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XX
Steve正坐在花園裡畫畫,現在只有充足而明亮的光線才能讓他看清楚畫布上有什麼顏料,他顫巍巍的手正拿著畫筆,努力在花叢裡點上白色的圓點。 「……Steve?」有個聲音在Steve背後響起。 Steve回頭,使用過度的眼睛只能隱隱約約分辨出模糊的輪廓:「你是……Winter?好久不見,你又來看我啦?」 「不,我是Bucky。」Bucky顫抖地說,「對不起,離開了這麼久,我回來了。」 「Bucky……喔老天啊真的是你!」 Steve的視線突然清晰了起來,他看著略長的棕髮在Bucky的腦後整齊紮成小馬尾,穿著像是貴族一樣的精緻深紅色外套與蕾絲襯衫,皮膚顏色紅潤,淺淺的紅色眼睛正含著滿滿的笑意。 他的笑容仍像是Steve年少時看過的樣子,像是時間從來沒走過。 「我好想你,一直很想你。」Steve的聲音也顫抖起來。 「我也是。」Bucky擦了擦濕漉漉的臉頰,「你過得如何?結婚了嗎?有孩子了嗎?」 「Bucky,沒有你,我要和誰結婚呢。」 「你真傻。」Bucky說,眼角帶著淚,臉上卻是笑意,「為什麼要等下去呢?為什麼不好好的活著,去娶老婆然後生幾個孩子呢?」 「不。」Steve艱難而緩慢地搖了搖頭,「那不是我的願望,不是我的期望。」 「那你的期望是什麼?」 「你,一直都是你。」Steve毫不猶豫地說:「我這一生,就是為了等待與你相愛而存在。」 Bucky擁抱Steve,給了他一個吻。 「我真的,真的很愛你。」Steve貼在Bucky唇上輕聲地說。 「我知道。」Bucky答,「我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Flowers Blo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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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ve穿著正式的西裝和襯衫,還少見的打上了黑色領帶,頭髮梳得周整,卻不搭嘎地坐在馬路邊的矮磚上,看著周遭人來人往手裡拿著黑色的素描簿,專心致志在上頭畫著畫。 「嘿兄弟,怎麼跑這來了?」Steve抬頭,是Sam對著他笑,牙齒亮白,「你不待在裡面一個人跑出來做什麼?今天可是Natasha的大日子,她在找你喔。」 今天是Natasha的結婚典禮,身為多年好友的Steve當仁不讓接下了身為伴郎的職責,從婚禮前就協助所有雜物的籌備,所以從早上就忙到剛剛,好不容易才偷了個空出來休息一下。 雖然有些小小意外,但婚禮仍然非常完美,雪白的桌巾,美好的花園,連陽光都穿過冬季的陰雲撒了下來,在初冷的天氣裡帶來溫煦的暖意。 「這裡的花很漂亮,我想畫幾張素描。」Steve說,眼神安靜地像是一攤死水一樣,「我等等就進去了。」 Sam點點頭,要離開前卻不經意地看到了Steve的素描簿。 他畫的根本不是花。 雖然只是簡單幾筆,但是Sam還是能一眼認出來,那是Bucky。 Steve畫的是Bucky站在他身邊,兩人都穿著白色西裝,額頭抵著額頭笑容燦爛,握著對方的手,手上還帶著戒指,而背景是一整座花園。 像是結婚典禮。 Sam嘆了口氣,搖搖頭轉身進去了。 ※ 從大學畢業後一直到現在,努力了好幾年,Steve終於存到錢有了家小小的畫廊。 他的運氣並不算太好,大概是和他只願意畫花和風景畫有些相關,但總體來說喜歡他的人還不少,生活也還算過得去,還時不時能受邀到世界各地開一些小小的展覽,小有名氣。 但Steve最廣為人知的反而是他的展覽習慣——每次展覽,他都堅持要在最醒目的地方放上一幅畫。 那是一幅油畫,上頭畫著一個人。 略長的棕髮散亂在臉頰四周,身上穿著簡單的圓領上衣,皮膚顏色是很少曬到太陽的慘白,還泛著青,這讓他氣色看起來不太好,但端正的五官和臉上溫和的笑容卻讓他活了起來,淺淺的紅色眼睛含著滿滿的愛。 而Steve的畫廊門口也同樣吊著那樣一幅畫。 有些人覺得他這麼做是譁眾取寵,是想靠著特立獨行給自己帶來更好的名氣,但Steve從來不對此辯駁。另一些人好奇他這麼做的理由,而每次問到相關的問題時,Steve總是露出有些哀傷的微笑回答:「我正在找他。我已經找了他很久,很久,久到我快要忘記陽光灑在他肌膚上的樣子。」 看展的觀眾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是他們總是一直在Steve的畫裡看見這個人的身影,有時候只是一個側面,有時候甚至只是一個背影,非常寂寞的樣子。 今天來Steve的畫廊的人不多,到五點的時候人就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Steve一邊在畫廊裡面巡著,一面提醒人離開,順便做簡單的收拾,但當他巡邏回門口時,有個人影站在那裡,看著那幅人像畫,背對著Steve,深棕色的髮絲披在肩膀上,左手是一隻金屬的義肢。 Steve在心底替那人惋惜了一下。 「抱歉,我們已經要關門囉。」Steve開口說,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親切一些。 那人回頭,表情冰冷地看著Steve,畫廊過於強烈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像是聚光燈,把他的每根睫毛都照得發亮。 一瞬間Steve如遭雷擊,就好像他回到了那個舞池,或是當年那間美術館,看著即使歲月過去也從來沒有變過的那張臉。 「……Bucky?我在做夢嗎?」Steve輕聲問,擔心太過大聲就會打破夢境一樣。 「我不是Bucky。」那人回答,「你可以叫我Winter。」 