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tasha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柔軟的針刺了一下。 她不只一次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而每次的答案都天差地遠。 她認識James太久了,久到已經忘記認識他之前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她的每一步路都有他的影子,她師從他,學習他,她還記得槍的後座力讓她的手震得發疼時,有個人站在她旁邊不說話,只是托著她的手,讓她穩穩地打進靶心;而最後她遠離他,背棄他,她也記得子彈穿過她的身體,打中她要保護的目標,卻沒有收走她的性命時,那一陣火辣的痛楚。 那是從來沒有停止燃燒的愧疚和羞愧。 她擁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新身分,但他仍然活在陰影裡,如同死神收割著性命,在見不到陽光的冰寒裡睡著。 她一直對那一段過去絕口不提。 她不敢面對。 而現今,當她看著冷凍艙裡決意沉眠的James時,她想,或許現在她是羨慕他的。 Natasha並沒有讓情緒困擾自己太久,而是沉澱了一下思緒後才冷靜回答:「他在逃避。」 「為什麼這麼說?」T'Challa有些訝異地看著她。他原先是想拋出一個漸進式的問題,卻沒想到收到的答案遠遠在預想之外。「Barnes的顧慮很有道理。」 T'Challa皺眉思索,對他來說為了避免即將發生的惡果,為了大部分人的安全,犧牲掉部分人的自由是可以理解的選擇,「若是又讓有心人士利用他,反而會造成更大的混亂。」 抬起頭,將額前散落的紅色髮絲別到耳後,Natasha對著T'Challa的話露出微笑。 「我知道至少三種方式能夠快速讓他失去聽力——永久性的,如果聽不到指令就不會有問題。」 Natasha說,眼神並沒有離開T'Challa的視線,神情溫柔,好像她只是在建議兩人去吃一頓美好的下午茶,或是來場普通的浪漫晚餐一樣,而不是正在說關於讓一個人永久失去聽力這樣的事。 T'Challa沉默。 這次的沉默就不那麼令人不舒服了,於是Natasha坐了下來,握了握躺在床上的Steve的手。他的指尖摸起來有些冰涼,或許是空調的緣故,但Steve的掌心仍然溫熱,Natasha握著他的手感覺就像是自己捧著顆小太陽。 T'Challa也坐了下來,看著Natasha。 「你不會覺得這種方式太過殘忍嗎?」他開口問。 「相信我,陛下,真正的殘忍和身體的損傷毫無關聯。」Natasha輕輕說。 「我並不認為逃避有錯,也覺得這並不丟臉,它也是一種選擇。就像是我想過為了我過去的罪選擇死亡,但我沒有。」她回答,聲音低微而虛弱,「這大概也是一種懦弱,或許我是害怕死亡的,所以才選擇活著贖罪。而即使已經走了這麼多年,我的贖罪仍然還不能結束,這條路仍然看不到盡頭。」 她垂下頭,讓眼神被額前的髮絲遮蓋。 T'Challa聽過關於面前這個神色哀傷的紅髮女子曾做過的那些事情,即使地處偏遠,黑寡婦的名氣仍然輕易傳到他的耳中,而那絕不是什麼美名。即使她加入神盾局,試圖做一些正確的事情,彌補或是挽回一些什麼,但不擇手段執行任務的後果,縱使理念是正確的,也只是讓自己的惡名更加廣闊。 但他不打算去安慰她,他也不認為她需要安慰,廉價的同情不是她需要的。 「那你和他們提過這件事嗎?關於聽力的。」他問。 「不。」 「為什麼?」 Natasha看著床上靜靜地躺著的Steve,沒有回答。 T'Challa立刻懂了。 是的,當然,Rogers隊長不會願意的。Bucky Barnes是他的軟肋,是他的阿基里斯腱,是他和過去的世界唯一的聯繫。