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過了幾秒鐘才問:「為什麼?」 「我也不能理解。在那個時間線裡我們像是瘋了一樣,在見面聊天沒多久後就打了起來,接著或許是我被你激怒,想讓你嘗嘗地球男人的『能耐』?」史蒂芬非常冷靜地回答,但他身後的斗蓬卻往前捲了起來,擋住了他一部分的臉。 「停,別鬧。」史蒂芬低聲說,把臉上的斗篷往兩旁攤開,洛基很乾脆地忽略史蒂芬怪異的行為,只是問:「你確定不是我讓你見識霜巨人的『能力』嗎?」 史蒂芬頓了下,「我以為這個問題很明顯。」 「的確很明顯,畢竟神族的體力比人類優秀太多。」洛基難得善意提醒,「雖然我對人類毫無性致,但我完全能確認我的技術比一般的人類男性好上太多。」 「先不論你的資料從何處來,但跟我比?你是在小看醫生對人體構造的了解程度嗎?」史蒂芬挑眉,「我完全不認為你會有勝算。」 「太好了,我也這麼想。」洛基回應,「如果你的技術只跟你逞口舌之利的程度一樣,我勸你還是趁早放棄。」 「很遺憾地,我的舌頭絕對比你想像的更靈活。」史蒂芬毫不認輸。 兩人的爭吵持續了好幾分鐘,對話中間不斷夾帶各種對自己性能力誇耀以及對對方的貶低,從暗示接著變得越來越露骨,最後史蒂芬舉起了右手道:「這麼吵下去也是不會有答案的,不如我們來比賽吧。」 「很好,怎麼比?」洛基問,他相當有信心自己不會輸。 史蒂芬站起身,身後的斗篷無風卻自動飄動,他向上浮空,從光圈那頭的房間飄進了洛基待著的黑色空間當中,接著輕輕一劃解開了洛基的屏障。 洛基調整了姿勢輕巧下落,接著踩上了原本不存在於那處的地面。 「既然是跟上床有關,那麼就比時間長短吧。」史蒂芬說,率先將斗篷脫了下來往來處一扔,洛基確信自己看到了那件斗篷從地上再次飛了起來,但原本存在的光圈立刻縮小消失,斗篷沒來得及飛回來,史蒂芬理了理自己的上衣,看著表情有些微妙的洛基,他挑起眉,「當然,如果你認為有更適合你的比賽規則,你也可以提供。」 「照你的規則來吧,我喜歡看人以為自己占盡優勢最後卻失敗的樣子。」洛基回答,同樣脫下了自己的西裝外套。 他們並沒有把衣服全部脫光,而是解開了外著就相互靠近,面對面站在彼此面前。 史蒂芬優先伸出了手,「我可以?」洛基注意到那雙手上有著數不清的疤痕,在白皙的手指上看起來分外可怖。 「當然。」洛基回答,同樣伸出了手。 握上彼此的瞬間,兩人身體都微震,史蒂芬是為了洛基的手冰寒而感到驚訝;洛基則相反,為了自己分身上感到的炙熱而意外。但他們在最初的震驚後很快恢復冷靜,開始靈巧套弄著對方的陰莖。 史蒂芬的手指靈活得不像是曾受過傷,精細地一次又一次擦過洛基每個喜歡被照料的地方,讓他顫抖;而洛基的動作則略顯粗暴,但是手法和力道都相當老練,很快就讓史蒂芬的氣息紊亂,喘息漸粗。兩人分身頭部很快就都泌出汁液,讓套弄變得滑順,空氣中也帶上曖昧的濕響。 洛基有些憤恨的發現在這場比賽中自己似乎沒有想像中全然的優勢,他本來以為憑藉著自己的技術,他三分鐘內就可以放倒這個巫師,獲得理所當然的勝利。接著他當然不會跟這個巫師做,他對米德加爾特男性沒興趣的程度就跟他對索爾纏著他玩的各種無聊遊戲程度一樣高,但他會狠狠嘲笑這個巫師,讓巫師狠狠享受顏面掃地的快感。他沒料到的是,對方的技術居然勉強還算可以,加上他最近已經很久沒有撫慰自己,讓快感比想像中來得更加迅猛。 洛基隱藏在西裝褲下的臀瓣一次又一次繃緊,手也慢了下來。史蒂芬沒有錯過這個跡象,帶著笑開口:「要認輸了嗎?現在認輸,等等我們做愛時,我可以溫柔一點。」 「怎麼可能,我勝券在握。」洛基立刻反唇相譏,「只是有點手痠。」 「我不介意你用嘴。」史蒂芬像是抓緊機會般立刻開口。 「什麼?」洛基瞪大眼睛,「你怎麼敢讓我這麼做!」 「這是個比賽,本來就該用盡一切手段,我只是告訴你不只有手能用。」史蒂芬一臉正經,心裡轉得卻是面前的黑髮男人蹲在自己跨下,濕潤的唇瓣當中有肉粉色的舌尖一閃而逝的畫面,情色的想像讓他的分身立刻起了反應,在洛基的手中脹大了一些。 狡詐如蛇的洛基怎麼可能會錯過每一個能放上勝利天秤的砝碼。「你該不會是靠著想像我舔你就快射了?」他問,嘴角上挑,眼角帶笑,美麗的綠眼睛裡卻藏著毒牙。 「別高興的太早,沒那麼容易。我剛才只是稍微設想了,如果能把一名邪神壓在胯下,看著他不情不願的服侍他口中的低下人種,到底會有什麼感受。結論是,這對人類來說相當有成就感的。」史蒂芬湊近洛基的耳邊,低聲開口:「而你呢?自認偉大的神明?若是你被瞧不起的物種壓在身下,被迫舔弄腥臭的陰莖,吞下濃厚的精液,你又會有什麼感覺呢?」 洛基富含想像力的腦子在這時成了他最大的敵手,他無法自制的開始忍不住跟著史蒂芬的敘述想像他口中的一切,想著陌生的人類把富含男性氣味的陰莖抵在他的臉上,拉扯他的頭髮逼他抬頭,卸下他的下顎讓他無法闔上嘴,把分身頂進他的喉嚨深處。他的鼻息開始變得混亂,下意識舔弄著乾澀的嘴唇,眼裡迷離的綠光也變得散亂。 史帝芬在此時趁勝追擊,他單手套弄著洛基,另一隻手則將略微鬆開的襯衫下擺探了進去,撫摸起比人類略低溫的肌膚。被細心保護的指尖靈巧地探索起藏在布料下的觸感時,幾乎要驚嘆於其上的光滑細膩,洛基明顯不同於人類的肌膚觸摸起來雖然柔軟,但細細探索時卻能明顯感受到有著不同的紋路,像是蛇鱗一般帶著清涼的觸感,甚至比女性更勝一籌。 洛基感覺到了那隻作亂的手,他想阻止,身上的布料卻成了他的阻礙,來自身前的刺激也在此時刻意加重,讓他一時間無法反應,於是就在史蒂芬的手向下探,越過略帶彈性的細窄布料,並找到隱藏在兩瓣山丘之間的入口,按壓其上時,他在史蒂芬的手上迎來了閃耀的白光。 他喘著氣,好一陣子沒有回過神,反應過來時他才發現自己軟著雙腳把半個身體都靠在人類巫師的身上,手裡還握著對方的分身,他抬頭,對上了史蒂芬似笑非笑的臉。 「我想,誰獲得最後的勝利應該不需要我再次提醒了。」史蒂芬開口,把手裡的濁液在洛基的眼前晃了晃,洛基正想開口狡辯,史蒂芬卻像是早有準備一般立刻打斷了他的話,「如果我們偉大的邪神不打算認帳,我該怎麼處理這些遺傳物質呢……或許我可以拿去博物館展覽作為一件展品,名稱或許可以叫做『邪神洛基給人類的第一個禮物』,如何?你喜歡嗎?」 「少一副我不打算認帳的口吻。」洛基哼了聲,不得不承認巫師帶著警告意味的玩笑讓他有些不敢妄動。他是可以不遵守承諾,但前提是毀約必須給自己或是阿斯嘉帶來足夠的利益,但面前的巫師若是真如他口中那般實行,那麼他不但什麼都無法得到,還將會成為九界的笑柄,他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少小看神的承諾。」洛基依舊高傲的用略帶乾啞的嗓子開口,只有熟識的人才明白此刻他已開始服軟。 「如果賭約是索爾立下,那麼我或許會相信他,至於你……作為曾經想統治地球,甚至可以為此背叛兄弟的邪神,對你來說,欺瞞與蒙騙不過是常態吧?」史蒂芬手中比出奇特的手勢,光圈瞬間從空無一物的地方冒出,束縛了洛基的四肢。 「你做什麼?」洛基下意識想用魔法抵抗,卻忘了自己還在巫師的『規則』當中,於是幾乎可說是束手就擒地被困在原地,成了四肢無法移動的站立姿勢。 「避免你有機會毀約。」史蒂芬用愉快的聲調回話。雖然他對男人沒興趣,但看著一個神屈服在自己的力量之下,確實很能讓人打從心裡升起一股愉悅感。 「哼,難道你是想用這些道具來助興?」將束縛著自己的咒語盡可能貶低,洛基試圖找到破壞咒語的機會,「怎麼,不用這些東西就無法勃起嗎?」 「我倒是沒想過你會用這種看法來看它們,果然耳濡目染的事物不同,觀看事物的角度也會有所變化。這麼說來我倒是很好奇,這樣被對待對你來說,會不會有種羞辱的快感?」史蒂芬挑著眉。 「當然不可能!」洛基厲聲反駁,而史蒂芬只是冷靜開口:「是嗎?那我們來瞧瞧。」他把光圈轉了90度角——當然,被困在其中的洛基同時移動,成了與地面水平的姿勢。史帝芬走到他的面前,把尚未軟下的陰莖靠近洛基的唇邊。 「巫師,這不包含在我們的賭約當中吧?」洛基想歪頭避開,隨即就有第五個光圈出現在他的脖子上。 「我以為你說照我的規則來。」史蒂芬的回答帶著挑釁,「我的規則就是,勝者可以享用敗者的身體,以任何方式。」 「這不合——」 「當然,你也可以毀約。」他補了一句,高高在上的俯瞰近乎像是趴在他身下的洛基,「或是承認你害怕了,我就解開你,放你從這裡離開,讓你去找你的哥哥哭訴,讓他替你報仇。這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吧?上次你也是靠著你哥哥才能離開地球的,不是嗎?」 洛基如同翡翠般的眼睛染上了怒意,「不過就是人類的身軀,以塵土構成,我又有何畏懼?」