「你不是Bucky?」Steve這時才回過神,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不可能,你和他簡直一模一樣!」 「因為我是他的一部份。」Winter說。 「什麼叫一部分?」 「Bucky是吸血鬼,你知道吧?」 「我知道,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Steve哽咽地說,「是因為這樣他才不能跟我在一起的嗎,可是我不介意!我要怎樣才能跟他在一起?一樣變成吸血鬼嗎?」 「你想為了他變成吸血鬼?你們果然是兩個傻子,天造地設。」Winter冷漠地笑,「他也傻到為了你去找變回人類的辦法,想跟你一起變老。」 「天啊,我都不知道……」Steve想說話卻被Winter打斷:「他付出了一隻手臂,但他們沒有告訴他,變回人類之後,他就不再是他了。」 「什麼意思?」 「他的人格消失了。」Winter說,聲音冷漠地像是在說別人的事,「而他消失之後,留下來的部分變成我。這個過程花了七年,我最近才醒來。」 「雖然我有他的記憶,我記得你,但我不愛你。」Winter做了結論。 Steve沉默了好幾秒鐘。 「所以,你不是他?」他問。 「不,我永遠不可能會是他。」Winter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他……還會回來嗎?」 「很難。」Winter思考了一下說,「變成人類的吸血鬼也不是沒有先例,但是沒有一個人最後有變回原本的樣子。」 「那Bucky為什麼……」 「或許他對自己太過自信了。」Winter停頓了幾秒,「又或許是對你太過自信,認為你們的愛可以幫助他回想起一切。」 他嘲諷似地勾勾嘴角:「非常可惜,他失敗了。」 Steve安靜下來,頓時空無一人的畫廊就只剩下冷氣嗡嗡運轉的聲響,原本一直撥放的輕音樂早在幾分鐘前就被Steve關閉了,因此空氣裡就只剩下兩人的話語在迴盪,像是山谷傳來的回音。 Winter沒有理會Steve 「我相信他。」Steve突然說。 「什麼?」 「如果這是Bucky的選擇,那我相信他!」Steve非常肯定地說,「Bucky一定會回來的!」 「你……」Winter愣了幾秒,「你跟他,你們簡直不可理喻。」 「如果Bucky醒來,你會過來找我、不,Bucky會過來找我的,對嗎?那麼我會等他。」Steve一直以來都失去光澤的眼睛終於在今天亮了起來,「我會等他的,最多不過是一輩子,我等的起。」 Winter看了Steve半天,最後開口問:「你知道銀蓮花的花語是什麼嗎?」 Steve搖搖頭。 「銀蓮花的花語是,沒有結果的愛情。」他說。 Steve看著畫廊裡隨處裝飾的銀蓮花,那是他跟Bucky的最愛,微笑回答:「銀蓮花還有另一個花語。」 「是什麼?」 「我愛你。」Steve輕聲說。 28——377
※ 「Sam!」 Natasha踩著高跟鞋衝過馬路,無視車輛緊急煞車後對她大按喇叭,三步併作兩步衝到Sam的旁邊,在他進公寓門口前攔住了他。 「太好了你在這!你這幾天有Steve的消息嗎?」她慌張地問,連臉上永遠精緻的妝容都被汗水化開了一些。 「電話不接,傳訊不回,如果不是有已讀我真擔心他已經掛了。」Sam比了比公寓樓上,「我現在正打算撬開他家大門進去看看到底怎麼了。」 「我跟你一起上去。」Natasha跟在Sam背後爬上樓梯。 Steve住的公寓是少有沒有電梯的建築之一,兩人每次來都有些不適應,但是Steve喜歡老派的習慣,像是喜愛手磨咖啡豆,對於生鏽鐵欄杆的愛好,還有彷彿來自上個世紀的品味,一直都沒有改掉。 接著Natasha突然開口問:「Bucky呢?他有回覆你嗎?」 「他前幾天傳了個『好好照顧Steve』,接下來就再也不回訊息了,連已讀都沒有。」Sam皺起眉頭,「我前幾天剛好在外地沒辦法趕回來,不知道他們兩個到底怎麼了。」 「我也是,我這週都在國外出差。」Natasha神色凝重,「你說,他們倆該不會……」 走在前頭的Sam一直沒聽到下文,回頭看了Natasha一眼發現她表情不太對,思考幾秒鐘之後大驚失色。 「你該不會是說……他們分手了!」Sam錯愕地看著她,「這怎麼可能!他們是我認識過最黏糊、最噁心的一對,要說分手就是他們兩個最不可能分手吧!而且他們都已經在一起兩年了,我前幾天還聽到Steve說要求婚正在挑鑽戒,現在分手也太奇怪了吧!」 「求婚?」Natasha挑眉數秒,「我怎麼這麼不意外。」 「我也是,我甚至覺得有點晚了,如果他們能生小孩現在應該都已經懷第三胎了。」Sam回答,「不對,所以你怎麼會覺得分手了?Bucky和你說過什麼嗎?」 「沒,我只是想不到還有什麼事情能讓Steve不出門也不回訊息,甚至連展覽和工作都全部推掉的可能了。」Natasha嘆了口氣,「但我們還是別猜了,直接問Steve吧。」 「你說得對。」Sam回答。 他們按響了Steve的門鈴,但是沒有人回應。 「沒人開。」Sam說,「叫鎖匠來嗎?」 「不用,交給我吧。」 Natasha從包包裡拿出髮夾,隨便凹幾下就凹成一個奇怪的弧度,插進門鎖裡扭轉,沒幾秒鐘門鎖就喀答一聲彈開了。 Sam目瞪口呆望著她:「你有練過?」 「一點私人興趣。」Natasha說,「我就跟他說過這種門鎖很好開,叫他去換他不去,不過也幸好他沒換,我們進去吧。」 「提醒我千萬別得罪你。」Sam顫抖了一下。 一推開門,兩人就聞到一陣濃厚的味道。 那是酒精的味道和腐壞的食物混在一起,令人作嘔又難聞的味道。 Natasha皺起眉頭看著滿室狼藉。窗簾沒有拉開,因此室內昏昏暗暗的,而地板上滿滿的都是喝過的酒瓶,還有吃完的披薩盒和微波食品全都被丟在木頭地上,油漬跟醬料沾得到處都是。 她決定不脫鞋,直接穿著高跟鞋跨過地板上的酒瓶,接著在走進客廳後在沙發上看見一個動也不動的人影。 「Steve?」Natasha不確定地喊,幾乎要認不出Steve的樣子。 