓他的眼皮彷彿千斤重般難以睜開。窗簾被拉開的聲音,溫煦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了他眼皮上,接著柔軟的雙人床邊微微下沉,熟悉的香味湊近,輕吻他的臉龐。 他閉著雙眼低笑,感覺到柔軟的觸感一下一下像是啄木鳥碰著他的側臉,抓準時機,他轉過頭,正好擷取到兩片柔軟。他從喉嚨深處發出愉悅的笑容,將舌頭探進帶著薄荷香氣的唇瓣當中,輕輕舔過舌尖,接著與之交纏。他的雙手也沒有閒著,很快撫上了衣服下光滑的肌膚。 清爽的早晨很快染上了曖昧的淡粉色氣息,被掩蓋在棉質睡褲下的昂揚本就已經清醒,在受到刺激後則越發堅硬,他正想脫下束縛,長驅直入進溫暖的肌膚時,弱點卻被一把掌握。冰涼的手指觸摸到火熱的下身,帶來了奇妙的觸感,他打了個顫,伴侶少有的主動卻讓他越加興奮起來。 他的褲子並沒有被脫掉,而是有雙手探進了裡頭掌握著他,這讓他有種隱密卻又錯亂的興奮感。細長的指尖靈巧地在尖端打轉,摩娑著敏感的頭冠,很快就有清亮的黏液從裂口當中冒了出來,蓄積成水珠沿著分身滑下,卻被手指輕輕抹去,接著手指便按上了那個小口。 他忍不住深深吸氣。他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發洩了,現在任何一點觸碰對他來說都成了過量的刺激,在他的腦子裡炸出一朵一朵的煙火。但那根手指並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先是按住那個小口,接著打著鼓點般,手指像是一下一下按壓著敏感的尖端,他喘息出聲,下一秒卻感覺到手指的尖端似乎正在向內鑽弄,試圖從那個狹窄的入口入侵。 輕微的痛楚和被彷彿被入侵的反差感讓Eddie立刻驚醒,從床上跳了起來。 接著他就撞到了上鋪的床板。 「怎麼回事?」在床被狠狠撞了下後,Todd立刻醒來,彎腰向他的下鋪看去。 雖然已經坐起身,但Eddie仍按著額頭,一臉迷茫地打量了穿著橘色套裝的Todd好一陣子,過了好幾秒鍾後才恍惚地意識到自己在哪。 對了,他在監獄裡。 那些美好的時光已經如同指尖流沙般消失在他手中,留下的是空蕩的掌心,夢裡的一切都已經過去,現在他待在這個有如人間地獄的地方,吃著寡淡無味的食物,像是機器般做著枯燥無味的重複事務,每天起床面對的都是窄小的空間跟清一色的犯罪者。 這是他在監獄待的第三天,他也差不多習慣了。 「抱歉,Todd,只是做了個夢。」Eddie低聲說。 「算了。」Todd擺擺手,被打擾睡眠的怨氣在視線不小心打量到Eddie的下身後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露出了一個曖昧的笑容。 「我懂,我有時候也會這樣。我給你留點私人空間吧,但你快點結束,再晚一點就是集合時間了。」Todd說完便轉身躺回了上鋪,沒幾秒就響起了鼾聲——不用聽就是裝的。 Eddie困惑了幾秒,接著便感受到長褲裡被束縛的下身陣陣發緊,他這才了解到Todd的意思。 原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勃起了。 該死。 雖然是再自然不過的生理反應,但被人刻意點出仍讓Eddie有些尷尬,甚至臉皮微微發燙。他完全沒想到進監獄後第一道難關竟然跟其他犯人毫無關係,而是被自己的身體反應難倒。但若是認真回想,他也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有多久沒做了。 大概是從跟Anne分手之後?Eddie試圖從記憶中翻找,想起自己最後一次做愛似乎就是在半年多以前。似乎是從那之後他就沒再做過了。而跟Anne分手的打擊也讓他每次有興緻時,一想到要自己來就有些意興闌珊。而後來Venom出現,寄生在他身上,兩個人(或者該說是一個人跟一個外星生物)成天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要找機會自己來一發也有點困難,偶爾有衝動時,想到有個生物正在盯著自己,他也立刻就失去動力,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時候、這種地點飢渴到做了春夢。 肯定是因為在這裡運動量不足的關係,又或是少了冥想輔助讓他無法心情平和。Eddie心想。看著自己高挺的下身,他嘆了口氣,無奈地閉上雙眼,試圖回想他採訪過最悲傷、最噁心的案件。 沒辦法,他實在是沒有在房間裡還有一個人的狀況下還能夠泰然自若打手槍的臉皮。