時光帶走了太多他不願被帶走的東西,將所有舊日時光的美好洗劫一空,只還給他一個殘缺不全的Bucky Barnes,而他為此感激涕零,願意拿整個世界去交換。 「那你為什麼覺得是Rogers隊長不願意清醒?就我所知他並不是一個會逃避現實的人,相對的,他比任何人都要強韌。」 沒有理會T'Challa的問題,Natasha突然問:「陛下,你有沒有想要過什麼東西,卻怎麼樣都拿不到手的經驗?」 但不等到T'Challa接話,Natasha逕自又說了下去,「想必是沒有的吧,又或許那樣的經驗很少很少。」 確實,T'Challa知道自己對此沒什麼經驗。他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會想辦法得到,而他得不到的東西總是太少。 「那你知道,如果給了一個快要渴死的人一杯水,卻在他只沾到一口,水量甚至不夠吞下喉嚨只夠潤濕唇瓣,又把水拿走時,會發生什麼事嗎?」Natasha偏頭看著他,但他聽出這並不是個疑問句,因此沒有回答。 「那樣的乾渴,甚至會比原本一口都沒喝過時來得更加猛烈。」她輕聲說。 稍微思索了片刻,T'Challa明白了Natasha的弦外之音:「你認為,Rogers隊長是因為Barnes沉睡,導致不願意清醒?」他皺起眉頭,不認同這個觀點。 「或許吧。」這次Natasha沒有正面答覆,只是輕淡地帶過。 窗外的艷陽時不時被雲遮住,讓陰影斷斷續續地飄著,照出軟綿綿的輪廓。天空是被水洗過的透明藍,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顆白色的星星閃著,而透過病房裝著的白色百葉窗看見的天空,被葉片割裂成一片一片,規律地排列著,像是被關在白色的牢籠裡,讓眼前的世界都變成不連續的形狀。 「那如果,和Rogers隊長的心靈連結成功了,你打算做什麼?」T'Challa問。 「我需要一個答案。」 「關於什麼?」 「我不認為Steve是一個會逃避的人,但如果是真的,我想聽到他親口對我說,這是他的決定。」 「不是喚醒他?」他問,而Natasha搖搖頭:「何必喚醒他呢,如果他真的不願意醒來,那就讓他繼續睡吧。」 繼續沉睡下去,睡過再一個七十年,直到一切塵埃落定,再也沒有人需要美國隊長,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那個曾經衝鋒陷陣的名字,讓那些泛黃老舊的漫畫紙頁都被時間風化粉碎,受到傷害的人都老去,在土壤之下安眠。 「五年了,他已經醒來夠久了。」她說。 「但你得到這個答案又能如何?」T'Challa嚴肅地問:「如果你可以接受Barnes選擇冷凍,為什麼卻不能接受Rogers隊長選擇沉睡,而是非得到答案不可?」 Natasha表情空白了幾秒,「……我不知道。」 說不定,有那麼一種說不定是因為,她從來都不想成為醒著的那個。 「雖然只剩下半個小隊,但我總得聽隊長決定誰是副隊長吧。」 沙啞的嗓音從艷紅的唇瓣吐出,Natasha神情略帶戲謔,但她的手掌在沒人看見的背後握緊,指甲掐進掌心,留下四個深陷在肉裡的半月型記號。 「……你說的對。」T'Challa回覆,視線不再強留在Natasha身上,「至少得知道,當世界需要被拯救時,該怎麼喚醒Rogers隊長,而不是只能圍在他的睡臉旁邊,等待誰去把天空撐住。」 「真到了那個時候,或許我們可以猜拳決定誰來吻醒他。」Natasha說。 「像是睡美人?」 「是啊,只是之後可能要面臨公主的怒火。」Natasha輕笑。 T'Challa看了下手錶,站起身來扣上西裝扣子:「我接下來還有個會議,但毋須擔心,藥草我會準備好讓人送過來,或許讓Shuri來教你使用方式。」 「感謝陛下的慷慨。」Natasha起身,跟著T'Challa走到病房門口。 「不需要道謝的太早。」