油膩膩的金髮黏在頭上,臉上滿是披薩的醬料和其他食物的殘渣痕跡,連他時常穿著的,像是標準配備的白上衣,此刻上頭都染滿水印和醬汁。 Steve無神的眼睛看了進門的Natasha一眼,接著又緩慢的移開,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 「哇喔。」走在後頭的Sam捏起鼻子,立刻衝過去把窗簾和窗戶打開。外頭的風吹進來帶走室內汙濁的氣味,陽光照射進來也讓室內變得明亮。 但Steve仍然坐著,對外界發生的一切置若恍聞,打在他腳邊的陽光把空氣中的塵埃照亮,在空中慢慢的移動著,像是金色的小小蝴蝶。 「嘿……兄弟,怎麼了?」Sam在Steve的身旁坐下,攬住他的肩膀。 Natasha也撥開了沙發上堆著的披薩盒,無視身上的名牌套裝可能被醬料弄髒,在Steve的另一邊坐下,「發生什麼事了?」她輕聲問。 Steve沒有回答。 「是因為……Bucky?」她問,而Steve肉眼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嘿嘿嘿,沒關係的,好嗎?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在。」Sam急忙抱住Steve,怒視著Natasha。 Natasha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說話,交給Sam。 Sam拍著Steve的背問了半天,才知道Bucky在前幾天——也就是Bucky傳訊息給Sam的那天,也是Steve跟Bucky求婚的當天——說要離開Steve,說這樣是為了彼此好。 Sam和Natasha交換了個眼神,他們兩個都猜對了一部分。 接著Sam好說歹說說了很久,什麼好聚好散、下一個會更好、不要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座森林、和你分開是他的損失等等,什麼話都說盡了,但Steve仍是半死不活的樣子。 「嘿兄弟,不過就是分手,你必須振作起來好嗎?」Sam說,而Steve只是搖頭,用嘶啞的聲音開口:「又沒有世界需要我去拯救……別管我,讓我一個人待著。」 「Sam,你那樣沒用的。」Natasha嘆了口氣示意Sam讓開,站起來走到Steve面前。 「Steve,看著我。」她說。 當Steve慢慢抬頭看Natasha時,她打了Steve一巴掌。沒有一點留手,極度用力的在他的臉頰上留下一個鮮紅的印子。 Steve有些被打矇了,驚訝地望著Natasha,而她只是抓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 「聽我說,不管你跟Bucky是分手了還是怎麼樣,我覺得Bucky都不會想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的!把自己活成一團爛泥對事情有任何的幫助嗎?」 「而且,我不認為他是要跟你分手,好嗎?」Natasha接著說了下去,「如果他要跟你分手,老早就分了!你是一個這麼無聊,除了畫畫之外毫無優點的男人,你連智慧型手機都不會用,約會也只會去一些老掉牙的地方像是遊樂場或電影院!如果是我早就跟你分手了!」 Natasha喘了口氣,「所以說,如果他真的不愛你,那他有什麼理由在你身邊留這麼久?」 「你說得對。」Steve乾涸的眼睛深處閃出了一點光芒,「他說他是為了我們好才離開的!所以他一定會回來的!」 「……對,他會回來的。」Natasha努力笑了下,「現在去浴室整理整理你自己吧,我們把這團亂清一清。」 「糟糕,Bucky很愛乾淨,如果知道我弄得這麼髒他一定會生氣的。」Steve愧疚地說。 「放心,我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Natasha指著浴室,「洗好澡之後晚上我們幫你叫點外賣來家裡吧,你想吃什麼?」 「德國菜。」Steve邊走邊說,「Bucky最喜歡的。」 「好,我們一起吃。」Natasha應了一聲。 看著Steve走進浴室,她嘆了口氣,回頭卻看到Sam不贊同的眼神。 「你不該那樣騙他。」Sam嚴肅地說。 「我騙他?那你信了嗎?」Natasha笑了一聲,而Sam搖搖頭。 「當然不信,為了他好離開這種話連我中學的姪女都會說。」Sam說。 「我也不信,但他信了。」Natasha苦笑著說,「聽著Sam,我不知道你們男人平常是怎麼解決這種問題的,但我告訴你我們女人是怎麼處理這種事情的。」 「有時候我們被騙是因為我們想被騙,如果能在謊言裡活得很好,你又為什麼一定要逼他面對現實?」 「但那終究是謊言!」 「說不定會有成真的一天。」Natasha看了窗外即將落下的太陽一眼,「誰知道呢,誰知道。」 ※
Steve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他好不容易做好粗模,接下來需要看著模特兒細修,但一走到客廳就發現坐在沙發上的三人氣氛有些奇怪。 「嘿?」Steve試著開口,「你們在聊什麼?」 「在聊晚點要去哪裡打發時間。」Natasha撥撥頭髮自然地說,「不好意思待在這裡當電燈泡打擾你們太久。」 「我還以為這是你的興趣!」Steve半開玩笑地說。 「就是因為是興趣所以不能常做。」Natasha說。 「也不一起吃個晚飯嗎?Bucky的手藝很不錯的。」Steve有些意外地問,「我冰箱買了很多菜,本來打算等你們今天要一起吃的。」 「聽起來——」Sam話還沒說完就被Natasha不動聲色地肘擊了腹部,讓他差點把中餐沒消化完的東西吐出來。 「不了,我和Sam看上一家新開的餐廳,晚點打算去試試水溫。」Natasha說,拿起包包拉著Sam站起身。 「這麼早?」Steve看了眼外頭的天色,現在才五點多,天甚至連黑都還沒黑。 