但奇怪的是,不管他怎麼想讓自己冷靜,他的腦子裡卻不斷閃過各種畫面,有他第一人稱視角看著他的前女友、前前女友、或者已經數不清是上幾任女友的裸體,或是第三人稱觀看兩個人肢體交纏的畫面,甚至連兩個男的背後位都有—-- 再怎麼遲鈍,Eddie也發現了那些思緒似乎不來自於他,而是來自自己體內的共生體。但聽到他的阻止之後,Venom不但沒有停手,而是更變本加厲地讓那些畫面充斥著Eddie的腦袋,甚至是他記憶中已經變得薄弱的,大學時期為了好奇而看的那些Gay Porn畫面更是大量出現在他腦中。 Venom,停,不管你在做什麼,都給我停下! 為什麼?Eddie,我能感覺到在回想這些時,我們都很興奮,你喜歡這個。 那是我的隱私! Eddie有些氣急敗壞又狼狽地回答 是我們的,Eddie。 一陣冰涼黏稠的觸感纏繞上Eddie的分身,Eddie立刻猜到那是Venom,他連忙把雙手伸進自己的褲腰,試圖阻止Venom即將要做的一切,但這卻讓他看起來像是正在撫慰自己,上鋪有人讓Eddie不敢過度掙扎,但這卻更縱容了Venom的行為,Venom像是Eddie夢中的那雙冰冷的手,纏繞住了他的分身,甚至用著觸手的尖端在鈴口輕輕摩擦。 住手!Venom!現在立刻! Eddie,我能感覺到你真正想要什麼,不用害羞。我在你的身體裡,我了解你的全部,你的情緒、記憶、想法,我知道你的一切,我們的一切。我了解你,像是你的左手了解右手,我們都知道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渴望什麼,我就是另一面的你。 下身接連不斷傳來的快感把Eddie的思考打成了碎片,他緊抓著Venom纏繞在他陰莖上的黑色觸手,卻沒有足夠的力道能夠推拒,反而像是在鼓勵那對觸手,還把自己的下身更往裡頭送去。Venom緊緊包覆住了Eddie的陰莖,快速地蠕動,Eddie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雙冰冷的手握住,抽動起來卻比人類的手指靈活數十倍,沒過多久之後,Eddie便繃緊了腳尖,屏住氣息。 Venom,放開…… Venom的觸手尖端仍然堵在Eddie的分身洞口,讓他的高潮被強行遏止,Eddie的陰囊陣陣緊縮,白濁的液體充斥其中,等待著能從中暢外噴射的機會,Eddie難耐地握住自己的分身,試圖把纏繞在上頭的觸手移走,卻毫無效果。 等等,Eddie,再等等,還有更舒服的。 Eddie在難耐且遲遲未來的高潮當中,隱約感覺到有股冰涼的觸感沿著陰囊向後,輕輕在後頭敏感的會陰上頭打轉,接著到了緊緊閉合的部位當中。沒等Eddie反應過來,Venom在他的吐氣中順著穴口的皺褶探了進去。 「唔——」注意到自己發出了聲音,Eddie連忙咬緊嘴唇。 坦白說,Eddie並沒有感覺到痛,Venom探進去的觸手很細,但生理的不適感讓Eddie幾乎是立刻就激烈反抗了起來,但Venom早一步猜到了Eddie的反應,輕而易舉地就阻止了所有抵抗,而探進Eddie體內的觸手也毫不猶豫地開始靈活地鑽動,像是在尋找某個部位般細細探索。 同時,Venom對於Eddie前方的撫慰並沒有停止,而是更加劇烈,到了會發出濕黏水聲的地步,要不是隱藏在褲子與棉被的布料當中,或許上舖的室友早就聽到了不對勁的聲音。而隨著每次對於分身的擠壓,探進內部的觸手很快地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個點。 在體內的某一點被刺激的瞬間,Eddie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感覺,他甚至分不清那是痛感還是快感,但Venom沒有要讓他釐清的機會,而是隨著對他分身的按摩一下一下的刺激著那點,甚至在他忍不住要開口呻吟前,提早一步伸出一隻觸手堵住他的口腔,強迫他的舌尖與觸手交纏。 不一會兒,Eddie便在雙重的刺激下,感覺到了不同於以往,可以說是有著前所未有快感的高潮。而這次Venom沒再阻止他,而是讓他痛痛快快把體內積蓄已久的白濁射個精光。 在一片空白的腦海當中,Eddie感覺包覆住下身的冰涼濕黏觸感漸漸消失,但那部位的布料卻仍舊溫暖乾爽,彷彿剛剛產生的那些液體沒有一星半點沾染到他的褲子上。 怎麼回事? Eddie,你的味道很好。 Venom?你做了什麼! 還沒等Eddie跟他的共生體好好溝通完,象徵著早晨開啟的鈴聲便響起,像是火災警鈴般刺耳的聲響讓所有在睡夢中的人都被喚醒,發出不滿的嘟囔或是咒罵,卻只能安分地等待獄警一層層依序打開牢門,開始他們一天的勞動。 在上鋪的Todd也打著呵欠跳下了床,雖然一開始是裝的,但後來他確實是睡著了。在這裡睡覺算是最廉價的一種娛樂,所以幾乎人人都練就了一身三秒入睡的功力。他下床後飛快掃了Eddie一眼,笑吟吟地問:「沒弄髒褲子吧?