他看著幾乎頂上他的鼻尖的陰莖,瞇起眼睛含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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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 是康納的聲音。 漢克首先注意到的,是康納呼喚他名字的聲音當中帶著他從未聽見過的焦急,與往常平靜無起伏的音調完全不同,但正當他想開口回應時,他立刻感覺到腹部傳來一陣疼痛。 「康……納,該死,發生什,麼事了……」 漢克想大聲呼喚康納,但是一發聲腹部就傳來火辣的撕裂感,吐出每個字時的震動更讓疼痛雪上加霜,他只能下意識把聲音放輕,冀望康納能在一片吵雜中聽見自己的聲音。 淡淡的煙硝味跟傷口灼燙的燒焦氣味讓漢克很快確定自己大約中了槍,根據疼痛感的位置判斷,子彈大概是貫穿傷,比起盲管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他踉蹌地往後退步,直到後背靠上凹凸不明的紅磚牆面時才緩緩跌坐在地,以手按住疼痛的發源地。 他不太確定上次感受到這種疼痛是哪時候的事了,這兩年自從有了康納彈無虛發的射擊能力,很少有犯人能夠成功襲擊他們,最多是小打小鬧一般的扭打。所以如果不算上跑步時小指踢到郵筒(都什麼年代了,沒人用的郵筒為什麼還需要立在路上)、一頭撞上自動玻璃門(真的不需要擦這麼乾淨,而且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很多鳥也因為這樣撞到過),還有因為各種奇怪理由受傷的那幾次,距離上次他出外勤而受傷大概已經是十多年前,他還在第一線攻堅的時候了。 那時他被毒販朝著胸口開了幾槍,幸好槍法不準,都打在防彈衣上,但即使隔著防彈衣他還是斷了一根肋骨,胸口也一片青紫,痛了好幾天無法好好吃飯睡覺,還得到一個短短幾天的休假,讓他有時間抱著傷做完相撲的狗屋。 漢克按著自己的傷口判斷了一下傷勢,他感覺應該沒有任何內臟受傷,但傷口的麻脹感讓他明白痛楚只會在接下來的幾分鐘當中越漸加強,而且來源不只一個,大概有兩處,第三處是個擦傷,從腰間劃破了他新買不久的花襯衫。 想到這件衣服的價錢漢克就感覺到一陣心痛,差點要壓過槍傷的痛感。本來頹廢的他自從有了康納不時在身邊不斷叨念,甚至有些時候光是站在一起就形成殘酷的對比後,他也不得不開始分些精神在打理自己的外表上,像是把一頭亂糟糟的灰白短髮梳成小馬尾,或是剃掉一臉鬍子。明面上他是抱怨是康納總是喜歡管一些生活瑣事,像是他的飲食習慣或是運動次數,但實際上真正的理由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也不願意把小小的,近乎讓他感覺丟臉的心思與任何人分享,就算是康納也一樣。 「漢克!你沒事吧!」 漢克以為過了很久,但實際上從他被槍打中,到康納跑到他身邊扶住他,並從他的腰間抽出槍準確的開槍擊中犯人之間只過了短短幾秒鐘。 「大概算沒事……你該不會把那人打死了吧?」 「他襲警,我只是照正常程序執行。」康納並沒有否認漢克的說法,他伸手攬過漢克的肩膀,把他輕輕轉了向,讓他離開骯髒的牆面,盡可能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懷裡,掃描分析他的傷口。 「混帳,你這樣傑弗瑞又有話可以念我了!」漢克以為自己是大聲咒罵,但傳到康納的接受器裡的音量卻只有平常的20%,幾乎可以用氣若游絲來形容的等級。 「漢克,請先不要說話,你的血壓正在降低,心跳加速,呼吸速度也開始急促,請忍耐一下,我立刻為你做應急處理。」康納沒理會漢克的抱怨,他的檢測判斷面前的人體已經進入了黃色警戒的狀況,這讓他的處理器開始加速運轉。 他研判了傷口的受損程度與致命等級,在發現綜合平均起來是LEVEL 3,雖對人體有高度傷害,但如果醫療手段施宜得當,存活機率高達98%後,處理器降低了運轉速度。雖然他不是醫療型仿生人,但他研判,若是讓漢克繼續失血很可能會影響後續的恢復狀況,因此他在下載了醫療程序後,決定著手先做應急的基礎護理。 記憶庫裡對於此種傷害有無數種應急處理的方法,但康納卻發現他的機體在短時間內竟然無法做出最正確的應對,所有的處理方式在他的考量看來,都有機率不等的副作用可能產生,讓他遲遲無法下手。 漢克看著面前突然就亮起紅燈的仿生人,有點無奈地伸手敲了敲對方的手。 「別對著我的傷口發呆……你報警跟叫救護車了嗎?」 「很抱歉,我現在立刻執行。」 「所以你還真的是在發呆!」漢克愣了下,「難道你又被入侵了嗎?仿生人的邪惡計畫又要捲土重來?」 「不,我的機體運作一切正常,我只是在判斷何種處理方式是最優選擇,漢克。」很顯然康納完全無法理解漢克的笑話,他一臉正經地對漢克解釋,接著脫下了外套。 漢克一臉驚訝地看著康納把自己脫成半裸,還沒搞清楚康納脫掉衣服的目的究竟是不是意圖讓他血流加速失血更快時,就聽見了布料破損的聲響。 康納把白襯衫精準的撕成長條,掀起漢克的上衣,快速擦拭傷口,接著對彈孔做了填塞止血的應急處理,看著血跡緩緩地染紅白色的布料,他替漢克換了個平躺的姿勢好進行壓迫式止血,另外為了讓躺在地上的漢克感覺舒服一點,他同樣坐到了地板上,把漢克的頭放到自己大腿上。 「天啊!康納,你做了什麼!」漢克在彈孔被塞進布料的瞬間慘叫了一聲,突然被放大的劇烈疼痛讓他的額頭冒出點點冷汗。 「我很抱歉,但是這是系統判斷最適合的方式。」康納幾乎可以算是歉意地說著,這個方法並沒有估計到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漢克必須承受的疼痛程度,這是他的失誤。 漢克劇烈的呼吸了幾下,感覺疼痛稍微可以適應後才開口:「我真懷疑你是不是順手撒了把鹽進去。」 「我並沒有檢測這塊布料,但是這件衣服是穿在內側,沾染到灰塵的數量較低,我也不會分泌汗水,因此布料上帶有鹽份的可能性也極低。」康納回答。 「算了……我不該指望你的幽默感,總之說點什麼讓我分心吧,那該死的救護車還有多久會來?」 「根據我的估算,大概再一個小時之後。因為漢克你的狀況看起來相當良好,因此我把我們的優先順位往後調了一百號,讓其他城市有需要的患者優先使用救護車了。」 「……一百號?你怎麼不乾脆殺了我?」 「不幽默嗎?」 聽到康納的反問,漢克沉默了幾秒鐘。 「所以剛剛那是個笑話?」 「我想我表現得不錯?」 「糟透了。」漢克說,扭曲著臉一面吸著氣,一面笑了起來,「該死,我的傷勢如果加重,肯定是你的錯。」 康納知道漢克不會真的怪他,但是為了預防此種可能性發生,他將加壓的力道加重了20%,立刻換來了漢克憤怒的咒罵聲。 「所以我們還得躺在地上多久?該不會等等這裡就會有兩具屍體吧?」漢克注意到自己的呼吸有些過快,於是盡可能放慢了呼吸速度。 「救護車我想會在二十分鐘之內到,這裡距離最近的醫院太遠了。」 「我們自己開車去……搞不好還比較快。」 「這確實也是一種方案。」康納認同。他剛才的方案之一是聯絡崔西或是賽門,他們的地址離此處不算太遠,只是確認過三個仿生人都沒有車輛代步後,他還是選擇叫了救護車。 漢克沒再說話,康納知道這是為了保存體力,或許還有疼痛帶來的意識模糊,他用方才襯衫剩下的布料替漢克擦了擦額頭,整理了被汗水濡濕的凌亂髮絲。漢克頭上原本綁著灰白髮絲的橡皮圈早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掉了,此刻頭髮散在康納的大腿上,汗水滑進西裝褲布料當中被吸收。 這一年以來,他注意到漢克開始打理起自己的外表,滿臉的鬍鬚被刮掉了,原本糾結程度幾乎像是迷宮的髮絲也天天被梳理得整齊,衣櫃裡十年前曾經流行過的款式被慢慢地裝進箱子裡,不再是最常穿的那些。他不確定這些改變是因為什麼,但明白漢克似乎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讓他感覺處理器運轉順暢。 或許這該被稱為快樂。 康納的手指還壓在漢克的手腕上,檢測器顯示血壓已經來到相當低的數值,他稍微提高了音調問:「漢克,你還醒著嗎?」 「當然……我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嗎……如果你也能感受痛,你就會知道痛成這樣哪有辦法睡……」漢克幾乎忍不住要翻白眼。 「請注意換氣,我明白現在你的身體因為感覺到血液流失因此會錯判含氧量,但過度換氣可能會引起次發性的呼吸鹼中毒。」 「少囉嗦,我已經在控制了。」 康納運轉了好一陣子才又開口。 「根據我們現在的處境,我搜索到一個或許能讓你減輕疼痛的方法,但我想這應該比較偏向心理層面的作用,我不確定實際上的醫療效果究竟如何。」 漢克發現自己似乎從康納沒什麼變化的音調當中聽出了猶豫,這讓他感覺有些稀奇,但是昏沉的腦袋想不了太多事情,只能隨口回答:「你是說偏方吧?