「那家店需要排隊,所以得早點到。」Natasha合理解釋,笑著揮揮塗好指甲油的紅色蔻丹,「明天見,Steve,改天見,Bucky。」 Sam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Natasha拉著走了。 「他們怎麼走得這麼急?」Steve有些摸不著腦袋,但也沒有太往心裡去。 Natasha想到什麼就立刻做也不是第一天的事情,Steve不但早就習慣了,還一直以來都深受其害。 任誰三不五時就半夜被叫起來,去做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像是把教室的牆壁都漆成黑色,或是把校園的銅像改成美女像——都不會感覺太愉快。 但幸好Natasha現在交了男朋友,苦主終於換人當了。Steve心想。 Steve放棄思考,而是對坐著的Bucky招了招手,「Bucky,你可以跟我進來嗎?有件事我需要你的幫忙。」 但Bucky抬頭看著Steve,搖了搖頭,他紅色的漂亮眼睛此刻看起來濕漉漉地,像是含著淚水一樣,但是卻始終沒有落下。 「Bucky?」Steve慌張地衝到Bucky的身邊緊張地上下打量著他,「是Natasha他們欺負你了?他們做了什麼?」 Bucky搖了搖頭,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室內的空氣都快要結冰。 原先被Natasha隨手打開的電視似乎正在播著探索頻道的節目,內容聽起來是關於蝙蝠的生態研究調查,而他們將吸血蝠分為白翼吸血蝠、毛腿吸血蝠和吸血蝠三種,雖然長相相同卻有不同的習性。 播音員冷靜而理智的念白在空蕩蕩的室內迴盪,在安靜的空氣裡聽起來竟然有種回音幢幢的感覺,好似古老大鐘的回音。 最後Bucky吸了口氣,聲音微顫地問:「Steve,你愛我嗎?」 「當然!」 「即使我可能會變老、變醜、變不漂亮,也會依然愛我?」 「那當然!不論你是什麼樣子,在我心裡永遠都是最美的。」 Steve立刻保證,但是Bucky的臉色卻沒有因此變得好一點,反而更加蒼白了。 他轉頭不看Steve,而是站起身來走到落地窗旁,把視線望向窗外的夕陽。 黃昏是一天中唯一可以直視太陽的時刻,只有這時候的日光才會讓人覺得不刺眼。橘紅色的光芒從窗外照進室內,把雪白的牆壁都鍍上焰色,地板上暖棕色的木頭上頭映著斜斜的菱形金色影子,Bucky就站在夕陽裡,身後的影子黑得發亮。 「Natasha說,你這次展覽的主題是永恆的美。」他輕聲說。 「喔那個啊……」Steve看來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臉頰紅了起來,金髮在夕陽下熠熠生輝,「我正想問你,你願意當我的模特兒嗎?」 「為什麼找我?你不是從來不畫人像的嗎?」Bucky轉過身,逆著光,Steve只能看到紅色的眼睛閃閃發亮。 「因為我只想畫你,一直,一直,都只想畫你。」Steve清了清喉嚨,「除了你,我不想畫任何人。」 逆著光讓Steve看不清楚,但他感覺Bucky似乎輕輕淺淺地笑了。 「Steve,那你知道永恆是什麼嗎?」Bucky問。 思考了足足一分鐘,Steve才慢慢開口回答。 「我不知道,永恆對我來說太久了。」他輕聲說,而Bucky的眼睛在那瞬間變得黯淡。 「但Bucky。」Steve在Bucky的面前跪下,把他冰冷的手捧在掌心,貼在自己的臉上,「對我來說,永恆的美就是你的樣子。」 「不管你是年輕或是年老,意氣風發或是脆弱滄桑,都不會改變你在我心裡的重量。而和你年輕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隨著歲月寬容老去的面容。」 「我真的,真的很愛你。」Steve說。 「我知道。」Bucky回答。 ※
Steve和Bucky開始交往的事情很快就眾人皆知。 Steve毫不隱藏他身上幾乎要滿出來的甜蜜氣息是一部分原因;而另一部分原因是他當著畫廊裡所有員工的面用「抱歉,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這句話拒絕了Sharon的另一次晚餐邀請。 其他人在幾乎要嚇掉眼睛的同時,又覺得好像一切都理所當然。 二十六歲的金髮大胸處男可算是瀕危的稀有物種,需要好好隔離保護,但是加上一個深櫃的標籤,一切就在那一瞬間突然變得極度合理。 「我早該知道!」Sam憤怒地大吼,手裡揉捏著原本擺在沙發上的抱枕,「你這傢伙還害我浪費那麼多時間幫你找女朋友!我還以為是你眼光太高,高到連Natasha都看不上!」 「別扯到我這來。」Natasha躺在Steve的沙發上,悠哉地修著自己的指甲,「他看不上我是他眼光不好。」 「這我倒是不否認。」Sam立刻贊同,「他除了畫畫以外的品味真是差到極致。」 「我聽得見!」Steve從遠處沒好氣地喊,他正在隔壁間的小房間捏著油土,「不要坐著我的沙發還說我的壞話說那麼大聲!」 Sam見風轉舵地改口:「不過Steve,Sharon追你追了那麼久,然後你就直接跟她說你有男朋友,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問題?」Steve頭也沒抬,認真地繼續捏著塑像,「我說的是實話。」 「是實話沒錯。可是你幹嘛不早點跟她說你是Gay?平白無故讓她以為自己有希望。」Sam有些不贊同地說道:「她的時間就這樣在你身上浪費了。三年耶,如果懷孕的話現在孩子都兩歲了。」 「我同意。」Natasha吹了吹指甲,從包包裡拿出指甲油,「你早點拒絕她就好了,還讓我當那麼多次壞人。」 「太晚拒絕她是我的不對,這我承認。」聽到兩人的指責,Steve也不反駁,只是淡淡地說,「但有一點你們誤會了。」 「什麼?」 「我不是Gay,只是喜歡上的人剛好是男性而已。」 