要是懶得用衛生紙,想乾乾淨淨的,記得在快射前弄到馬桶裡,或是你提早跟我說一聲就直接坐在馬桶上弄也行。」 「……謝了。」Eddie實在沒辦法像他那樣自然的談論這種生理問題,再加上剛剛發生的事情還讓他心緒混亂,因此只是低聲敷衍過去後就站起身刷牙。 「別客氣。」接在Eddie之後,Todd只是隨便用水抹了把臉,接著用薄到近乎透明的毛巾擦了擦臉,就算是盥洗完畢,用完的毛巾被往床上一甩,Todd急匆匆地就往外走,「走吧,Eddie。動作不快點,好吃的都會被搶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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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隨著震耳欲聾的鈴聲響起,冰冷而白熾的燈光從走廊盡頭開始一盞盞熄滅,像是黑夜巨獸一步步向前吞食光亮,直到每個隔間裡的光芒都消失,只有走廊上方巡邏照明用的燈被遺留下來,每隔幾公尺才有一盞,低弱的光芒蒼白到只能照亮一小塊黑夜。 習慣黑暗之後,弱小的燈光才從鐵欄杆外緩緩走了進來,照亮房裡不足四平方公尺的空間。狹小的空間內除了一張雙人上下舖、馬桶與洗手台之外,沒有空間、也不能擺下其他家具,躺在不足雙手張開長度的床上,巨大的壓迫感便從左右兩面斑駁的白牆傳來,像是下一刻就會合攏,把人擠壓其中,直到窒息。 初來乍到的人可能有些不適應,但住在這裡的人們多半已經習慣這種壓迫感,開始擅長在日復一日的蒼白生活裡,在有如棺材的鐵柵欄中,找那麼一星半點的樂子。 這裡是——監獄。 在獄警的監視底下,說實話能玩的花樣也不多,多半是賭錢或賭球,賭資則是用菸或是泡麵。菸在這裡是強勢貨幣,通常是被偷渡進來的,再想交換其他東西也很容易,適合拿來打點關係與聯絡感情;郵票也行,但沒那麼讚,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可以寄信的地方;近來最受歡迎的則是泡麵,只要加一點點熱水,等待幾分鐘,就能好好吃上一頓,比平常他們吃的那種豬食好上無數倍。 雖然這些都是違禁品,時不時就會有人來翻箱倒櫃抽查,被抓住就得做更多工作,但總有藏的辦法,割開床墊、挖開地板、或是賄賂那些來檢查的獄警也行,反正不犯法。而監獄裡最大也是最為人所知的祕密就是:想要什麼違禁品,找獄警都可以買到。其實這也算是常識了,否則違禁品怎麼可能從不斷貨?門路當然都是人走出來的,只是穿不穿制服的差別罷了。 此刻,這間容納了兩個人的狹窄房間中,有一絲火光在上鋪亮了起來,接著是淡淡的煙草氣味在房間內瀰漫,下鋪的人聞到後有些不習慣地揉揉鼻子打了個噴嚏。 「抱歉,忘了有室友。介意嗎?」一個聽上去有些蒼老,仔細分辨卻能發現那只是因為過度沙啞才顯得滄桑的聲音問。 我們討厭這味道。 習慣就好。 「不。」下鋪的人回答,「不用顧慮我。」 「很好。」上鋪又問:「要來一根嗎?」 「不,謝了,我沒有抽菸的習慣。」 「之後會有的。」 「或許吧。」 在短暫的交談後,他們很快又恢復安靜。像這樣無意義的對話在其他房間裡也正在發生,畢竟熄燈後除了安靜躺在床上耍嘴皮子外,多半也沒有其他事好做。 兩人所在的這間房間,在今天之前都只有一個人住,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最近只有一個人住。畢竟每個人住進來的時間不同,需要待著的時間也不一樣,而一年年過去,可以離開的人就會抱著自己的家當離去,新室友有時很快會出現,但考量到很多原因,有些時候則要隔上很久。 而今天這間房間恰好就來了個新房客。黑色短髮、不算年輕,眼底有著被生活狠狠折磨過的色彩,卻顯然受過良好教育。乍看之下跟周遭氣氛有些格格不入,認真打量卻又覺得他似乎和其他人沒什麼不一樣。 大概又過了幾分鐘,上舖的聲音問:「那個誰……你叫什麼?」 「Eddie,叫我Eddie吧。」下鋪的人說。 「抱歉,記性不太好,在這裡住久了大家都這樣。Eddie,第一天監獄生活,你感覺如何?」 像住進擁擠的食物儲藏室裡,一個格子被塞了兩個食物,還都是不怎麼好吃那種。 這形容還真具體。 「嗯……不算太糟,至少比想像的好一點。」Eddie聳了聳肩,即使他知道上舖的人看不見,「你知道的,跟大通鋪比起來,雙人套房還不賴。」 那聲音笑了幾聲,「對,我也這麼認為,雖然窄了點,但跟樓下比,這裡好多了。」 他們兩個住的這幾層都是雙人牢房,其中一面是方便獄警監視的鐵柵,另外三面則都是實心的牆,沒有獄警監視時至少還有點隱私。樓下則是所有人都被關在一個像是室內籃球場的集體空間裡,同樣是睡上下舖,但馬桶是共用的,所有犯人都能看見你在做什麼,想藏點東西或偷偷做點什麼都不容易。 