沒差,只要不會直接要了我老命的,你都可以試試看。」 「那麼,失禮了。」 漢克看著自己臉部上方的康納緩緩靠近,接著兩人的嘴唇輕輕貼在一起。 什麼—-- 還來不及反應,漢克就感覺到一條比他體溫低上許多的軟舌輕輕撥開了他的嘴唇,探進了他的口腔當中。康納似乎猶豫了一下才決定要怎麼做,漢克感受柔軟的舌頭舔過他的上顎,輕輕掃過他的牙齒,最後舌尖與他的親密貼合。 漢克注意到康納的口腔並不如他想像的有股塑膠的氣味,而是有著牙膏清涼的氣味跟淡淡的香味,濕潤滑膩的舌頭在口腔裡濕濡的摩擦時感覺幾乎可以稱為情色。康納並沒有呼吸,因此漢克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吐息噴在康納的皮膚上,貼得過近的距離讓他可以清楚注意到康納的仿生皮膚甚至比女性更加細膩,幾乎看不見毛孔。 這個吻並沒有持續很久,漢克甚至覺得這像是一次康納的科學調查,調查的對象就是他的口腔。技巧生疏,近乎笨拙,但漢克卻覺得這是他這幾年以來心跳跳得最快的一次。 康納在最後用輕柔的吸吮後結束了這個吻,兩人分開的瞬間,漢克看到有條銀絲把他們相連在一起。漢克凝視著康納的雙眼,眼裡是毫不保留的溫柔。 親吻剛結束,康納便輕聲開口呼喚:「漢克。」 「什麼?」 「你的瞳孔放大,血液流速也加快了,為了安全起見,請放慢你的呼吸速度。」 「……我真不該對你期望太多。」漢克嘆了口氣。 「對不起,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沒什麼。康納,你為什麼親我?」 「漢克,很抱歉冒犯了你,但我的資料顯示,一次接吻所產生的荷爾蒙達到的止痛效果比嗎啡的效力高200倍。」 「……嗯,我早就猜到了。」 「但這是系統推薦的第二方案。」康納頓了一下,補充了句:「第一方案是把你打昏。」 漢克思考幾秒鐘後才明白康納的意思。雖然他仍然盡可能保持板著臉的表情,但康納的分析儀卻偵測到漢克的微表情當中,嘴角上升了15度,眼角也下垂7度,眼睛微瞇了17%,康納花了0.2秒在人類的表情分類中查詢類似的樣貌,查到了漢克現在的表情被分類叫做欣喜。 康納感覺自己似乎鬆了一口氣——雖然他並不會呼吸,但是這種說法相當適合他現在的運轉狀態——為了保險起見,他仍然開口詢問:「漢克,請問我的舉動有發揮作用嗎?」 漢克感覺自己的老臉都熱了起來,幸好現在能把所有反應都推給肚子上的傷口。一定是傷口疼痛讓血液全都衝到臉上,一定是。漢克心想,故作不耐煩地回答康納的問題,蓋在灰白頭髮下的耳根卻隱隱泛紅,「嘖,有啦有啦。」 「那麼在救護車前來之前,你介意我反覆施行動作嗎?」康納認真嚴肅地詢問,聽在漢克耳朵當中卻像是邀請。 「……隨你的便。」 救護車警笛從遠處傳來的聲響的時間比漢克想像中來得更快,像是車用了時速120公里跑在路上。康納比漢克早了幾秒鐘聽見警笛聲,他輕輕拍了拍漢克,在發現漢克並沒有要放開他的意思後含糊地出聲。 「漢克……」 「閉嘴。」漢克回答,抱住康納後頸的手微微用力,不讓康納離開,但在聽見警笛的聲音後他還是猶豫了,最後漢克緩緩鬆開了康納的嘴唇,仿生人淡粉色的嘴唇在反覆的吸吮當中,變成了淺淺的嫣紅色,水光瀲灩。 漢克喘著氣,低聲問著:「對了,我好像從來沒問過,但你的檢測組件當中會分泌唾液?」 「並不會。如果你感覺到液體的存在,那是因為我剛剛在那個人的公寓裡檢測到毒品的存在,所以有刻意沖洗一下機體。」 「……噁。」 康納坐起身,在確認靠近的醫護仿生人的身分後,他協助將漢克搬上了救護車。 「你不上車?」漢克被扶到了擔架上,但當他一注意到康納被留在車下,他立刻推開了試圖讓他躺在床上的救護員,硬是坐起身來。 「我得等警局的人過來接手現場我才能……」 「操,讓他們去死。」漢克感覺到自己的理智早就因為疼痛灰飛煙滅,他才不想把手無寸鐵的康納留在這種巷子裡面,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人握著槍出現,「上來車上陪我去醫院。」 康納的圓環閃爍黃光,顯然在為了衝突的指令掙扎,但他最後依然選擇了遵照漢克的期望,爬上了救護車。 車子平穩的發動了,在心電圖規律的聲響與車子晃動的噪音當中,漢克最後的意識是康納握住自己的手。 空氣裡滿是消毒水的味道。 漢克在救護車上被打了一針麻醉,等他在醫院病床上醒過來時,傷口鮮明的痛楚也轉成了麻木,身上的傷口已經全都被包紮完畢,雪白的紗布幾乎看起來像潔白的緞帶。他望著天花板發呆了數秒鐘,感覺到眼前的情況異常熟悉,轉過頭果不其然看見康納坐在他床旁的椅子上,換回了正常的衣物,正用不會打擾到他的音量念著報紙。 「……你在做什麼?」一開口漢克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像是三天沒喝過水。 念完最後一段報導後,康納才從報紙間抬頭,倒了一杯水看著漢克喝下,這才回答漢克的問題:「我正在模擬一般病人家屬待在醫院時會有的舉動,據說這樣會讓病人提早清醒。」 「我只是被麻醉,不是植物人!」漢克沒好氣地回答,他總覺得這個塑膠王八蛋有些時候根本是故意的,「我真該看看你腦子裡都下載了哪些東西。」 康納聳肩,這個動作現在他做起來已經相當自然,多虧漢克的言傳身教,「如果你想看的話,我可以把跟你相關的影片檔燒錄成藍光給你。」 「免了。」漢克打量了一下四周,「我們在哈珀大學醫院?」他下意識就問出口,雖然他覺得自己根本沒來過這家醫院。 「是的,綜合評價考量下我選了一間雖然距離案發地比較遠,但是醫療水準更好的醫院。」康納回答,很快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但我聽說一般家庭都會有這樣的紀錄,叫做生日影片,會做為一種紀念存在。」 「嗯。」被康納這麼一提就讓漢克想起了柯爾,他的眼神忍不住變得柔和,表情也柔軟起來,「我以前也幫柯爾拍過,每年都拍,柯爾最喜歡過生日了。」 遺憾的是,珍藏在櫃子裡的生日影片編號只到六,而後數字再也沒有增加。 「如果你不介意,等漢克你生日,我也可以幫你拍。」康納提議。 「不了,一個老男人的生日有什麼好拍的?要也是幫你拍。」漢克漫不在乎地回答,「而且你拍我的話你就不能入鏡了吧?。」 康納這次轉成黃光後停頓了很久,久到漢克差點以為他當機了,差點想爬下床確認康納是不是又被修改或是什麼狀況,但等漢克翻開棉被真的準備下床時,康納即時重新上線阻止了他的舉動。 「漢克,請靜躺在病床上,移動無益於傷口復原。」 「你還敢說!我剛剛還以為你又當機了。」發現康納只是習慣性發呆後,漢克鬆了口氣,倒回床上。 「我只是把處理器的運算能力集中,因此暫時無法注意到接受器的功能,我的系統仍在運作,應用程式或處理系統並沒有發生問題。」康納解釋,而漢克立刻擺了擺手回答:「那就叫當機。要不是你不會藍屏,我都想用45度角敲你看看。」 「請不要相信敲擊會對事情有所幫助,家裡客廳的電視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接觸不良。」 「反正敲一敲就會好。」懶得跟康納詳細討論為什麼人類認為機器敲一敲會好這種事情,漢克直接問:「說吧,你又想什麼事把自己想到卡死了?」 「我只是在思考你剛剛的話,通常生日影片裡拍攝者與被拍攝者的關係都是家人,所以漢克,你的意思是……你把我當成你的家人嗎?」康納幾乎可以說是遲疑地問。 漢克沒想過康納會問過這種問題,先是一愣,接著近乎怒吼地喊:「你這該死的仿生人!該不會花了兩年都沒明白這件事?不然你以為我把你養在家裡是做什麼?當一個鬧鐘?還是一台除雪機?」 面對漢克的憤怒,康納發現自己竟然在語言系統當中挑選不到自己想使用的詞彙,光環又變成了黃色警示,他只能睜著眼睛回望漢克,無辜地垂下嘴角。 「少一臉委屈,不然你把自己當成什麼了?」漢克用鼻子噴氣,一臉不滿。 「你的搭檔?」 「搭檔?你看警局裡有其他搭檔住在一起的嗎?」 「YK800?」 「YK800……YK是哪個型號……孩童型仿生人?有你這麼大的小孩嗎!你難道還需要我幫你換衣服嗎?」 「家用型仿生人?」 「家用型?就沒見過這麼不聽話的家用型,叫你做什麼事都喜歡唱反調。」 「你的戀人?」 「戀……」 由於太過於驚訝,漢克一時分神後立刻咬到舌頭,他忍得滿臉通紅才把嘴裡的髒話嚥了下去,他這下確定面前這個該死的仿生人是故意在套話了,正當他惱羞成怒想直接否認時,轉頭一看,康納雖然面無表情,卻明顯很期待他的回答。 漢克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大概真的要敗在這個塑膠玩意上面了。在他開口前,康納卻先一步打斷了他。 