聽到這句話兩人頓時沉默下來。 這時門鈴剛好響了。 「是Bucky來了!」Steve在身上的圍裙上擦了擦手,步伐輕快三步併作兩步就跑去開門。 「你怎麼想?」Sam趁機低聲問著Natasha。 Natasha嘆了口氣:「妥妥地陷下去了。」 「可Bucky……我不知道,我總覺得哪裡不對。」Sam皺了皺眉,「我記得他們是十四年前遇到的,但這怎麼可能?他看起來不可能超過三十歲。」 身為Steve從小到大的好朋友,Sam早就聽Steve念過一百次關於那個Bucky的事情,也看過某些沒有流出的手稿,而那裡面畫著的Bucky就跟現在一模一樣,甚至連一根皺紋都沒有變多。 「我很喜歡Bucky,但他感覺起來太神秘了。而Steve完全不願意討論這些,而你也知道Steve的個性,如果他不想講是問不出來的。」Natasha說。 「確實。」 「總之,跟一頭墜入愛河的人是沒什麼好說的,只能等他爬上岸來。」Natasha簡單做了結論,「或是說不定可以從此幸福快樂的活著。」 「是嗎。」Sam皺起眉頭,「為什麼我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順利?」 「別問我,我也這麼覺得。」Natasha回答。 兩人的談話沒有繼續,因為Steve已經喜孜孜地拉著Bucky回來。 「Sam,Natasha,你們都見過Bucky了吧?」Steve攬著Bucky的肩膀,像是小孩在炫耀心愛的禮物,臉上笑得開花。 「廢話。」Natasha就差沒翻白眼,「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你都用這句話當開場白,我們已經吃過好幾次飯了,不需要你介紹了好嗎?」 Steve只是傻傻地笑。 「嗨,Sam,Natasha。」Bucky溫和地朝他們點頭微笑。 自從他和Steve交往這幾個月以來,他和兩人已經見過幾次面,Bucky對他們的印象一直很好,Natasha雖然說話很不客氣可是卻非常細心,而Sam大剌剌又不拘小節的個性也讓他相處得很愉快。 「嗨。」Sam點了頭示意,「最近如何?」 「不差,和以往一樣。」Bucky微笑回答。 Natasha讓了個位置讓Bucky在她跟Sam之間坐下,三人拋下還在忙的Steve漫無目的聊起天來。 他們從Steve的大學時期一路聊起,聊到Natasha是怎麼和他們認識的——那真是一次尷尬的場合,他們搭上了同一架有恐怖份子在的飛機,飛機還差點像顆核彈一樣墜毀在市中心,幸好最後一切沒事,感謝機師的靈機應變——Sam還順帶分享了許多Steve小時候的糗事。 「所以,他小時候真的會拿垃圾桶蓋打人?」Bucky差點笑出聲來。 「耶,那是你沒在現場,兄弟,他拿垃圾桶蓋的技術可是無人能比。」Sam接話,「如果現在再給他一個垃圾桶蓋,老天,他搞不好可以幹翻一支軍隊。」 Bucky笑得腰都彎了。 接著話題順著Natasha的生活來到了有關畫的問題。 一提到畫家,Natasha就發現Bucky擁有的知識簡直超乎她的想像。不僅僅是浮於表面的形式問題,Bucky甚至連一些極度冷門的畫家和他們的背景生活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像是根本就是從那個年代走出來的一樣。 要不是這裡是Steve家,Natasha覺得自己一定會把Bucky打包帶走。一個可以細數所有畫作的背景的人對藝術經紀人來說大概就跟100克拉的鑽石一樣珍貴! 「對了,你知道Steve叫你來做什麼嗎?」Sam突然想到要問。 「應該是那個吧?」Natasha接過話,「為了Steve下一次展覽的主題做準備。」 「展覽?什麼主題?」Bucky問。 「永恆的美。」 Natasha說,而Bucky的臉立刻就變了。 ※ ※
Steve痛恨酒吧。 太過吵鬧,氣味也混雜不堪,就連想跟身邊的人說句話都得貼在對方的耳邊大吼,對方還不一定聽得到。男孩和男人們臉上有太多的穿環和刺青,而疑似未成年的少女和女人們大多只穿著少到幾乎不能蔽體的布料,雙方在舞池中間,在不認識的人身上摸來摸去,就差沒當街做起愛。 「來這裡到底有什麼意思!」Steve在Natasha的耳邊大吼,電音和重節拍讓他覺得自己的血管快要爆裂。 「坐遠點,老爺爺。」Natasha理都不理,微笑和請了她一杯酒的男士拋了個媚眼,「你靠太近會害我沒酒喝。」 「那你為什麼要拖我來……」 雖然Steve抱怨地很小聲,但Natasha依然耳尖地聽到了。 「給你找點麻煩,給我省點麻煩。」Natasha回答:「要是有人來鬧事你可得幫我好好擋住。」 「你明明自己也打得贏……」Steve可沒忘了在搏擊課時被Natasha狠狠一拳正中鼻樑,直接送到保健室躺了半截課的事情。 「行程表——」 「我就坐那邊,你一喊我立刻就來。」Steve立刻隨便比了個方向,轉身就跑。 坦白說,Steve就沒搞懂喝酒到底有什麼意思。 雖然這可能和他喝不醉的體質有點關係,但看著一群人在喝酒後亂發酒瘋忽哭忽笑,吐得滿地都是或是直接倒在地面不動,他就覺得自己不會喝醉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需要把自己的腦子攪成一團漿糊?Steve不能理解。 他退到牆邊,拉了個沒人坐的椅子坐下,端著一杯酒百無聊賴地喝著,冷眼看著迷亂的燈光照耀在舞池當中,人群像是惡靈般扭曲擺動,彷彿群魔亂舞。 在拒絕不知道第幾波前來搭訕的女孩——有時候還有男孩——之後,Steve不耐煩的情緒已經快要達到最高點。 正當他打算拋下吧台處身旁圍繞著一群男人,看起來如魚得水的Natasha,準備先一步離開時,眼神不經意地滑過舞池。 他看到一個人。 那人站在舞池的邊緣,身上靠著兩個女孩,眼角帶笑紅唇魅惑,略捲的頭髮有些濕潤地貼在他的臉頰上,他瞇起眼睛,隨著舞池的音樂擺動,像是音樂和燈光正在愛撫著他的身體,滑過胸膛、溜過腰窩,從臀部高翹的曲線上走過。 