剛被帶進監獄時,趁著其他人在放風,Eddie跟著獄警走了一圈參觀,直到犯人的休息時間結束,才被帶著到了他未來幾個月要住的房間,也就是現在這間房間當中。從獄警口中Eddie得知,他上舖的室友叫做Todd,被判了二十二年刑期,表現良好,狀況穩定安全,最近已經在準備假釋。而Eddie在晚餐後的短暫接觸後,確實覺得Todd是個很不錯的人,雖然有些沉默,但顯然很好相處。 當然,也不排除是Eddie送的見面禮——兩包菸——才讓他的室友變得友善,但這確實算不上什麼大支出,他樂於支付。 「抱歉,Todd,破壞了你原本的單人房。」Eddie帶著點歉意開口。 「別在意。」Todd漫不經心回答,看上去似乎真的不太在意,「在離開前有人可以陪著聊天挺好的。我在這裡已經待了很久了,有些時候都忘了外面長什麼樣子,你才剛進來,不如就來告訴我這二十年外面有什麼改變吧。」 「行,你想聽什麼?」 「嗯……隨便講點名人的事,或是聊聊你自己也行。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們付錢進來飽餐一頓。 嘿,別亂說。 「還不都是那樣,不小心失手殺了人。」Eddie回答。 「殺了誰?」Todd像是有了興趣,略微提高音調問。但即使提高了點,他的嗓音聽起來依舊破碎得像是砂礫上有輪胎經過的聲響。 殺了很多,多半都不怎麼好吃。 真要算上那些人,我們應該一輩子都離不開這裡了。 出去很簡單,我們打破牆,把所有人都吃掉就行了。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吃他們? 不,Venom,我們不吃他們。 他們是惡人。 有些是,有些沒那麼壞,但他們被關在這裡就已經是在償還自己的錯誤了,沒必要把他們吃掉。 只是一隻手?一個眼珠?我餓了。 絕對不行。 「我女友的新男友。」Eddie應付完Venom後,把原先想好的藉口拿了出來,「我丟了工作之後,她跟我分手,跟其他男人開始交往,我把她跟她男友約出來談判,一時失控就不小心捅了他幾刀,送到醫院前就掛了。」 「哇喔。」Todd短短驚呼,「看不出來你是殺過人的狠角色。」 確實不是,Dan還活得好好的,還在當他的外科醫生,Anne短期內看起來也不打算跟他分手,說不定我出去之後還得參加他們的婚禮。 我們隨時都可以殺了他。 我們沒有要殺他,Venom,我們說好不隨便亂殺人的。 但我們討厭他。他死了的話,Anne就會回到你身邊了吧?我喜歡她,你也是。 討厭不是殺人的理由,而我跟Anne之間……很複雜,就算沒有Dan,Anne也不一定會回到我身邊。不要再說殺死Dan的事了。 「有沒有殺過人看得出來?」Eddie反問,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臉,而他左肩的橘色上衣在此時從裡而外滲出了黑色的液體,先是沾濕布料,接著液體越來越多,成了塊明顯的黑影,越漸黏稠,在短短數秒鐘後形成了手的形狀。即使光芒微弱,那隻黑色的手看上去仍有著濕潤的光澤,不像是任何地球已知的生物,更像是童話裡傳說中來自外星的生命。那隻手靈巧地動了動,接著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般,摸了摸Eddie的左臉。 Venom,別鬧。 Eddie感覺到臉上濕潤的觸感,低下頭才發現是Venom在摸他的臉。雖然走廊的光線依照他的感覺應該照不到床上,而Venom在黑暗中頂多像是個不明顯的影子,但Eddie仍然小心的在意識當中要求猛毒回到他的身體裡,在他沒有允許前別擅自輕舉妄動。 Venom在Eddie腦中發出了一陣喉音,像是抱怨,又像是只是毫無意義的噪音。Eddie輕輕拍了拍放在自己臉頰上的黑色觸手,Venom這才有些不甘不願地慢慢縮回橘色上衣裡,原本像是打翻的黑色液體也滲回衣服當中,橘色的布料很快又恢復了乾淨清爽,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像是想起什麼,Todd先是笑了兩聲,接著嘆了口氣,好一陣子之後才開了口:「刻意跟不小心的差別很大,大多數都很明顯,看久了就會知道。有些人堅持自己失手或者無辜,但實際上都一樣,不管是不是被冤枉,會來到這裡就是已經無計可施。真要我說的話,我覺得你看起來不是那種會因為跟女人分手就殺人的人。」 「但很可惜,我在這裡了。」Eddie低聲說:「有些事,已經發生了,後悔也沒用。」 Eddie從來不承認自己錯了,但他確實很後悔。他覺得自己做得是對的事,不管是用報導對抗大財團,或是揭發某些政府的黑箱,一直以來,他帶給觀眾的都是被掩蓋的真相,他為此驕傲,觀眾也喜歡他。