「漢克,雖然是權衡起見,但我想起來,在方才為你止痛的過程當中,我的舉動中似乎有些超出了一般人類男性當中會有的社交禮儀,雖然我並不介意,但我想我應該需要為此道歉?」 「道什麼歉,親都親了,少囉嗦。」漢克嘖了聲。 康納點了點頭,「那麼請讓我再更進一步的提出疑問,根據我的分析看來,我評估你當時與現在對我的舉動的反應都不是厭惡,甚至可以說是不討厭的,那麼,我是否可以認為你想與我有再進一步的互動?」 漢克忍了又忍,最後還是高聲罵道:「你不就是想要我開口嗎?我說總行了吧?我喜歡你這個該死的塑膠小玩意!」 「嘿漢克我來探望你了……對不起我來得不是時候很抱歉我現在就立刻離開。」 剛職完勤就直接來探病的班·柯林斯一走進房間就聽到了漢克的驚人告白,他立刻用警局訓練出來的反射速度直接原地折返,還貼心地幫兩人帶上了門。 漢克連叫住班都來不及,門就重重的關上了。 「我的天,我簡直可以想像班回去警局裡會怎麼說了……」 想到上次明明是去伊甸園查案,卻可以被班渲染成他帶康納去嫖仿生人,還是多人亂鬥,他就可想而知在班聽到剛剛的情況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連訂婚派對的日期都會被訂好。想像復職後要面對多少調侃,漢克就感到一陣絕望。 「漢克,你後悔了嗎?」康納問,漢克確信自己如果露出任何認同這句話的反應,康納雖然面無表情,但絕對會難過。他一直都知道康納會難過,雖然有些時候康納自己都不知道那種感覺叫做難過。 「有什麼好後悔的,過來。」漢克伸出手把康納一把扯到自己旁邊,趁著康納身體前傾時把他的頭髮全部揉亂,啞著聲音開口:「我認為,喜歡誰從來都不是一件需要遮掩的事情,不管你是人類或仿生人對我來說都一樣。」 「如果我是仿生狗呢?」 「閉嘴,少在那邊挑戰我的耐心,該死的塑膠混蛋。」 「明白了。」康納點了點頭,漢克注意到他的圓環變成了藍色,於是順手拍了拍他的頭頂,「很好。你如果再吵,我就在相撲的旁邊多蓋一間狗屋給你。」 康納對住狗屋沒什麼興趣,那跟住在箱子裡沒什麼兩樣,雖然在哪裡休息對仿生人來說都一樣,但他還是比較喜歡睡在漢克床上,於是他把話題導回剛剛的問題上:「漢克,所以這件事你不想被其他人知道嗎?我可以現在去阻止柯林斯員警。」 漢克沒有猶豫就直接搖頭拒絕,「被知道就被知道吧,反正也沒什麼好隱藏的。」他頓了下,接著問:「除非你下一個舉動是甩了我?」 「雖然我並沒有這個打算,但根據我的資料顯示,我們應該還無法執行甩人,也就是一方分手的舉動,因為告白成功後通常不代表雙方答應交往,所以我想應該要有個追求的過程?」康納問,表情認真嚴肅,像是在探討相當沉重的問題,但漢克卻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康納話間藏不住的上揚尾音:「據說,這個階段是被追求者可以盡情享受追求者寵愛的階段,套用到我們的關係當中,我相當好奇你會怎麼『追求』我。」 「送你一點藍血或機油?」漢克刻意翻了個白眼,臉上的笑意卻很難掩飾,「我們都睡一張床兩年了,追求的過程不如就直接快轉吧。」 「……」 「不准擺出那張臉。」 「漢克……」 「好吧好吧,我頂多可以接受送幾次花跟看幾場電影,再多就沒有了,我是一個沒有浪漫細胞的55歲老人!」 「但是——」 「不許討價還價!」 「我是想問,漢克,我可以親你嗎?」 「……隨你的便,混帳仿生人。」 漢克回答,心裡有種不太妙的預感滋生,卻被康納緩緩靠近的嘴唇給打斷思緒,很快他就只沉浸在兩人的吻當中,無暇思考。 「嘿副隊長我想起來我要告訴你你有一週的假……很抱歉我又打擾你們了請不要在意我,繼續親吧,我現在就離開,還有祝你們幸福!」 門再次被關上。 「……康納。」 「是的?」 「去把門鎖上。」 「好的漢克。」 2
站在熟悉的街道上,漢克伸手接住飄落到掌心的雪花。 這裡是底特律,他最熟悉的城市,有著最新的仿生科技,卻也有著沒有暖氣的貧民窟;有著衣著永遠整齊乾淨的仿生人走在路上,也有失業的人蜷曲在路旁乞討,汙濁又瑰麗,冰冷又純淨。 這場雪是從幾天前開始下的,斷斷續續,時停時落,不到無法出門的地步,但總會沾濕大衣,讓原本用於保暖的布料成了冰冷的硬塊,幸好警局的暖氣一直都開得很足,沒三兩下就能烘乾衣服。出門上班時,他也總能見到馬路上為了確保道路通暢而定時巡邏清理的大型鏟雪機,多餘的雪則被堆積到馬路邊角。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雪花,整個城市在這個季節每每成了灰白色的影子,沾染上灰塵的雪還沒落到地面就成了淺灰的白,被鞋印踏成一攤骯髒的泥水。白色聖誕在這裡都是騙人的,頂多只能算是個灰色,過了聖誕節但櫥窗裡還未收起的彩燈打在灰色的雪上,看起來像是褪色的發霉斑塊。 雖然大概對身體不太好,但漢克喜歡這種帶著冰渣的空氣,在這種天氣裡面,他總會錯覺空氣因為寒冷變得乾淨。每次吐氣時他嘴裡都冒著白煙,像是冒著煙的老煙囪,吸氣則伴隨著呼吸道微微的刺痛,冷得讓人提神醒腦。而他脖子上的圍巾和頭上的毛帽在這種時候起了很好的保暖作用,讓他即使站在雪地裡也不會凍得打顫。 除了圍巾和帽子,其實還有同樣成套的手套被他隨手塞在大衣口袋當中,全都是幾天前的聖誕節時康納送他的聖誕禮物。他討厭過節,但自從這該死的仿生人住進他家之後,他就不知不覺地開始跟著過起節,現在他家的聖誕飾品已經足足堆了四大箱,全都是這四年康納用薪水買來的。而雖然不想承認,但康納這次挑選的品味確實相當打中他的喜好,讓他願意勉為其難地把這些東西套在自己的頭上身上。 漢克不太確定,但他總覺得康納很喜歡雪。每當下雪時,他早上起床時的鬧鐘就會從吸塵器運轉的聲音改成了庭院裡家用鏟雪機的轟轟聲響,雪會被康納蒐集到庭院的角落堆成一堆,偶爾漢克注意到時,那堆雪可能會變成相撲的樣子,又或是雪人、奇怪的大頭娃娃、貓,各式各樣的形狀這幾年裡他都見過,但每次問康納,都只能得到「我只是將這些雪壓縮成某種固定的形狀,避免佔據太大的空間,樣式是下載來的,跟我的個人喜好無關。」這種狗屁不通的答案。 他對著手呵了呵氣,他不太喜歡戴手套,覺得會很大程度影響到他開車跟做事,但隨著氣溫被漸漸凍僵發青的手指顯然不這麼想。他身上的舊傷也因為寒冷開始隱隱疼痛,雖然還可以忍耐,但相當惱人。在呵氣帶來的短暫熱意已經快要無法抵抗寒意,他正在考慮打算要不要戴上手套,或是乾脆去街邊買一杯熱可可,無視康納每次對他攝取的熱量不斷提出的警告。 對了,康納呢?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這裡? 漢克還沒想明白為什麼只有自己一個人站在這裡時,他就聽見了康納的聲音遠遠傳來。 「漢克!幫我攔住他!」 「康納?」漢克有些困惑地轉頭,看著面前的小巷中有個人影跌跌撞撞衝了出來,還猛撞了他一下,讓他瞬間失去平衡,「該死!」他的身體動作比意識更快,在被撞擊的下一刻就拔出配槍,眼見人影還在跑遠,他連忙對空鳴槍,接著瞄準前方奔跑的人影怒吼,「給我停下!不然下一槍就是你的腳!」 這樣的威脅顯然成功的嚇阻了那人的行動,他在漢克幾公尺的地方減速停了下來,沒再繼續往前跑。 「站在那裡不准動,把手上的東西丟到地上,舉起雙手!」漢克大喊,在心裡暗自竊喜自己雖然已經有點年紀(他堅決認為自己離退休還遠著)身手卻依舊敏捷,拔槍的速度甚至感覺比腦子更快了一步,眼角餘光就看見康納已經快步跑到了他身邊停下。 「謝謝你的幫忙,漢克。」康納特殊的嗓音依舊相當有辨識度,即使剛剛經過劇烈的運動也沒有喘氣的反應,「但我必須提醒你,在街上開槍必須填寫申請A-113表格,當然,我會協助……」 「少囉嗦,報告這種事情你看著寫就對了。」漢克意興闌珊開口,從路口的反光鏡看見康納對著一旁的商店櫥窗倒影輕輕調整了自己因為剛才跑動而有些鬆脫的領帶跟外套,對於自家仿生人無時無刻都很在意外表這點總讓他忍不住感覺有些好笑,「不過這傢伙做了什麼?你為什麼要追他?」他隨口問著,卻感覺到在他說完話的瞬間,康納頓了一下,或者該說是延遲、卡頓、異常,隨便怎麼稱呼都可以,總之漢克就是覺得康納整個人似乎停住了。 「漢克?你忘了嗎?」康納很快恢復正常,開口的語調依舊平穩,「我們今天早上接到任務說有家仿生人店鋪被人類搶劫了,根據仿生人店主傳送給我的資料,我們確認了犯人的身份跟住址,所以才開車來這裡,打算將他逮捕歸案。」 康納這麼一說,漢克就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回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情。 他跟康納在前去報案的店舖路上,為了仿生人為什麼不直接線上聯繫報案,而是要打電話報案,還像個人類一樣把他們叫到店裡這點進行了討論。