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像是聚光燈,把他的每根睫毛都照得發亮。 一眼就讓Steve如遭雷擊。 他立刻起身,動作甚至粗暴到把椅子翻倒,鬧出不小的響動。不遠處的Natasha注意到了,蹙起眉頭快速擺脫原本圍繞在她身邊的狂蜂浪蝶,走到Steve旁邊。 「怎麼了?別告訴我你醉了,我可扛不動你。」Natasha半開玩笑地問。 「Nat,我看到他了。」Steve愣愣地說。 「誰?」Natasha眼睛一轉,順著Steve的視線立刻就找到他看著的人,「她?看起來有點眼熟,她是誰?」 「我,我不知道……」 Steve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面前那道影子,畢竟已經過去十四年了。 那個美術館的下午,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漂白水氣味,雪白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幅色彩鮮艷的畫作,混雜著Steve當年還不明白是哪裡來的,現在卻日日夜夜都會碰觸到的顏料氣息。室內的光線明亮而充足,卻反而照得面前那人的臉分外模糊,只記得紅色的眼睛,綁成小馬尾的深棕色髮絲,還有溫柔到像是陽光一樣的笑意。 那一定是Steve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沒有那一天,他不會對美術產生如此大的興趣;沒有那一天,他不會毅然決然地決定考外地學校;沒有那一天,他不可能成為畫家。 他的一切都和那一天息息相關。 有時候Steve甚至會懷疑那天發生的事情不過是個夢境,但那條繡工精美的手帕卻是個最好的證據,證明一切不是他的想像。 手帕一直像是他的護身符,即使他離家到外地讀書也從來沒有與他分離。他在遇到煩心的事時會下意識握著那條手帕,即使已經經過無數次清洗,上頭仍然帶著奇特的芳香,手帕角落的地方用白線暗繡著一個單詞,和周遭的柔順相比摸起來有些刮手,不太像是個名字,而是暱稱。 上頭鏽著:『Bucky』。 Natasha又回想幾秒鐘後終於明白人影眼熟的原因。 Steve的畫裡很少有人物,即使有也多半只是個不明顯的側臉或是模糊的身影,但面前這個人就像是那些破碎的形體合併起來的完整樣貌,不只從平面一躍而出,還有了氣息和溫度。 「她就是你的繆思女神?」Natasha意外地瞪大眼睛,「我一直以為她只是你想像出來的人物!」 「是他。」Steve糾正。 「那不重要!」Natasha立刻擺手,「重點是,他為什麼在這?你知道他在這?」 「我不知道。」Steve低沉地回答,「我只在十四年前見過他一次,接下來就再也沒找到他過。」 Steve在成年後去過那個美術館無數次,卻一次都沒有再看見他,看見那位『Bucky』。 「他看起來最多二十多歲。」Natasha皺著眉頭,「如果你是十四年前遇到他,那現在他到底幾歲?」 「你說得對,不可能有人經過這麼多年還不會老,說不定他們只是長得很像的不同人。」Steve揉了揉眉頭,拉著Natasha就想走,「我們走吧。」 「走?走去哪?」Natasha不肯動,還一把把Steve的手甩掉,「你現在就過去,跟他要電話。」 「為什麼我得——」 「不然我就在這裡幫你徵婚。」Natasha寸步不讓。 Steve被噎住半天才無力地開口:「你這是威脅!」 「沒錯Steve Rogers,我就是在威脅你,而你最好乖乖聽話。」Natasha危險地瞇起眼睛,推了Steve一把,「去吧,我在這裡看著。」 Steve發現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就連腦中閃過想拒絕的幾個藉口感覺都是如此薄弱,因此他只能一步接著一步,朝著那個像是幻夢的影子走了過去。 他們中間幾乎隔著一整個舞池,今天又是周五夜晚,人特別多,不斷閃爍的燈光和迷濛的煙氣不斷阻礙著Steve的視線,他幾乎是用擠的才能從人群中跌跌撞撞地穿過,還一連被好幾個瘋狂跳著舞的人擋住,他們拉著他一起跳舞,讓他難以脫身。 而當Steve好不容易穿過人牆,卻發現原本在那裡的人不見了。 那裡只留下那兩個女孩依舊跳著舞,神色迷茫。 Steve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湧起濃重的哀傷。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 接著他的背上突然被敲了下。 「嘿,大個子,借過一下。」那個聲音說。 「抱歉。」Steve隨口說著,回頭正打算讓開,卻看到一張臉。 那是一張在他心裡已經描繪成千上萬次,熟悉到已經無法分辨出明顯線條的臉,被記憶昇華美化過,和面前的臉有著些微的差異,卻反而讓面前的人看起來更真實,更立體。酒吧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像是鋪上了陰影濃厚的色塊,宛如畫作。 那張臉正對著Steve微笑。 「Bucky,是你嗎?」Steve不可置信地喃喃念著。 面前的人和他記憶當中的如出一轍,絲毫沒有老去。 「你認識我嗎?」Bucky像是有些意外地眨眨眼睛,像是兩把小刷子一樣濃密的睫毛搧了搧,搧得人心癢癢的,「你是誰?」 「Steve Rogers。」Steve乾啞地說。 「Steve。」Bucky念著,偏頭想了下之後搖了搖頭,「抱歉,我對你好像沒什麼印象。」 「沒關係……」而Steve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是那麼愣愣地望著Bucky。 「一直盯著我做什麼?」Bucky失笑,「我臉上有花?」 Steve搖頭,視線卻無法離開Bucky微笑的臉,像是要把記憶裡已經被時間風化的人影重新一筆一劃刻進心裡,眼神認真到近乎像是在灼燒Bucky的臉。 Bucky輕咳了下,舉了舉手上的杯子:「要來一杯嗎?」 Steve仍然搖頭。 「你來了這裡,卻不喝酒,也不跳舞。」Bucky壓低聲音,語調輕挑而魅惑:「那麼,你想要什麼?大個子?」 「你。」 Steve毫不猶豫地說。 ※ 26——375