是,他獲得真相的手段有些是不光采的,但那又怎樣?重點是他揭發的是事實,人們想知道的也是事實。但這樣的舉動卻讓他當初得罪了某個高官,被迫離開紐約,逼不得已到了舊金山,好不容易才東山再起,有了自己的節目,結果又再次失去一切。 他本來以為這次也跟往常一樣,Jack,他的主管,只會抱怨幾句,之後還是會替他扛下一切,因為他說的是真實,民眾肯定會站在他這邊,但這次他以為是正義英雄的舉動,卻讓Anne丟了律師的工作,因為那什麼無聊的守密條約,還甚至跟他分手,Jack也不認同他的行為,把他開除。 他又回到了像是當初的紐約,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切在瞬間破滅。他想著Anne,想著自己當初如果不偷看她的信,而是用網路上蒐集的資料來質問Carlton Drake的話,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了呢?這樣就算他被開除,Anne依舊會在他身邊支持他。又或是他跟Jack說的一樣,只在直播上問那些宇宙啊火箭啊不重要的問題,讓這件事就這麼過去,會不會現在他已經跟Anne結婚,有了自己的家?他們曾經為彼此戴上戒指論及婚嫁,但現在,他什麼都沒有。 你還有我,Eddie。 謝了,Venom。 「你後悔嗎?」Todd問。 「我最後悔的是讓她丟了工作。」Eddie回答,「除此之外……我沒什麼後悔的。我的工作丟了就算了,他們遲早會後悔開除我。」 「離開這裡之後的工作可不好找。」Todd低笑兩聲,「沒什麼專長,隨便都能被查到案底,我看過太多離開這裡的人沒多久就又回來,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不了外面的生活,活不下去了,乾脆再犯點不大不小的錯,至少在這裡他們熟悉環境,也不用擔心下一餐該去哪。」 這聽起來倒是可以成為一個專題報導。Eddie心想。標題就叫:無法重新回到社會的人該何去何從? 離開監獄之後的出路對Eddie而言倒不是什麼問題,因為他這次進入監獄的原因並不是犯罪被判刑,而是為了採訪,刻意用了點手段(當然,是違法的)把自己弄進來的。 雖然出了生命基金會那檔事之後,原先的電視台不打算再聘用他,其他公司也都把他視作燙手山芋,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有自己的節目或採訪,但由於提供了對生命基金會的調查,還有火箭發射的第一手資料,Jack又重新連絡了他。 現在他成了約聘記者,大多數時候寫沒人敢寫的專題採訪,某些時候則匿名寫一些爆料。有了猛毒之後,他能夠採訪的方式又更多了,甚至可以比警察早一步混進毒販的交易地點。這次他進來監獄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有個號稱自己無辜的殺人犯最近被送進監獄,他想偷偷接近他,做一個全方位的採訪,弄明白真相。其他記者試圖採訪過他,但無一例外全部失敗了,不是被犯人懷疑身份,就是被警察禁止接近。於是他索性別開蹊徑,花了一筆錢把自己弄進監獄,在裡面待三週,最多四週,四週內他得成功接近那個嫌犯,從他口中弄點東西出來。 「你呢,你會擔心嗎?」Eddie反問。 「當然,都待了這麼久,在裡面的時間都比外面還要多了,離開之後要去哪裡我也還沒想好。或許先去投靠我妹妹幾天吧,這二十年以來我們一直都有保持聯絡,她已經結婚了,有了三個小孩,看起來都很健康。」 「恭喜你。」Eddie真誠地說。 「謝謝。」Todd回答,「還有十五天,我就可以離開了。在裡面的時間過得很快也很慢,你很快就會懂的。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低調點,別惹麻煩就行了。」 Eddie還想再問些事情,此時恰好路過牢房外的獄警卻用警棍敲了敲鐵柵,發出刺耳的噪音,「安靜,熄燈了。」 我討厭這聲音。 抱歉。 「有什麼想知道的,明天再聊吧。」等到獄警走後,Todd低聲說:「晚安。」 「晚安。」Eddie低聲應答,翻身面對牆壁,閉上眼睛。 晚安,Eddie。 晚安,Venom。 58. 不遠處成功見證了相隔七十年的告白的一行人點評。 「這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爛的告白時機,而且還成功。」Sam說。 「你就是我的家這句不錯。」Natasha拿出小本子抄著。 Wanda好奇地把頭探過去想看Natasha正在寫什麼,眼睛卻瞬間一片漆黑,等到她把遮住眼睛的手拉下來,回頭一看才發現是Clint。 