嗯,說是討論大概有點不準確,因為就他記憶所及整趟路程幾乎都是他一個人在抱怨為什麼自己要多跑一趟,而不是可以從警局直接出發到犯人家裡,而這該死的仿生人只是時不時說出一些氣死人的話,像是「雖然理論上可以辦到,但是仿生人之間傳輸交流的運作方式實際上並不是像你想像的快速。」,或是「你今天早餐攝取的量比平常多了357卡,我希望出來這一趟可以讓你在中午前消耗足夠的熱量。」之類的。 但他不記得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站在街上的,應該說,他對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有記憶,但是實際上又不是那麼肯定這些事情是不是發生過,像是只是做了個夢,又像是看一場自己主演的電影。 「確實好像有這件事。」漢克有些不肯定的說,看見背對他們的犯人似乎偷偷動了一下,他立刻提高聲音大吼:「不准動!」 康納從大衣口袋裡掏出手銬,從不會擋住漢克槍口的位置慢慢往前走,直到康納距離犯人剩下兩公尺時,漢克突然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危機感襲擊了他。 「康納!」他大吼,下意識開槍,子彈打中了犯人的右手,一樣黑色的物品從犯人手中掉落,康納立刻衝了過去快步壓住他,無視犯人的哀號,把他按在地上雙手反銬在背後。 在開槍瞬間漢克就感覺到自己不太對勁,明明對方什麼都還沒做,他卻有種犯人下一刻即將暴起的預感,甚至毫無邏輯的覺得康納很有可能會因此受傷。 「我沒事,漢克。」康納分析了一陣子,接著掏出手帕,隔著手帕從地上撿起了那個黑色的物體,裝進了證物袋裡。 漢克看著康納幾乎可以算是小心翼翼的動作,皺著眉頭問:「康納,那黑色的玩意兒是什麼?」 「是新型的病毒,對人類無害。」康納把證物袋遞給漢克,「我從馬庫斯那邊獲取過相關資料,他們有些人被感染了。」 漢克看著黑色的物體。那看起來長得像是一個上個時代使用的隨身碟,扁扁的黑色長方形上有著一個低調的紅色圓形狙擊圖案,長方形前端卻有根尖銳的針,看上去又恐怖又噁心。 「這東西怎麼運作的?如果你被感染會怎麼樣?」他沒來由的心底發涼,連忙問著。 「尖端插進仿生人身體就會自主運行。如果我被感染,病毒會破壞我的數據,感染我的記憶備份,很可能連更換新的機體都無法解決,如果沒有及時做好防範,根據我的判斷,有25%的機率只能進行刪除記憶與重置回原廠設定。」康納冷靜且理智地說著,像是剛剛遇到危急狀況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刪除記憶與重置……等等,你是說你可能會死?」 「當我失去了這段時間的記憶檔案,對我來說你會成為全新的需要理解與記錄的存在,我儲存的所有與你有關的檔案必須重新累積,我們共度的時光將成為你的回憶。」 「這麼說來,我想漢克你的理解是正確的,如果照人類的說法,這確實算是我的死亡。」康納點頭同意漢克的看法。 「該死!」 漢克此刻幾乎可以說是慶幸了。剛剛他若是不開槍,康納就將會有四分之一的機率會死亡、消失,雖然照以往的狀況,很有可能康納隔天早上還是會一如往常出現在他家門口,但那並不代表他可以接受這一切! 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康納躺在純白的房間的場景,和醫院很像,卻又截然不同,少了那些人類需要慣常有的維生儀器,但同樣雪白的床單看起來同樣不詳。 他站在病床旁邊,那個綁著小馬尾的男人,就是上次他跟康納一起去找過的,被稱為仿生人之父的那個,他叫什麼?卡姆斯基?總之那個卡姆斯基也出現在康納躺著的床邊,似乎對著他說了很多話,但他沒幾句聽得懂的,或許是他根本不想懂也有可能。 漢克立刻甩頭,把腦袋裡恐怖到近乎立體的妄想甩開,他一把抓起康納的領口,這件外套是上次他跟康納出門購物時買的,是聖誕禮物的回禮,足足花了他將近半個月的薪水,「你就不能對這種事有多一點反應嗎?」 康納露出了幾乎可以是困惑的表情,他望著漢克把自己衣領扯皺的手,抿了下嘴唇,表情近乎委屈,「漢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該有什麼反應?」 「你剛剛可是差點死了!」漢克憤怒吼著。 「這件事不會發生的機率是75%,實際上也的確沒有發生。我該怎麼對一件沒有發生的事情做出反應?」 漢克望著康納棕色的眼睛,像是玻璃珠一樣的球狀晶體雖然已經跟人類的眼睛非常相似,但如果仔細打量,還是能發現其中的不同之處。那雙眼睛不管任何時候望進去,看到的都是澄澈透明,漢克無法從當中讀出快樂、悲傷、憤怒、友善,有的只是近乎冰冷的理智。 人類最難模仿的就是眼睛。漢克記得模控生命曾有個廣告這麼說。雖然康納已經是個異常仿生人,但很多時候漢克仍然覺得他和當初尚未異常的模樣並沒有不同,他嘆了口氣後放開康納的領口,挫敗地把自己的一頭亂髮撓得更亂。 康納伸手把自己的衣領拉直,大衣的皺褶也盡可能撫平,但漢克粗魯的動作仍不免在上頭留下了一些痕跡,他在心裡用0.1秒估算了等工作結束後回家使用熨斗可以成功消除痕跡的機率,並對計算出來的數字高達96%感覺處理器運轉順暢。 做完這些事後,康納看向沒說話的漢克。 他知道通常當他與漢克的談話出現沒有回話的停頓時,就有高達77%的機率是因為漢克的心情不太好,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談判系統只會起到反作用,甚至會激怒漢克,但他仍然如同每一次那般開口嘗試。 「漢克?」他略微提高聲調,卻放慢語速,試圖讓自己聽起來更溫和一些,也讓自己的聲調聽上去與漢克的略微雷同,藉此增加漢克的好感,「你的心跳與呼吸速率反應出你現在的情緒狀況不佳,請問我該怎麼做呢?」 漢克看著面前面無表情的仿生人,滿腔憤怒都在雪花飄落地面的同時轉成了無奈。 「我就是很難讓你理解通常遇到這種事該有什麼反應對吧?」 「漢克,你希望我有什麼反應呢?」康納反問:「如果你希望我有什麼反應,只要告訴我,我就能做出相對的反應。」 「不是這樣。這種反應應該要是你自然而然產生的,不該由我來告訴你該有什麼情緒。」漢克試圖解釋,但康納只是歪著頭問:「為什麼呢?」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不該由你來告訴我?人類之間的學習不也是由模仿與教導而來嗎?」康納問,表情滿是不解:「從組成家庭的單位當中,年紀較小者會模仿年紀較長者的情緒反應與處事態度,被潛移默化。接著等他們有表達能力後,就被集中到同一個地方管理,互相模仿,又或是由傳授者灌輸他們知識,不是嗎?」 漢克跟著康納的思緒想了一輪,發現康納對於家庭與學校的理解並沒有任何他可以辯駁的地方,甚至有些過於直白。 「好吧,或許你說得對。」他說。 「我模仿的對象、教導我的對象、給我榜樣的對象,都該是你,我的搭檔,我希望由你來教導我,所以漢克,你希望我有什麼反應呢?」 漢克有些崩潰地發現自己居然被仿生人的詭異邏輯給說服了。 對著康納一雙閃亮的眼睛,他只好開始努力思索他究竟希望康納怎麼做,他回想了幾個曾經遇過的,被嫌犯劫持後從生死線當中被救出的案例,套用在了康納身上。幾個狀況當中包含:一、康納雙腿打顫地跌坐在地,滿臉驚恐淚水。二、康納憤怒地伸出手用拳頭捶他的胸口,最後抱著他的手大哭失聲。三、康納伸出手死死抱住了他,他只能拍拍他的背,擁抱他給他安慰。 他打了個寒顫。 「……該死。」漢克無奈地發現,康納現在的反應竟然是他覺得最順眼的一個,如果他想像中的其他情況出現在康納身上,在他面前上演,他都會整個背爬滿雞皮疙瘩,光是想到他就已經感覺一股惡寒。 最後他只能無力地對康納說:「我想了想,覺得你現在這樣就很好了,你就繼續保持。」 「謝謝你的稱讚,漢克。」康納回答,沒有因為想得到其他答案而繼續追問,這讓漢克鬆了口氣。 倒在地上被銬著的歹徒哀嚎的聲音此時終於傳入了漢克耳中,他轉過頭,看到被自己開槍打中的地方正在慢慢滲出血跡,染紅了地面。 「都忘了這傢伙。」漢克不滿地嘖了一聲,「把他搬到車上送醫吧。」 「我在五分四十二秒前已經叫了救護車,依照我的路程規劃,車應該在三分鐘之內就會抵達,此外我方才銬住他時也先替傷口做了加壓與止血,因此我認為,在車到達之前我們只需要在這守著,避免他趁機逃脫。」 漢克點了點頭,他也猜到康納已經有了應對,所以才沒有花費心力去注意犯人。他動了動早就凍僵的手,剛剛和康納的對談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回過神來才發現手已經冷得像冰,他搓了搓手,又把手放到嘴邊呵了呵氣。 康納注意到漢克的動作,「漢克,你把手套放在辦公室嗎?」他記得出門前他有刻意提醒過漢克,漢克雖然一臉不耐煩但還是把手套塞進口袋裡了。 