T'Challa看了病床上的Steve一眼,「那畢竟是深入一個人的心靈……我想那過程不會太愉快。」 「當然。」Natasha回答,「我對此已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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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看到從病房外走進來的T'Challa,Natasha連忙站起身。 「Romanoff小姐,外套不錯。」T'Challa友善微笑,示意Natasha不用多禮。 「謝謝。」Natasha勉強露出微笑,「很抱歉在您百忙之中打擾,但是……」 T'Challa舉起手阻止Natasha繼續說下去,「Rogers隊長是我的客人,前來探望他並不算是一種打擾。情形如何?」 「不太好。」 Natasha把目光放回仍然躺在病床上的Steve身上。他穿著大號的淺綠色病患服,雙眼緊閉神色安詳,他臉上那些因為爆風而產生的碎片割傷以及燒傷早就都消失了,在焦黑的死皮螁去後露出底下新生的奶白色肌膚,穿過百葉窗的燦爛陽光在他臉上留下鮮明的條紋,讓陰影將被陽光照射的肌膚襯得光亮,白的近乎透明。 「他的生命跡象一切正常,他的傷口已經完全痊癒,他早該醒來了。」Natasha輕聲說。 「詳細情況我已經聽醫生說過了,他們並沒有太好的解釋。」T'Challa說,威嚴地皺起眉頭,「我對此感到非常遺憾。」 「請不要這麼說,我相信您的團隊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來幫助我們,感謝您的慷慨。」Natasha禮貌回答。 「我的承諾依舊有效,我會保護我的客人周全。」T'Challa大度地說,修身的黑色西裝外套讓裡面貼身V領黑上衣上戴著的銀質金屬項鍊看起來異常顯眼,「雖然我確信我的醫生會繼續努力,但對現在的狀況……我相信你找我來是已經有了新的想法?」 「這大概算是一種嘗試。」Natasha露出苦澀的笑容,「原先我們想的是聯絡Thor,他是復仇者的一員,而他的弟弟Loki——就是引起紐約大戰的那一位——用的魔法是有別於現代科技的另外一種體系,我們猜想或許阿斯嘉德的法術能夠對目前Steve的狀況有幫助,但我們聯絡不上Thor。」 當然,她也聯絡不上Bruce——Banner博士。 「雖然我不信仰他們,但我知道他們。北歐神話當中的戰神Thor以及惡作劇之神Loki,他們屬於另一個世界的種族。」T'Challa對著Natasha露出不贊同的表情,「我對於你口中說的魔法並不理解,也不認為將未知的法術使用在Rogers隊長身上是個好方法。」 「我明白,這也是我的擔憂。」Natasha溫和回答。 「但如果你希望,我會試著幫你找到他們。」T'Challa最後仍然鬆口。 「不,我想聯絡不上的原因或許不是人力可以干預的。」Natasha說。 她在Bruce開著戰機從蘇科維亞離開後仍舊不斷試著傳訊息給他,大部分的時候Bruce不會回覆,但是也沒有把她封鎖,而極少數的時候他會傳來一些隻言片語,像是她對外宣稱的生日,或是他有事煩心時——她對從訊息當中梳理出情緒或資訊都相當擅長。 而她在這些隱約而片段的訊息猜測出了一些資訊,或許連Bruce自己都沒有發現已經透漏得太多,他像是想保持距離一樣不再對她傾吐過多的話語,但是光從這些單薄的訊息當中,她發現自己有了一個支離破碎的推測。那是和他們的世界息息相關,卻又隔著太遙遠的距離的,即將要發生的未來。 永遠不要對一個女間諜說得太多。她想,不管她們願不願意,她們總是猜到太多。 但最近這一個月,她的訊息不再有人閱讀和答覆,像是信息的傳輸彼岸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失聯在茫茫星際當中。