「別看,信我。」Clint神色嚴肅,「我不能冒著讓剩下唯一的純潔女性成員被汙染的風險。」 Wanda聳了聳肩,轉過頭去繼續逗著貓。 當然,她不會和Clint說,自從上次開會時看過那張Steve和Bucky的合成圖之後,她已經上網找過類似的圖,也看到了新世界。 不得不說,以圖找圖真是個好功能。 59. Steve很快地就自食惡果了。 對於住在復仇者基地這一點,Bucky並沒有反對,而那些Bucky仍然很在意的,自己曾經被操控時所做下的案件,Natasha直接把Clint拎到Bucky前面,讓「前」被洗腦特工直接現身說法,開導順便矯正Bucky自認為是加害者的心理。 一切看起來都像是往好的方向發展。 除了那隻貓。 牠簡直就是小霸王! 從牠住進Steve的房間之後——Steve假借要讓Bucky熟悉環境,說怕他對太過高科技的大樓不適應,而開口邀請Bucky和自己住一間,而Bucky也沒有反對,帶了點東西就住進Steve的房間,當然貓也一起——牠簡直就像是放開了一樣,不但專挑Steve的東西破壞,還每次都在Steve想和Bucky有點親密接觸的時候搞點不大不小的聲響出來,每次都打斷他的好事! 又一次想試著從背後摟住Bucky,Bucky卻被被掃下桌的紙盒聲響驚動而轉身前往客廳,Steve簡直想把房間裡所有可以掉落的東西都撥到地板上。 Bucky抱起貓,回頭看到一臉快抓狂的Steve差點沒笑出來。 「冷靜點,牠只是隻小貓。」Bucky說,把貓擺到Steve面前,「你看牠這麼可愛……小心!」 Steve險險地閃過一發貓拳,那隻貓還一臉可惜的樣子甩著尾巴。 順帶一提,牠已經非常習慣被Bucky擁抱,不但不會掙脫,還一臉很舒服的樣子埋在Bucky懷裡,Steve想靠近時還會毫不客氣地亮出指甲,氣得Steve牙癢癢。 「我要買個大籠子給牠!」Steve惡狠狠地對著貓威脅,「你喜歡什麼顏色的?藍色?紅色?白色?」 「別那麼小心眼,Stevie可是隻小貓。」Bucky抱著貓直笑,「Stevie,說過多少次了,不可以伸爪子攻擊人。」貓可憐地哀鳴了一聲。 「貓六個月就已經是人的十四歲了,牠現在是隻需要教訓的青少年了!」Steve義正嚴詞地說。 「別對牠這麼嚴苛。」Bucky湊過去親了Steve的臉一下,「對牠好一點,嗯?」 Steve勉為其難地同意,「另一邊也親一下的話……」 Bucky配合的又親了Steve另一邊的臉一下。 「好吧。」Steve大度地同意,「看在你的份上。」 「那握個手?」 Bucky把懷裡的貓抬起一隻手,Steve有些不甘願地把手伸了過去。 接著就是五條爪痕整齊漂亮地出現在Steve的手上。 「你這隻臭貓!」 貓不屑地哼了聲。 ▲ 第四章 ▼ 一天下午,瑟拉菲娜突然地拜訪了波西瓦。 管家替他們在花園裡擺起下午茶,紅茶香氛的氣味在藍色的晴空下盤旋,花園裡淡淡的花香隨著微風飄散到一行人身邊,蛋糕甜膩的氣息和精緻如同寶石一般的草莓同樣吸引目光,魁登斯在波西瓦強烈的要求下被拉進這場下午茶中,侷促不安地在波西瓦身邊坐下。 瑟拉菲娜沒有在意魁登斯的存在,只是好奇又帶著笑地望了他一眼,視線裡毫無惡意。 魁登斯很常從波西瓦口中聽到瑟拉菲娜這個名字,似乎是他的同窗,但每次波西瓦提起這個名字時,口氣與其說是高興,更像是無可奈何的憤怒,而今天他終於第一次看到瑟拉菲娜的樣子。 瑟拉菲娜穿著一身黑色的俐落褲裝,金色的長髮被黑絲巾纏了起來,在頭上盤起一個旋,像是皇冠高高戴在她的頭上,金髮從頭巾內露出幾絲,將全身的黑綴上金邊,整個人看起來優雅又霸氣。她注意到魁登斯的目光,於是對著魁登斯溫和微笑。魁登斯立刻轉開眼睛,心裡卻忍不住對瑟拉菲娜升起一股好感。 「看到你來我就覺得沒好事。」波西瓦沒好氣地說,桌上的茶連動都不想動:「沒事就快點離開。」 「什麼話!我今天來可是要告訴你一件好事!」瑟拉菲娜瞪了他一眼,優雅地端起紅茶啜了一口:「這紅茶真是不錯,果然你家的傭人都比你會做事!」 「如果是要推薦我去什麼奇怪的地方就不用了。」波西瓦想起以往的經驗,對瑟拉菲娜來說的好事多半對其他人來說都是一場災難:「你上次害我白白多花了好幾百萬買了個贋品的事情我可還沒跟你算。」 「那是你沒眼光,不然為什麼我在那個古董市場只花了幾十萬就轉手賣了好幾百萬。」瑟拉菲娜無視波西瓦的憤怒,捏起精緻的小蛋糕吃了一口:「老天……超級好吃,你真的不考慮把你家的廚子讓給我嗎?我願意付他兩倍的薪水!」 「滾。」波西瓦連話都不想說了,牽起魁登斯的手就想離開,卻被瑟拉菲娜一句話勾住:「你不是在找管家嗎?我有個最棒的人選喔。」 波西瓦回頭,用著狐疑的眼光打量著瑟拉菲娜:「我確實是在找管家沒錯──」 「那不就對了?」