「沒,在我口袋裡。剛剛忘了戴,現在手都僵了,戴手套裡也暖不起來,等手暖一點我再戴。」漢克回答,下一秒康納就握住了他的雙手。 康納手掌傳來的溫度,讓漢克覺得自己的手像是突然插進溫水當中,立刻就傳來刺痛麻癢的感覺,他連忙想抽出手,卻被康納緊緊握住。 「康納,放手!」 「請忍耐一下,我正在加快機體運轉產生熱能,這能更快讓你的手指恢復常溫,我選擇的溫度並不會太高,現在之所以會有刺痛感是因為你的手已經有了輕微凍傷,但是並不嚴重,稍後就會好轉,請你之後如果到戶外請記得戴上手套保溫。」康納額際的圓環從藍色轉為橙黃,他沒理會漢克的掙扎,依舊用著適中的溫度包覆漢克的手指。 其實刺痛感並不是不能忍耐,只是漢克覺得兩人的動作與氣氛莫名讓他感覺有些不自在,因此一等康納鬆開他的手,他就第一時間從口袋掏出手套戴上,隔絕指尖明明恰到好處卻感覺起來異常灼燙的溫度。 兩人之間沉默的氣氛逼著漢克先開了口。 「康納,我問你,你真的對剛才你跟死亡擦身而過沒有半點想法嗎?」 「當然有。」 漢克愣了下,連忙追問:「所以你只是沒表現出來?那你剛剛有什麼想法?」 康納的圓環依舊維持著黃色,用著比平常更緩慢的速度開口:「在我理解病毒可能會破壞我的記憶的瞬間,我感到運轉不順暢,於是我的處理器加速,體溫隨之升高,情緒模塊裡的電壓提升到了峰值。」 「給我用人類理解的話說。」 「我感到……憤怒。」 「憤怒?」漢克稀奇地瞪大眼睛,把面前的仿生人扳到自己面前,讓他正對著自己,「康納,說得清楚一點。」 康納額際的黃色閃爍了很久,有幾次都幾乎轉成紅色,卻很快地又變回黃色,漢克難得很有耐心地等著他,直到康納慢慢開口。 「我從賽門那裡接收到的檔案讓我理解病毒的構造,也清楚我被感染時會發生的狀況。我明白今天接到報案時,有空閒被派出的如果不是我們,而是其他仿生人警探,那麼同樣的事情也可能發生在他們身上,但我卻覺得憤怒。」康納的語速很慢,像是延遲,也像是正在思考如何組織措辭,臉上表情卻是一片空白。 「你為了什麼憤怒?」漢克追問。 「我為了……為什麼是我們在這裡而憤怒。」 康納的語速漸漸開始加快,慢慢變得順暢,「我為了我們為什麼被派出而憤怒。我為了自己為什麼要督促你加速處理公事,導致報案進來時我們有空而憤怒。我為了今天早晨為什麼要叫醒你,讓你來得及上班而憤怒。我為了昨晚阻止你喝酒,讓你早晨沒有因為酒醉而無法及時醒來而憤怒。」 「我為了可能會有我的繼任機體被派到你身邊而感到憤怒。」 漢克望著康納,明明康納面無表情,漢克卻覺得他像隻委屈的小狗。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康納的頭,手底下蓬鬆柔軟的髮絲觸感跟相撲的毛很像,卻又截然不同。 「我明白這是不合理的運作邏輯,所以我在發現自己的處理器傳來這個回應的瞬間第一時間把訊息封存了。」康納低下頭,音調低沉地說。 「不,你的想法完全合理。」漢克把仿生人梳理整齊的頭髮全部撥亂,「我在發現你有可能會死亡的時候心裡也在想,為什麼我們要出這該死的任務?怎麼不讓RK900跟他的搭檔來就好?或是其他人,誰都行,就是不要是你。」 「在剛才的運轉邏輯當中,我忽略了我的機體無法繼續使用的可能性。但是以機體的角度來說,我的繼任機體跟我使用的是同一套系統,也有我的備份記憶,就算真的記憶檔案出現了部分毀損,那也是『我』,但是我卻判斷比起有新的仿生人或是人類成為你的夥伴,我對於我的繼任機體更加憤怒。」康納困惑地說著,「明明那也是我,系統、構造、處理器、外型,全都相同,但我卻覺得……」 「那就不是現在的你了。」漢克接話,「康納,我也是這麼想的。」 *故事是警探組無差,但作者偏好是漢康,閱讀時請小心。
1 陽光是耀眼的明黃色。 漢克‧安德森睜開眼便迎來一道猝不及防的陽光,如同刺穿心臟的金色長矛,過於澄澈的光線燦亮卻過於閃耀,他反射性闔上眼,接著便感覺到眼眶傳來微微的刺痛與餘熱。他發出了不滿的咕噥,並不是抱怨的話語,更像是習慣或是低聲呼喚著誰,但永遠第一時間出現在他耳邊的嗓音此時卻沒出現,他對此有些困惑,朦朧的睡意在思緒開始運轉後終於慢慢消去,漢克此刻才真正算是從夢中清醒。 空氣中有股陌生的鹹味,跟他常去的公園味道挺像的,那公園的氣味總是融合了底特律河帶著鹹腥的水氣與都市的金屬味,偶爾還會混雜著垃圾桶裡的惡臭,他總是笑稱那是都市人冷漠的氣味。但這裡嗅起來又不盡相同,更濃厚卻又更乾淨,帶著陽光與樹木的清香,他感覺自己的皮膚被暖風吹拂,伸手摸去是濕黏的奇妙觸感與細小的顆粒。漢克現在才發現自己的上身大概是全裸的,前胸微溫的感覺有些灼燙,後背貼著的觸感卻是布料的材質,他似乎是躺靠在椅子上,手下意識擺放的位置有著扶手,木頭溫潤的質感細膩卻有著磨損的痕跡。 閉著眼的黑色視野裡影影幢幢的暗桃色光芒終於褪下了,像是暗色鱗片的蛇消失在視野深處,濕潤的水氣將眼球包覆,微溫的清涼安撫了疼痛後,漢克終於慢慢睜開雙眼,在漸漸適應刺進眼裡的亮度後,他終於能睜開眼睛,坐起身看見眼前的景色。 面前是一望無際的海。 過於飽滿的藍色闖入他的視野裡,被水平線切成均等的兩片,相同的色調卻有著截然不同的藍,藍天萬里無雲,海面波光萬頃,偶爾有白色的海鳥飛過,海浪打在潔白的沙灘上,規律響起如同溫柔低語般的沙沙聲響,他的背後是一片椰子樹,不遠處有幾棟七彩的小屋,看起來趣致又精巧,他頭上有著藍色的海灘傘,或許是因為日光偏轉而換了方向,並沒有起到遮陽的效果,只蓋到他穿著黑白花紋的海灘褲上。四周景色美到不像真實,但漢克卻只有一個疑問。 他媽的他到底為什麼會在這? 漢克極力回想,卻沒有太多頭緒,太過規律的每一天讓日子幾乎一成不變,唯一會變化的只有日曆上的時間,跟層出不窮的犯罪方式。雖然失業率在耶利哥建城,簽下條約穩定市場後就下降了許多,但總有些人仍然討厭仿生人,就和蓋文堅持自己是恐同一樣,有些事情總是很難讓所有人都接受,而更有些人是徹頭徹尾的白痴,所以掛在他身上的仿生人擦屁股專用警探的任務始終不被收回,只是受害者與被害人身份時不時會互換罷了。怎麼想也想不出結果,他索性開始胡亂猜測。 難道是他又不小心在吉姆酒吧喝掛了,被誰開車丟過來這的?又或是他喝昏腦袋,一時興起用自動駕駛一路酒駕來海邊,還知道要把自己脫成半裸,躺在椅子上先烤正面,等被太陽曬熟再烤後半面嗎? 怎麼想他都覺得自己不可能醉成這樣,就算再醉,他做過最瘋狂的事也不過是把自己的眉毛全剃了,醉到拿自己的腦袋玩俄羅斯輪盤這種事情他絕對沒做過。(至於別人怎麼推測他倒是管不著,他身為一個警察,喝酒後擦擦槍不是挺普通的嘛。) 漢克晃了晃腦子,裡頭並沒有遺忘酒醉之後的暈沉疼痛感,反而有股神清氣爽,像是好好睡過一覺之後整個人活過來一樣的感覺。認真回想起來,他上次喝醉似乎也是好久之前的事,久到他根本想不起來上次喝醉是什麼時候了。 等等,認真想想,以前似乎也發生過類似的狀況,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出現在完全不同的地方,而那通常都是—-- 「漢克?你醒了?」 漢克從海灘椅上回頭,穿著跟他身上那條同款的海灘褲,手裡端著兩顆椰子,上頭還插著彩色的吸管與兩隻粉紅色小雨傘的褐髮仿生人RK800就這麼出現在他面前,用著他一如往常的奇特嗓音開口,一臉清爽地回望他。 當然,絕對是康納搞的鬼,他早就猜到了。 自從仿生人與人類簽下合約後,被解放的仿生人有了選擇,不再是像家電一樣被對待的存在,雖然模控生命還在試圖捍衛自己的權利,像是想靠著財產權與專利權持有製造仿生人零件的工廠等等,但是仍然抵不住時間與輿論把他們一點一滴改變,現在模控生命的店舖已經完全不是原本像是販售機器的模樣,而像是個面試的場所,仿生人與人類雙方會判斷彼此是不適合對方,才決定是否聘用與被聘用。 而當初,漢克本來以為康納會去耶利哥協助馬庫斯處理善後,畢竟RK800的程式設計本來就相當適合用在與人類談判上(當然,漢克自己完全不這麼認為),對此還感到有些不習慣,但幾天後他卻看著康納一臉正義的跟在傑弗瑞局長背後進入底特律警局,職位上掛著仿生人顧問警探,傑弗瑞還給了康納領導所有仿生警察的權限,最後康納就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依舊跟在他身後出著任務,最後還住進了他家。 「康納,你給我該死的解釋清楚這一切!」漢克壞脾氣的開口,心裡不甘願地承認看到空無一人的沙灘之後升起的緊張感在看見面前的仿生人後立刻平靜下來。 康納一臉無辜,右額的藍色圓環閃了閃,接著轉成了鮮黃的色澤。 「很抱歉剛剛把你一個人留在沙灘上,漢克,但我感覺到你的血壓已經開始升高,有極將清醒的前兆,我想你醒了之後應該會感到口乾,所以先過去商店買了椰子汁。」 「見鬼,誰問你這個了?」 康納並沒有理會漢克的問話,又或是應該說他的程序判斷這些話並沒有回答的意義。