※ 「Steve!」 一個笑容明亮的金髮美女從背後拍了拍Steve的肩膀,把他從放空裡喚醒。 「Sharon。」 Steve聽到聲音就猜到是誰,於是臉上勾起禮貌的微笑,轉身看著身後穿著整齊的灰色套裝,臉上畫著精細妝容的Sharon:「我們多久沒見了?你怎麼會來這裡?你見過Natasha了嗎?」 Steve注意到Sharon看起來細心打扮過了,不只身上飄著明顯的香水味,連略捲的金髮都比平常柔順光滑一些,而現在她雖然表情看起來自然,但Steve仍能發現她有些緊張。 他和Sharon是大學同學,雖然是不同系但是在某堂選修課時被分在一個小組,一起做了個實驗,從那次之後就慢慢熟了起來。 一直以來Sharon對他的好感都相當明顯,連Sam都認為如果Steve告白肯定會被立刻接受,但是Steve總覺得他們中間有哪裡不太一樣,就好像是差了一點什麼。 「上個月才見過的,我聽到Natasha說你要開畫展,所以刻意繞過來看看。」Sharon笑了一下,張望著展廳的四周,「人看起來還挺多的,看來你現在可是個大畫家了!」 「都是Natasha的朋友。」Steve連忙否認,他可不覺得自己算是個大畫家,「她幫了大忙,邀了很多人來看,才讓這裡不像是個餵蚊子的地方。」 「不用謙虛了,我們都知道你有多行。」Sharon笑著答覆,過沒兩秒鐘臉又紅了起來,「我是說,你畫畫很厲害。」 Steve差點也沒被弄得尷尬起來,於是連忙從旁邊端了杯香檳和起司過來,「謝謝,試試這個吧,我和Natasha一起去買的,很不錯!」 「謝謝。」Sharon接過卻也不吃,把冒著金色氣泡的香檳端在手上晃著,稍微安靜了下來。 每當Sharon沉默下來時Steve總是覺得尷尬地想逃,他想這或許是他的毛病之一。他總是學不會該如何對和自己有好感的異性交談,於是他只能裝作忙碌地拿起手上的素描本,繼續畫著花。 展廳內所有展示的內容都是花,不管是陽光下的花園,或是水裡飄動的睡蓮,或是靜置在花瓶裡的銀蓮花,畫中使用的媒材包含了炭筆、水彩、油彩、廣告顏料甚至是麥克筆,Steve從不害怕使用新的材料,只是多半他最喜歡用的,也是最出名的還是油畫,那種濃厚的氣味和獨特的飽滿顏色總是讓他覺得分外順手。 「對了,你今天晚上有什麼安排嗎?」發現Steve居然不找話題而是沉悶地開始畫畫之後Sharon連忙開口問,「這附近新開了一家不錯的餐廳,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不如讓我請你吧?」 「這怎麼好意思!」Steve連忙擺手想拒絕,卻被Sharon搶先接話,「沒關係沒關係,我可要跟大畫家打好關係的,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嘛。」 這麼說倒是沒錯,Steve心想,Sharon和Natasha一樣都是藝術品經紀人,他常常看到Natasha帶著剛畢業的小朋友出入高級餐廳,把他們唬得一愣一愣的。 一時間想不到什麼理由拒絕,Steve眼神在展廳內遊走,看到不遠處悠哉地插著起司的Natasha連忙投去一個求救的目光。 幹嘛?Natasha沒好氣地回望。 幫我一下!Steve用眼神示意身旁的Sharon。 幹嘛不答應?Natasha的視線看了一下Sharon又看回Steve身上,歪了一邊的眉頭,表情不太贊同。 總之快過來!Steve幾乎有些惡狠狠地瞪了過去。 Natasha似乎嘆了口氣,她把手上的起司放到一邊去,慢吞吞地走到Steve和Sharon身邊,「嗨,Sharon。」 「嗨Natasha。」Sharon看起來有點不太自然,有點像是被打擾或是破壞計畫的不滿,「恭喜你們這次的畫展成功!」 「謝謝,我們晚上會有個小小的慶功宴,在B Flat那邊,你要不要一起過來?」Natasha問,表情看起來誠懇而自然,「我想一位金髮美女會讓酒吧裡很開心的。」 「呃,謝謝!不過我覺得可能不太適合。」Sharon尷尬地搖頭。 她原本只是想來邀Steve一同共進晚餐,趁機看看有沒有更進一步的機會,但是把週五晚上耗在和一群人喝酒或是被灌酒上她可敬謝不敏。 「太可惜了。」Steve遺憾地說,臉上的笑意和他聲調裡的低沉對比有些太過鮮明,「我想那會很有趣的。」 「下次有機會吧。」Sharon微笑,把有些滑下的包包揹了回去,「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你們的安排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改天見!」Steve人沒動,只有聲音追了過去陪著Sharon離開畫廊。 「謝啦,Nat。」Steve鬆了口氣,放下素描本轉身拿起香檳就喝了一大口,「幫大忙了。」 「別把我當成擋箭牌用,我快被她的眼神殺死了。」Natasha揍了Steve結實的胸口一拳,非常用力地。 Steve裝痛地後退,讓Natasha接著翻了個白眼,「少裝了,肌肉男。她好歹也追你三年了,你到底有什麼拒絕她的理由?她不合你的胃口?」 「她人很棒,長得也很不錯,但我很忙。」Steve敷衍地說,「忙著畫畫。」 「真搞不懂你那該死的老頑固腦袋裡到底都在想什麼。」Natasha不屑地啐了一口,「那你得跟我去酒吧。」 「什麼?」Steve皺起眉頭,「那不是只是個藉口嗎?」 「從上一秒鐘起就不是了。」Natasha瞇起眼睛,「你最好乖乖跟著我來,不然我可要幫你排空檔跟Sharon約會了,我想她一定很樂意拿到你的空閒行程表的。」 「……該死。」 ※ 12——361