瑟拉菲娜優雅微笑,包在黑色頭巾內的金髮在她的臉上勾起了兩個小小的漩渦,連身的褲裝隨著她翹腳的姿勢拉出銳利的線段:「我保證你會對他有興趣。」 波西瓦看著瑟拉菲娜的笑容,掙扎了一下之後拉著魁登斯回來坐下,但他接著就把蛋糕架移到魁登斯面前,還把架子上所有瑟拉菲娜稱讚過好吃的蛋糕都放進魁登斯盤子裡,讓他的盤子裡裝滿蛋糕。 「多吃點。」波西瓦對著魁登斯說,魁登斯看了看瑟拉菲娜,又回頭看著波西瓦,猶豫地點點頭後拿起叉子吃了起來。 「你真幼稚。」瑟拉菲娜抱怨。 「彼此彼此。」波西瓦毫不客氣地回應:「所以你說的那個他是誰?」 「紐特·斯卡曼德。」瑟拉菲娜像是想製造懸念一樣刻意停頓了一下,眼見波西瓦毫無反應之後無奈地嘆了口氣,「這麼說你可能沒印象,但他哥哥你肯定很熟悉,忒休斯·斯卡曼德,記得嗎?」 「……怎麼可能會忘。」波西瓦看似表情不變,但熟知他神情的魁登斯一看就知道波西瓦正在咬牙切齒:「那個該死的忒休斯!」 「就說你幼稚你還不信。」瑟拉菲娜啜了口茶:「好幾年前的事情你都記得這麼牢,他當年不過過來當交換學生一年,表現跟我一樣都比你好一點──更正,好很多──又比你受人歡迎很多,搶走了你兩次舞會國王的風采而已,你有必要記得這麼牢嗎?」 「你連數字都記得,還敢說我記得牢?」波西瓦瞪著瑟拉菲娜。 「沒辦法,你吃鱉的事情我一個都忘不掉。」瑟拉菲娜悠哉地說。 正當波西瓦正在搜索枯腸想要找出一個瑟拉菲娜的糗事來取笑她時,細微的笑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是魁登斯。 「非,非常抱歉。」魁登斯注意到兩人的視線都看向他,立刻意識到自己似乎笑得太過大聲,他連忙摀起嘴,低下頭面紅耳赤的望著桌底。 他剛剛想像了年輕的波西瓦,想到他被欺負的樣子,打從心裡覺得那樣的模樣可愛,因此才忍不住笑出聲音。 「你到底是怎麼把人養得這麼膽小的。」瑟拉菲娜好奇地問。 「你懂什麼。」波西瓦伸手替魁登斯把垂下來的髮絲別到耳後,又引起他一陣臉紅,「這樣才可愛,哪像你,一點都不像女孩子。」 「在你面前像個女孩一點好處都沒有好嗎?」瑟拉菲娜一陣惡寒:「你又害我想起我爸要我跟你結婚的事了。」 「老天,他還沒放棄嗎?」波西瓦一陣頭痛:「我不是跟他說過我只喜歡男人了嗎?」 「我也和他說過我只喜歡女人了,結果他說這樣更好,反正聯姻不需要愛情,我們可以各玩各的。」瑟拉菲娜翻了個白眼。 「還是……你隨便去找個男人先嫁掉?」波西瓦不抱希望地問。 「休想,賤人。」瑟拉菲娜對著他比了中指:「你怎麼不隨便去娶個女人?」 「算了,我們還是把問題回到忒休斯身上吧,你說他弟弟叫──」 「紐特。」 「對,紐特,他跟管家有什麼關係?」 「他今年正要從管家學校畢業。」 「喔,原來如此……等等不對吧?忒休斯那個弟控,當初就連來交換學生一年他都心不甘情不願,一直抱怨說過來這邊他就不能每天看到他弟弟了,他怎麼可能會願意讓他弟弟去念全住宿制的管家學校?」波西瓦有些訝異。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他勾起你的興趣了對吧?」瑟拉菲娜微笑。 「……確實。」 「好啦,訊息帶到,我要離開了。」 「這麼快?你就為了告訴我這句話特地過來?」波西瓦問。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悠閒成天在家玩小男孩?」瑟拉菲娜風情萬種地白了他一眼之後笑了起來:「而且,那可是忒休斯的弟弟!我很期待你們接下來會怎麼做,所以特地跑一趟非常值得,就這樣。」接著瑟拉菲娜擺擺手,轉身就離開了。 波西瓦坐在原地沉默,陰雲從天空的另一邊飄過,遮掩了太陽的一角,讓原本燦爛的光線變得薄弱,像是蓋上了一層塵埃。 魁登斯看著他陰晴不定的側臉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拿起叉子叉起盤子裡小山般的蛋糕咬了一口,卻發現嘴裡毫無甜味。 ※ ※ ※ 當書房的木門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時,波西瓦沒想太多就開口:「進來。」 「先,先生。」魁登斯踏進書房。 魁登斯很少在波西瓦待在書房時來打擾──嚴格來說,除非他找魁登斯,否則魁登斯都不會主動來打擾他──因此見到敲門的是端著茶的魁登斯後,波西瓦挑起了眉。 「怎麼啦?」波西瓦問,示意魁登斯放下茶到自己腿上坐下,魁登斯乖巧地照做,卻在坐下時聽到波西瓦詫異地抽了口氣:「先生,怎,怎麼了嗎?」 「你長得真快。」波西瓦說,伸手捏了捏魁登斯的腰,那裡已經從會被骨頭烙得生疼變為手感柔軟滑膩的豐腴:「這半年裡你高了不少對吧?」 魁登斯點點頭,臉卻白了起來。