對照起她之前的猜測,她想她大概可以猜到Bruce去了哪,目前又是和誰在一起。 「如果不是要找他們,那麼Romanoff小姐,你需要什麼?」T'Challa問。 「心型藥草。」Natasha開口,而T'Challa的臉在瞬間沉了下來。 病房裡原先算得上是和煦的氣氛在那瞬間凍結,Natasha感覺到身邊一直像是個親切和善而略帶高傲的友人散發出了王者的威勢。 這並不是第一次,她在參加T'Chaka已就是T'Challa父親的葬禮時,同樣從T'Challa身上感受過。而現在迫人的氣勢幾乎要凝結成實體,逼迫著Natasha面對王者的怒火。 心電儀原先規律的聲響在一片安靜中變得震耳欲聾。 「你怎麼知道心型藥草的?」 「我想這對瓦甘達的人並不是什麼秘密,尤其是皇宮裡面。」Natasha冷靜理智的解釋,試圖緩和氣氛,「而我也可以和您坦白說,這些訊息是從您的妹妹Shuri那裡聽來的。」 T'Challa嚴肅的臉大約持續了幾秒鐘,最後嘆了口氣。 「你說的對,這對Shuri來說並不算是大秘密,說不定她告訴你也只是一時興起。」 剛剛那一瞬間的凝重好像水氣一樣瞬間在空氣中蒸發。 「您對自己的妹妹相當了解。」Natasha禮貌回應,在心裡捏了把冷汗。 那想來確實是一時興起,一開始她只是在皇宮酒吧裡喝酒就被一位明顯和T'Challa長得相當相似的美貌女性纏上,被請著喝了好幾杯酒,最後那位女性甚至坐到她的身旁,吻了她的手。 瓦甘達的風氣似乎不太在意性別,而是比較在乎個體之間的吸引力和實力,她也不是第一次被瓦甘達的女性搭訕了,但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面前這個爽朗而略嫌急躁衝動的女人就是Shuri。 而不只心型藥草,她還順帶聽到了不少和皇宮內相關的事,像是T'Challa的叔叔S'Yan的事。如果她還是神盾局探員,這些寶貴的資料都足以刻意為它們建立一個獨立存放的安全空間保存了。 「我替她收得麻煩夠多了。」T'Challa無奈地說,Natasha很少看到這個年輕的王者露出這樣的表情,「確實,在皇宮裡心型藥草並不算是個秘密,因為大部分的長老來也都擁有稀薄的皇室血脈,他們對藥草的功效也瞭若指掌。」 「但您的反應……」 「它很危險,而我認為一般人不該知道。」T'Challa嚴肅回答,「如果Shuri告訴了你藥草的事,我想她也同樣告訴過你它的危險之處了。」 「是的,我相當了解。」Natasha點點頭答覆,仔細地回想著Shuri說過的資訊回答:「她說過,若是讓沒有黑豹一族皇室血脈的人吃下心型藥草,那效果無疑是毒藥。原本心型藥草的功效是讓吃下藥草的人與豹神Bast連結,進而獲得試煉的機會,而若是沒有皇室血脈的人吃下,不但不會獲得試煉,還會陷入永久昏迷,直至死亡。」 「你知道得相當清楚。那你應該也知道皇室血脈以外的人用不上藥草,那你為什麼需要它?」 「正確來說我並不是需要他,而是它的功效。」Natasha說,「我需要的是心靈連結。」 「心靈連結?你想進入Rogers隊長的心裡?」T'Challa立刻就猜出Natasha的用意,但接著他蹙起眉頭,靠在牆邊雙手還胸開始認真思考。 「是的,我想直接進入他的心靈把他喚醒。」Natasha解釋,「我認為Steve之所以還沒醒來,或許已經和外力無關,而是他不願意清醒。」 「不願意嗎……」 T'Challa思考了很久很久,直到窗外的陽光都悄悄在Steve的臉上偏移了幾度。 陽光將Steve金燦的眼睫照得纖長而透亮,朦朧如同初生柔軟羽毛的影子在他的眼窩上打下了淺淺的暗影。而Natasha安靜的坐在一旁,靠著病床沒有說話。 吊得高高的輸液器慢慢把濃度過高的透明葡萄糖液沿著軟管輸入躺在床上的人的手臂裡,針和傷口都被透氣膠帶蓋住,看不到尖銳與疼痛。 