※ 急促的腳步拍打在美術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氣喘吁吁的聲音隨之而來,在寬廣的走廊內迴響。 一個嬌小的金髮男孩正大步奔跑,噪音時不時惹來正在安靜欣賞畫作或是雕塑的人們的白眼。 Steve十分後悔,他剛才就不應為了貪看一幅畫幾分鐘而脫隊。 本來以為脫隊後要在美術館裡找到Sam或是其他人應該不難,卻沒想到美術館竟然比想像中還大,他甚至覺得這裡好像比整間學校還要更大! 已經走過五間展廳,卻連一個同學都找不到,Steve甚至不記得集合地點在哪,而這次帶隊的老師是整間學校裡最討厭他的體育老師,要是他最後真的沒趕上集合時間他鐵定會被丟在這裡回不了家! 他忍不住從原本的小碎步變成小跑,最後無視美術館內的規則快步奔跑。 但很快地Steve的體能就無法負荷,一直以來體弱多病的身體不只讓他體育課的成績總是低空飛過,甚至連日常的運動都非常辛苦,現在他才跑了小小一段路就覺得世界天旋地轉,只能頭昏眼花地在一旁的軟椅上坐下,眼前陣陣發黑。 汗水黏答答地從他的脖子、耳後、額頭滴下,在卡其色的褲子上留下一點一點的深色印痕,Steve覺得自己的肺感覺快要炸開,側腹也像是有把刀插在裡面攪動,讓他只能趴在自己的膝蓋上,奄奄一息地呼吸。 過了不久,他的頭上傳來一個聲音。 「嗯?怎麼會有個小傢伙在這裡?不舒服嗎?」 Steve費力地抬起頭來,發現是一個年紀大約二十多歲的青年正對著他笑,聲音溫柔。 略長的棕髮在他的腦後整齊紮成小馬尾,他的穿著華麗卻有些過時,像是貴族一樣的精緻深紅色外套與蕾絲襯衫和周遭非常格格不入,卻意外地適合他。他的皮膚顏色是很少曬到太陽的慘白,還泛著青,這讓他氣色看起來不太好。 他站在Steve身旁,整個人看起來色調略帶灰暗,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一樣,身上飄著沉重而老舊的香水氣味,但是端正的五官和臉上溫和的笑容卻讓他活了起來,而淺淺的紅色眼睛正含著滿滿的笑意。 他輕輕地拍著Steve的背,接著Steve奇蹟似地立刻覺得自己的呼吸順暢了許多,本來疼痛的肺和側腹也乖乖安靜了,於是他坐起身來,有些靦腆地和青年道謝:「謝謝。」 青年微笑搖頭,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遞到Steve面前,「你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擦一擦吧。」 Steve本來想拒絕,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開口說出拒絕的話,只好呆呆地接過繡工精細看來價值不斐的白色手帕,胡亂就往臉上抹。而青年也沒有阻止Steve粗暴的動作,只是幫著他把臉上散亂濕透的金色髮絲整理好。 Steve敏銳感受到青年手指的溫度有點涼,或許是因為自己流太多汗又很熱的關係。 等到把Steve打理清爽之後,青年開口:「孩子,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你迷路了嗎?」 Steve下意識就想反駁:「我沒有!我只是喜歡這邊的畫所以在這裡多站了一下!」 「喔?這邊的畫?」青年像是愣了一下,接著很快笑了起來。 Steve這才注意到這附近的畫大部分都畫著各種姿態樣貌的裸女,他的臉立刻脹紅地像是煮熟的螃蟹。 「Pierre-Auguste Renoir的畫確實很不錯,我也很喜歡他。」像是注意到Steve的窘迫,青年配合地轉移了話題,「這邊是他晚期的作品,但我想你或許會更喜歡他早期一點的畫作,比方說《船上的午宴》或是《搖擺》。」 他帶著Steve往前方一點的展區走,他們身邊畫的內容也從大量的人體線條,以橘黃、紅為主色的畫面,開始慢慢變為風景靜物畫或是午後陽光下的歡樂人群,氣氛悠閒而華麗。 而青年對每一幅畫都像是如數家珍般,每當Steve的視線看向某一幅畫,他就能輕易說出畫名還有跟做畫過程相關的細節以及涵義,時不時還能穿插幾個畫家作畫過程的小趣事,就像是站在畫家背後看著他們一筆一筆完工一樣詳盡。 最後Steve忍不住在一幅畫著花的畫前停下。 不知道為什麼,這福畫特別吸引他。 「這是《銀蓮花》。」青年低聲解釋,「Renoir最喜歡的花之一。」 Steve習慣性地想從青年那裡繼續聽到一些和畫相關的內容,但過了半响卻什麼都沒聽見,於是他轉頭,看見身旁的青年正沉默地看著畫,一動也不動,原本帶著笑意的紅色眼睛現在卻露出清晰的悲傷。 這讓青年看起來比剛剛更美了。 Steve慌張地轉過頭,耳根發紅。 他感覺自己好像不應該繼續盯著那樣的青年看,視線卻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去,要乾脆不看卻又有點不捨,只好看著面前的《銀蓮花》,用眼角餘光偷偷打量青年。 接著他的視線卻對上一雙淺紅色的眼睛,對著他淡淡的笑。 「孩子,你該走了。」青年說,指著不遠處走廊尾端的人群,那裡正傳來一陣喧嘩,是孩子們高聲談笑的聲音,「你的同伴在哪裡。」 心裡一直繃著的那根害怕被一個人留在這座古老的博物館的弦突然鬆了下來,Steve下意識就興奮地往同學們的方向跑。 但跑了幾步才想起來他應該要好好地跟那位青年道謝,於是Steve回過頭,打算向那個親切的青年詢問他的名字:「謝謝你!請問你的名字是……人呢?」 青年早在不知何時消失了。 |
作者www.plurk.com/hikaru801 日期
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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