他和漢克已經相處很久,已經很習慣漢克的說話邏輯,因此已經不再如同剛出廠那般制式化的回應漢克每一個問題,而是能夠篩選出那些話語當中有哪些並不需要回覆。當然,判斷的方式也是經過數次嘗試,還被漢克糾正了好幾次才調整過來的。康納的圓環從黃色變回藍色,他繼續說了下去:「我知道漢克你可能不喜歡椰子的味道,但椰子水電解質濃度與血液相似,能夠迅速補充流失的水分,鉀含量豐富,還含有L-精氨酸,能保護心臟血管……」 「停,誰說我不喜歡椰子的味道的?」 漢克意識到如果不阻止,康納將會為了說服他喝下椰子汁,搬出一大套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的數據與理論,因此立刻伸手搶過康納遞給他的椰子汁,用吸管喝下一大口。接著漢克就被滿口奇怪的甜味給僵住臉,好不容易才屏住氣吞下一大口,他立刻故作自然地把椰子汁順手放到海灘椅旁的小桌上。 「為了更快補充葡萄糖,我在裡面加了適當的添加物,我建議你不要只喝一口,而是全部喝完,漢克。」康納走到漢克的海灘椅旁邊,重新把椰子汁放到漢克手上。 「你該死的廚藝從來沒有進步過,康納。」漢克抱怨,但最後還是在仿生人認真的目光當中,一口一口慢慢把椰子汁都吞了下去。有些時候他真懷疑康納是不是故意把食物做得這麼難吃,好讓他的人生少了更多樂趣。 「這與廚藝無關。你之所以會覺得我做的食物難吃,是因為你的飲食習慣已經被過多的添加物破壞,吃習慣重油重鹹的化學物後,才讓正常配比的食物吃起來寡淡無味。」康納認真解釋,但漢克只是一如往常擺了擺手,根本不想理他,於是康納只好在漢克隔壁的另一張海攤椅端正坐下,喝起自己雖然是椰子模樣,但實際上裡頭裝著卻是釱,也就是藍血的飲料。 或許是因為海浪規律不斷反覆的12赫茲,與清澈的大氣充分傳導了1,000 W/m的日光,讓機體的皮膚曾被曬得溫熱,也可能是由於空無一人沙灘讓需要分析的事物變得稀少,康納感覺自己的處理器漸漸放慢運轉,如同平常晚上他學著漢克的模樣躺在床上時,讓處理器進入避免耗損的低速模式的感覺,康納猜測這或許就像人類口中的輕鬆感。 他轉頭望向漢克。 「漢克,雖然我懂人類的審美是希望自己能擁有#B87333的肌膚色調,但我必須警告你,過量陽光會讓人類的皮膚有病變的風險,雖然現在只是早晨,還沒到陽光直射的時刻,但我還是建議你使用遮陽傘遮蔽自己的皮膚。」見到漢克只穿著泳褲,全身都曝曬在陽光之下,康納立刻開口勸導,「另外,你的年齡據我對人類的了解,已經到了通常不以外貌為吸引力主因的年紀,因此我建議你以保養為主。但如果你對深色肌膚有興趣,我也可以使用人類的化妝品為你調色,讓效果持續數小時。」 「你這該死的機器就是不能讓我好好享受幾分鐘安靜的海灘對吧?」漢克沒好氣的回答。誰知道模控生命那套所謂的與人類和諧相處的程式設計到底是哪個天才做的,對拉近關係根本毫無幫助,但都過這麼多年了,他老早就已經習慣面前這機器人氣死人不償命的說話方式。他伸手把遮陽傘拉近自己,讓上半身都被陰影包覆,這才懶洋洋地挑眉,「這樣總行了吧?」 「謝謝你的配合,漢克。」 「別轉移話題,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 「我為什麼會在這海灘上?」漢克比了比四周,「還有為什麼這沙灘上一個人都沒有?這裡是哪裡?」 康納右額的藍色圓環又轉成了鮮黃的色澤。 「這裡是位於紐澤西州懷爾德伍德的野木海灘,以前曾有過水上樂園,但已經廢棄多年了。」康納認真回答,「地址是3501……」 「誰問你這個了?等等,紐澤西?」漢克驚訝地問:「我才睡了個覺就從密西根州到了紐澤西州?你做了什麼?」 「車程大約十個小時,並不遠。而且我有獲得你的同意,漢克。」 「你開車把我載來的?為什麼?」 「我們有過協議。在這次的調查任務結束後,為了你的身心健康著想,你將會去參與一場足以放鬆身心的旅行。如果你對此沒有印象,我有帶協議的副本在身上,上頭有你按的指紋。」 漢克張大嘴,從記憶的斷片當中勉為其難才回憶起這件事。在他快要被一件足足兩個月無法偵破的仿生人零件盜竊案逼死,因此連續在警局睡了三天沒有回家後的當天早晨,康納似乎帶著一杯咖啡與一份雞蛋三明治對他提起了這件事,而為了讓康納不要再因為這種事情來打擾他,他當下似乎順口答應了很多事情。 「我確實好像答應過……」 康納對漢克微笑,額際的黃褪去,重新亮起了藍。 「是的。在你答應後,我替你提交了假期的申請給傑弗瑞‧福勒局長,而昨天晚上他終於批准了假期。你的假期從十一個小時又七分鐘前開始,總計將有一週的休假可以使用。考量到你的喜好與人際關係,我並沒有選擇多人旅遊以及熱門旅遊景點,但如果你希望更換地點,我也可以為你訂票。」康納表情認真地回答。 「……是不用。」漢克對這個地點倒是沒什麼不滿意的,夠安靜,景色也不錯,「但你至少問我一聲再把我帶來這裡吧?」 「在我找到你,通知你的休假開始時,你正在吉姆酒吧當中看球,當時你吐氣的酒精濃度已經達1.075mg/L,但仍能正常談吐,我評估你仍是清醒狀態,為了避免時間上的損耗,我在尋求你的同意後,將看完球賽的你搬上車,一路開車到這裡。」 漢克扶了扶自己的額頭,經過康納的提醒後他也模模糊糊想起了這件事,只是細節回想起來卻像是已經過了好幾年一樣不太清楚。他只記得他支持的齒輪隊昨晚終於打進了四強,整個吉姆酒吧的人都瘋了,連外頭街上都不時傳來歡呼,所有人喝起酒來都像是在喝白開水一樣,一杯接著一杯沒有停下,康納似乎就是在他們慶祝到一半時進入酒吧的。 見到漢克遲遲沒有回答,康納很人類的皺起眉頭,「漢克?所以你昨晚其實已經喝醉了嗎?」 「沒有。」漢克立刻否認。 「漢克,你的身體分解酒精的能力本來就會因為年齡而越來越差,肝臟代謝與腎臟排泄酒精的能力也會逐漸降低,你不能再用以前的方式喝酒,那會讓你的肝臟受損加重。」 「我已經很少喝醉了,昨晚是因為高興!」漢克強調。 「我明白。」雖然康納注意到了,但他並沒有對於漢克先是不承認自己喝醉,而後又承認的態度轉變多做提問,因為從多年來的相處當中他清楚知道這麼做很有可能會激怒漢克,所以他只是換了個話題,「漢克,你想吃點東西嗎?差不多到你平常進食的時間了。」 「晚點吧,我現在打嗝還都是椰子的味道。」 「那麼你想下水嗎?」 「不了,我不太喜歡這股味道,感覺很怪。」 「這是二甲基硫醚的味道,常溫下為無色揮發性液態,常由蛋白質的分解產生,沸點是37.3 °C,密度是——」 「不用跟我解釋這個,那些數據你留給自己就行了,我就是覺得現在像這樣坐在這裡吹吹風挺好的。」 康納理解地點了點頭,他也認同這個答案,於是安分地靜靜待在漢克旁邊,不再說話。 漢克望著一望無際的海,意外發現自己有關於海的記憶竟稀少的可以。多半都是加入警局前年少輕狂時褪色的回憶,當年關係特別好,會一放學或訓練完就一起跳上車一路跑來海邊的那些朋友,大多數已經根本就沒在聯絡,剩下少數幾個也只保持了網路上的聯繫,而那些人的模樣,他現在一個也想不起來了。年輕時他太忙碌於想要爭出好成績,幾乎沒日沒夜地待在警局當中,後來的那場車禍奪去了他太多東西,也讓他的生活失去顏色。 他沒想過自己會再有來海邊的一天,但此刻他卻對這片海產生了一股熟悉感,像是他並不是第一次出現在此地。 「康納?」 「漢克,有什麼事嗎?」 漢克轉過頭,對上了康納淺棕色的雙眼,以及被海風刮得微亂的髮型。 坦白說,漢克從以前就一直很困惑,為什麼康納明明把所有頭髮整齊梳理上去,卻總還是會遺漏一撮捲髮垂在左側,每次看到他都想幫康納把那撮頭髮固定好,但他從康納愛照鏡子的舉動中大致猜出了答案。此刻,總是整齊的頭髮正被海風吹得散亂,在風中輕輕搖晃,漢克也因此意外地發現,康納的頭髮並不如他想像是直髮,而是有著自然柔順的捲度。 模控生命在製作仿生人上真的做了很多無謂的努力。漢克心想。 「漢克?」遲遲沒有得到回應,康納再次開口呼喚。 「不小心走神了。我是想問你,你覺不覺得這裡看起來有點眼熟?我總覺得我們好像來過。」漢克打量四周,看著椰子樹與白色的沙灘,還有不遠處的漁船,感覺自己似乎還能想像出那些小屋裡的擺設。 鮮黃的色澤再次亮起。 「關於你的這個疑惑,我有相當合理的解釋。既視感也叫做幻覺記憶,指人在清醒的狀態下第一次見到某場景,卻感到似曾相識,是一種常見於大多數人的生理現象。這種情況多半是在人們感到疲倦、壓力,或是被不熟悉事物環繞的情況下出現,因為此時大腦無法一一處理接收來的資訊量。相較於老年人,年輕族群比較容易出現……」 「夠了夠了,你就直說沒印象就行了,別又開始長篇大論。」漢克不耐煩的打斷,隨後自己又笑了起來,「跟你說話都說到餓了,我現在可以接受你告訴我早餐該吃什麼了。」 康納站起身,表情也變得放鬆。他開口說:「我打算做酪梨鮭魚歐姆蛋與燕麥香蕉泥,食材已經準備好,但為了想熱吃並沒有預先準備好,我把食材放在租借的小屋當中,你在這裡稍候一下。」 