輸液器的圓柱狀滴斗裡,水滴一滴一滴的落下,被太陽折射出七彩的光。 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規律的綠色光波在安靜的病房裡存在感突然變得異常強烈,心電儀發出的聲響惱人而尖銳,讓Natasha隱隱有拔掉它們的衝動。 在沉默了很久之後,T'Challa突然開口:「讓我問你一個問題。」 「好的。」大約是等待太久,Natasha覺得自己立刻答覆的聲音聽起來略嫌急促,這讓她隱隱皺起眉頭,她不喜歡自己失控。 她以為T'Challa會問關於她的判斷,像是她為什麼覺得是Steve不願意醒來,卻沒想到T'Challa問出來的是另外一個人的問題:「你對Barnes把自己冷凍起來這件事,是什麼樣的看法?」 ※
窗外天氣正好。 Sam坐在白色的醫療床旁邊的深紅色沙發椅上,手中的報紙又翻過了一頁,不遠處的電視正在撥放著CNN,字正腔圓的女主播正報導著前幾天發生的銀行搶案,Sam邊看報邊聽著搶案內容,暗自跟腦中的訊息比對。 不,不是銀行搶案,是一個地下室Hydra據點被攻破;爆炸也不是因為要炸開金庫,是他們為了阻止美國隊長的追擊才引爆的;無人受傷也是錯的,應該是沒有『一般民眾』受傷,Hydra倒是都被打得慘兮兮就是了。Sam在腦中反駁,手上瓦甘達的本地報紙硬是看了半天也沒翻過下一頁。 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請進,門沒鎖。」Sam回答,把報紙順手折了起來。 「還是沒醒?」Natasha吹著泡泡糖推開門走了進來,高跟鞋踩在光滑的瓷磚地板上清脆而規律地響著。 「嗯。」Sam點點頭,看向躺在床上的Steve,「都第七天了,鐵打的人再不吃飯也要消下去了。」 從那天手術結束之後,Steve就一直沒醒來。 那場手術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直到Sam在外頭的椅子上已經等得有些昏昏欲睡時,紅色的手術中提示燈才熄滅,而從推開的大門走出來的醫生雖然身上沾著血,眼神也相當疲倦,但是仍然神采奕奕的和Sam解釋Steve的狀況。 醫生的說明當中混了一大堆專有名詞,老實說Sam一個字都沒聽懂,但是重點他倒是聽清楚了——簡單來說,被彈片擊中頭部的Steve雖然流了很多血,但是實際上彈片只是插進他的頭骨,甚至連腦膜都沒有傷到,只是穿透性損傷,對一般人來說或許很嚴重,但是對美國隊長來說不算是什麼大手術,理論來上來說說不定連一週都不用就可以出院了。 確實,如同醫生所說,Steve只花了兩天就從加護病房回到一般病房,但是在那之後卻絲毫沒有醒轉的跡象。 前三天Sam還沒覺得不對勁,但一直到醫生來一般病房的次數越來越多,陣仗越來越大,他終於發現事情好像有點不對。 「怎麼了?」Sam問著又帶著一大群人進入病房,表情不大對勁的醫生,「還有其他問題嗎?」 「不,照正常來說應該沒有。」醫生神色沉重地搖搖頭,「Mr.Rogers的心肺機能身體狀況一切正常,雖然我們判斷應該會有一點輕微的腦震盪,可能會有些耳鳴或頭痛的跡象,但照理來說這應該不會影響他甦醒的時間。」 「聽起來很健康啊?」Sam疑惑地望著醫生。 「這就是問題——Mr.Rogers的身體非常健康,照我們的判斷他兩天前早就該醒來了。」醫生臉色凝重地看著床上吊著點滴的Steve。 「等等,你的意思是……」 「我們給他做了各項數據的掃描跟診斷,但是仍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至今仍然沉睡不醒,而且身體的各項機能正在緩慢的下降,就好像……」醫生想了半天都沒有想出適當的形容詞,於是一旁的護士接了話:「就好像即將要冬眠的熊。」 「沒錯,就像是冬眠一樣!」醫生眼睛發亮,「胃腸功能停止,呼吸減慢,心跳次數減少,體溫下降,聽起來就是冬眠!」 