他想起管家說過的話,先生不喜歡長太大的孩子,會在他們長得太大之前把他們送走,誰都沒有例外。 「找我有事嗎?」波西瓦問,抱著男孩一邊處理手上的事務,沒有注意到男孩異樣的神情:「寂寞了?一個人待著無聊了?」 「不無聊……管家先生拿了很多書給我。」魁登斯細聲說:「我在門口遇到管家先生,他剛好要進來,看到我就讓我端茶進來了……還有信。」 魁登斯這麼一說波西瓦才注意到銀製的餐盤上躺著一封厚厚的火漆蠟封著的信,暗紅色的圖紋即使是簡筆,仍能看出振翅欲飛的貓頭鷹記號,那是管家學校的校徽。 波西瓦這才明白管家為什麼不自己進來,而是讓魁登斯接手拿了進來。那是為了避免尷尬,雖然是因為上了年紀而退休,但是想到自己曾經待著四十多年的地方現在卻要換上一個毛頭小子,想必讓他非常不開心吧。 誰讓管家爺爺他推薦的那些人都不對他的胃口,波西瓦輕哼了一聲,無視了自己絲毫不考慮管家推薦的那些擁有豐富經驗的對象,而是因為興趣就想挑一個新手,還為此跟管家有了小小爭執這件事,動手把信拆開後立刻開始瀏覽起來。 自從瑟拉菲娜和他說了忒休斯的弟弟──他叫什麼?紐提?紐頓?算了,不重要──在念管家學校的事情,波西瓦立刻動用手邊的資源想辦法提前弄了一份該屆畢業生的資料出來,而翻找時紐特的臉──對了,就是這個奇妙的名字。蠑螈?有哪個父母會把自己的孩子取名為蠑螈?──幾乎是第一眼就讓他在文件當中一眼認出。 雖然只是不到手指大小的身形,但不敢直視鏡頭的眼睛、薑黃色的微亂捲髮、羞澀的表情和臉頰上星星點點的雀斑讓波西瓦微妙地在其中找到了忒休斯的影子,但兩人卻又是那麼的不相似。如果說忒休斯是亮眼得令人無法直視的豔陽,那紐特就是柔和的朝陽,擁有巨大的差異,卻同樣散發著光亮。波西瓦不會承認藏在針鋒相對、惡言相向的過去那個自己的內心底下,其實一直被這樣的亮度吸引,因此氣質相異的紐特讓他立刻生起了濃厚的興趣。 信件裡鉅細靡遺的寫著所有畢業生的訊息,但是波西瓦把其他人的部分丟到一旁,專心翻閱起關於紐特·斯卡曼德的經歷。讓他意外的是,和忒休斯不同,他的弟弟似乎學業成績並不是很好──這麼說還算是客氣了,那一份寫滿D和E的表格簡直是糟糕透頂──反而是那些別科,像是騎術、西洋劍、美容學一律都表現的相當精采,資料上註明他似乎還輔修了藥學的樣子。 翻完了整份資料,波西瓦將拍到最清晰的照片換到了迴紋針最上方。那是一張紐特在樹陰下逗著一隻小狗的照片,陰影透過樹梢在紐特的臉上落下閃閃發亮的光點,他抱著小狗,難得笑容裡褪去了羞澀,看起來非常開朗。波西瓦不自覺地用手指摩娑著嘴唇,沒注意到自己竟然把內心想法說了出來:「紐特嗎……真是有趣。」 魁登斯見波西瓦沒阻止他,於是坐在他懷裡安分地跟著看起了那張照片,同樣看到了一張陽光燦爛的笑容後他問:「這就是……紐特先生?」 「對。」波西瓦回答,胸有成足地笑了起來:「他會是我們的新管家。」 我們的。 魁登斯驚喜地抬起頭看著波西瓦,卻發現波西瓦的視線根本不在他身上,而是盯著那張小小的照片,露出了微笑。他很熟悉那個眼神,那是掠奪的、勢在必得的、不擇手段的,他相當熟悉的樣子,他在很多客人身上看過那雙令人恐懼的眼睛。 他坐在波西瓦的懷中抓著襯衫衣角,小心翼翼地盡可能不扯亂上頭燙得漿挺的線條,感覺自己稍微有點暖意的手又冰了起來,即使交握住手指關節也仍然感覺到從骨頭裡透出的寒冷,讓他牙關細微打顫。 ※ ※ ※ 幾個月之後,一頭薑黃色捲髮的男人出現在葛雷夫宅邸的門前。 魁登斯從窗簾後看著,看著像是朝陽一樣的男人露出亮眼到令人難以直視的笑容,臉上的雀斑在陽光下像是細細碎碎的光點,彷彿連太陽都分外眷戀他的容顏,忍不住在上頭留下印痕。 他沒有出去,只是轉頭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像是很久以前的他一樣鑽進了床底。 這裡的床鋪比起他以前住過的每一個地方都大,床底下的空間也很寬,即使他已經長大很多了仍然能輕鬆鑽進去。他側躺著,抱著自己的腿,枕著破舊磨損到已經快要破裂的行李袋,像是胎兒蜷曲於母胎一樣安穩地躺著,臉上是地毯毛絨的質感,帶著淡得幾乎聞不到的灰塵氣息。 因為勤於打掃的關係,他的房間幾乎沒有什麼灰塵,到處都潔白亮眼,乾淨得讓他不安。 好似他是個異物。 從來不被接納。 他伸手想抱緊行李袋,袋子裡頭卻空蕩蕩的,連想抱緊都抱不住,除了一套衣服和一個娃娃之外,裡頭只多了一條再也洗不乾淨的手帕。 他抱著世界。 「魁登斯?主人找你。」門外有人敲門喊著。 「就來。」他說。 |
作者www.plurk.com/hikaru801 日期
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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