「我來做吧。」漢克跟著站了起來,對上康納幾乎可以說是驚訝的表情立刻開口辯解:「畢竟是假期的第一天,也要感謝你開了一晚上夜車,我知道你的新配備是可以模擬食物的味道的,我就讓你嘗嘗你毀滅性的廚藝和我的手藝之間的差距吧。」 「我相當期待。」康納點頭回答,跟在漢克的背後慢慢往小屋方向走去,頭上的藍色光芒輕輕旋轉,像是魚缸裡歡快游動的金魚。 一瞬間,他們突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於是Bucky喝著茶,Steve安靜地看著窗外的黑夜,模模糊糊的聽見廚房裡傳來輕柔的杯碗碰撞,像是清脆的水晶音樂。 有的時候沉默會讓人覺得不安,Bucky現在就是這麼覺得,店裡太安靜了。安靜的讓Bucky覺得他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的一清二楚。 他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一個話題。 「你的傷口……」 「好多了,今天只有點泛紅。」Steve低頭像是想把褲管拉起來,「你要看一下嗎?」 Bucky立刻搖頭。 「好吧。」 Steve把手收回來,眼睛又盯回窗外去了。但Bucky在那瞬間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自己居然有點遺憾,他想起昏暗的包廂裡白皙的大腿,還有大腿最上頭飽滿的黑色布料。 嘿,他知道自己本來就不直,但也別隨便亂想一個正坐在面前的人。 Bucky立刻警告自己。 「我那天忘了感謝你,謝謝你借我衣服。」Steve說,突然的讓Bucky差點以為自己的心思被發現了。 他狀似冷靜的回答,喝了一口桌上的水,「不用。」 「不,真的謝謝你。我一直到回家沖了冷水,上網查了之後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起水泡,不得不說你處理的挺及時的。」Steve真誠地對著Bucky微笑,「我的工作身上要是有傷口會有點麻煩。」 「應該的。」Bucky只是吶吶的說,他不太習慣被感謝。 他突然有點在意Steve的工作,剛剛Steve和Sam的反應都很奇妙。但是他沒有問,只是端起奶茶又喝了一口。 「對了,那個紅髮的女服務生,那天抱住你的手臂那個,我常常看到你們一起,那是你的女朋友嗎?」Steve不經意地問著。 Bucky立刻搖頭,「不是。」 「這樣。」Steve像是鬆了一口氣,臉上又勾起微笑。 Bucky看到Steve的反應愣了一下,「你想追她?但她有男朋友了。」 其實Bucky一直就沒搞懂Wanda的男朋友到底是哪一國人,他們很少遇到,因為Pietro很不喜歡Wanda的男朋友,每次提到他都是用一些奇怪的代稱,比方說『那個紅薯』之類的。所以Wanda每次要約會都只能偷偷摸摸的,偶爾還需要Bucky幫她打掩護。 應該是印地安人吧,紅皮膚挺有特色的。Bucky心想。 「不,我是……」 Steve還沒來得及辯解,就被Sam在廚房裡歡呼給打斷。 「披薩好囉!」 當Sam端著兩盤香氣四溢的披薩走到兩人面前,卻收到兩道情緒複雜的目光時,他頓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蹲回廚房裡把整個咖啡廳都送給他們。 「你們吃吧,小心盤子很燙,我先去收拾。」 Sam果斷決定閃遠一點,但還沒跑就被Steve拉住。 「很久不見了,坐下來一起吃嘛。」Steve微笑,眼裡還有點驚魂未定的感覺。 「不好吧,你們不想單獨聊聊嗎?」Sam試著掙扎。 「我不在意。」Bucky立刻表態,他覺得剛剛自己已經夠尷尬,不希望兩人獨處再來一次了。 於是Sam欲哭無淚的坐了下來,幾次想站起來用『幫他們弄點喝的』的理由開溜都被Steve阻止,只能擠在Steve的旁邊。咖啡廳的卡座雖然是設計給四人坐的,但是兩個身長都超過一米八的男人坐在一起仍然綁手綁腳,看起來異常尷尬。 但Steve像是沒有注意到這樣的尷尬,自在的和Sam天馬行空的聊著天,連Bucky都時不時的插上幾句。 「生存遊戲社?」Bucky睜大眼睛問。 「沒錯,我跟Steve都是。不過我們規則和一般不一樣,只要判斷沒有殺傷力,各種改造武器都可以使用。那時候我拿著雙槍從樹上跳下來伏擊的時候多帥啊!我們隊裡還有一個拿弓箭的,非常陰險,他老是改造他的弓箭,用一些鉤子或是會爆開的箭把漆射出去噴的到處都是,連閃都閃不開。」Sam比手畫腳地說著。 「哇。」Bucky驚嘆。 「Steve那時是我們的Cap,我們常常和外校的學生PK,一場都沒輸過。」Sam拍拍Steve的胸口,「那時候甚至還有人拍了Steve的照片去做成海報,貼的街上到處都是,你能想像這張臉風靡了整個紐約,甚至還有人叫他Captain America的樣子嗎!」 「別提了,我畢業之後你後來不是也當了一年隊長嗎?」Steve不好意思的抓抓臉。 「那可比不上你啊,你在的時候我們比賽的時候多少女生來看啊!」Sam痛心疾首的說著,「結果你一畢業女生通通跑光了,就只剩下Peter的女朋友跟Tony的女朋友會來看比賽了。」 「嘿,那可不能怪我。」Steve攤手,一臉無辜。 「我可沒怪你,我就是覺得你太受歡迎了。」Sam嘆了口氣,「說到這個,你交女朋友沒?」 「呃……」 「又不說,每次問到這問題都不說,James你說說看,他為什麼一直不交女朋友?」 Sam轉過頭來看Bucky,注意到Bucky的左手靠在盤子上,立刻訝異地停下來看著他。 「James,你的手,盤子不會燙嗎?」 Bucky低頭,注意到自己不知道哪時候把手靠上了盤子,他不甚在意的把手挪開,「不會,沒知覺。」 「怎麼可能,那可是滾燙的盤子,你別硬撐了,我去給你拿冰塊冰敷一下吧?」Sam站起來,想走卻被Bucky一把拉住。 「別緊張,這是義肢。」Bucky說,把戴在左手的手套給脫掉了。 長袖黑色外套遮蓋了整個手臂,但是袖口以下金屬的光澤仍然明顯的刺目,映入兩人眼裡的是一隻靈活的宛如真手的金屬手掌。 一時間他們都安靜下來。 Bucky微不可見的皺了眉頭。 「會痛嗎?」Steve輕輕問。 「不會,它沒有觸覺。」 「我是說你。」Steve直直的看著Bucky,「你會痛嗎?」 Bucky短促的笑了一聲,「都過去了。」 「發生什麼事?」Sam問。 「車禍截肢,附贈幾年的記憶。」Bucky用手指點了點太陽穴,「幸好沒忘太多,還會講話。」 「我很抱歉。」Steve說。 「別這樣,又不是你的錯。」Bucky努力露出笑容,「再說點你們的大學,我很好奇。」 「好吧,你還想聽什麼?不如我們來講講大一迎新時Steve當晚被學妹夜襲的故事怎麼樣?那是個很精采的故事!」Sam立刻說。 「聽起來很棒。」 Bucky用金屬手端起披薩咬了一口,披薩很燙,但是番茄醬的香氣和蝦子非常搭,上頭淋滿的起司也很濃郁,讓他忍不住瞇起眼睛。 「Sam!」Steve抗議。 「嘿,Cap,是James想聽的!」Sam無視抗議,「我們那屆的社團迎新是Steve準備的,他那個老古板腦袋什麼不好想,偏偏想在荒郊野外野營時弄一個老式的舞會,結果一開酒之後所有人都沒管跳舞,全都喝嗨了,就只有他沒喝醉,結果他收拾完之後回到帳篷裡居然發現有兩個全裸的女生躺在他的被窩裡等他,嚇得他跑到Tony的帳棚躲了一晚,還被Tony笑了整整一學期。」 「我才不想趁她們醉的時候佔便宜好嗎?」 Steve無奈的搖搖頭,Sam才沒管他,繼續說了下去。 「我記得Tony那時候說了非常經典的話:『Steve Rogers,你老實說,其實你根本是個女人吧?美女上門投懷送抱你不要,非要跑來我這個男人的帳篷幹什麼?告訴你,就算想搞基也別找我,我可是很挑嘴的!就算想種我草莓也輪不到你!』天啊那時候Steve的臉色是我這輩子看過最精采的了,真該拿相機拍下來的。」 「然後Tony就得到他應得的教訓了。」Steve微笑。 「什麼教訓?」Bucky睜大眼睛。 Sam笑到幾乎喘不過氣,斷斷續續地說:「Steve把Tony,脫得只剩一條內褲,綁在樹上,只幫他的臉噴防蚊液。隔天放下來的時候Tony全身都被蚊子叮的到處都是,然後Steve就對著他說--」 「現在是誰被種滿草莓啦?」Steve說,然後終於憋不住,跟著Sam開始一起大笑。 Bucky像是被他們傳染,忍不住跟著一起微笑起來。 ※ |
作者www.plurk.com/hikaru801 日期
May 2020
分類
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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