「哇喔,這聽起來不是什麼好事。」Sam說。 「當然!人好端端的冬眠做什麼?人類本來就不是會冬眠的動物!」醫生吹鬍子瞪眼地看著Sam,就像看著一個問了愚蠢問題的孩子,「因此我們懷疑Mr.Rogers身上可能有其他我們還沒發現的問題,由於超級士兵的血清讓他已經和一般人有所不同,有些問題我們用一般人的方法可能無法檢測。」 「那該怎麼辦?」Sam皺起眉頭。 「還能怎麼辦,只能什麼方法都試試看了。」醫生無奈地嘆了口氣。 ※ 「所以這就是你為什麼請T'Challa拉了條Cable線過來病房?」Natasha關上病房的門,坐到Sam身邊,戳了戳Steve的臉。 嘖,皮膚真好。Natash想,莫非血清對膚質改善也有幫助? 「是啊,我想說讓他聽聽熟悉的頻道說不定有幫助。」Sam聳肩,「偶爾我也會下載隊長那個年代的一些老電影來撥,坦白說雖然畫質很糟,有些故事還是挺有趣的。」 「你的喜好也往老人家的方向靠攏了?」Natasha翹起腳,米白色的高跟羅馬涼鞋在腳上一晃一晃的。 「絕對沒有。」Sam一秒就吐槽了這個說法,「只是好電影總是經得起時間考驗。」 「這倒是。」Natasha點頭,拿著遙控器就在幾個新聞台之間轉了起來,卻怎麼看都是在報導雷同的事件跟畫面,「這裡頭說的爆炸案就是你們那天的掃蕩任務?」 「是啊,看起來似乎被誰壓下去了的樣子,應該是陛下吧,我記得那地方原本根本不是銀行,而是某間商業大樓的地下室而已。」Sam對報導嘖嘖稱奇。 「是嗎?這樣啊。」Natasha話鋒一轉,「話說回來,Steve看起來氣色挺不錯的。」 「確實是,我總覺得Steve他馬上就會醒來了。」Sam看了一下室內的溫度,確認沒有因為午後的陽光而導致室內的溫度上升之後轉頭望向Natasha,「感覺或許對他惡作劇一下他就會從床上跳起來。」 「你想試試?」 「不,這是Barnes會做的事。」Sam不假思索地回答,卻意外地讓室內的空氣沉默了幾秒鐘。 「吃過飯了嗎?要不然你去休息一下吧,換我來接手。」Natasha說。 「不用,其實我也才剛吃飽過來,早上是Wanda在這。」 「這樣啊。」 Natasha也不再多勸,坐在Sam的身邊拿起遙控器又開始轉台,每隔幾秒或是幾十秒就切換一次螢幕,讓電視畫面不停閃動,不知怎地看得讓人心煩氣躁。 Sam也拿起被棄置在一旁的報紙,努力翻看起來。他總覺得自己這幾天努力讀報下來瓦甘達語似乎有了長足的進步,說不定哪天就可以試著去街上搭訕看看。 房間裡頓時只剩下電視裡傳出片段而不連貫的話語。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Natasha不經意地開口:「嘿,Sam,你說,他是怎麼了?」 「Steve?」 「當然,不然還有誰。」 「醫生說……」Natasha立刻打斷了Sam:「先別管醫生說的,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Sam皺眉,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我是怎麼想的?我覺得他早該醒來了。他就是我們當中那個仗著血清每天睡覺只睡一兩個小時就精力充沛的傢伙,連睡懶覺都不會,現在看他躺在床上睡覺我總覺得他簡直是浪費生命啊。」 「真的,每次不管我幾點回來發現他居然都還醒著的時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驚訝。」Natasha想起有時晚上躡手躡腳走進大廳,都會被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反光發呆的Steve嚇一跳的事,忍不住勾起微笑。 「是啊,他就像顆永久電池,不用上發條就自己不停的轉呀轉的,真搞不懂他睡得那麼少,那些精力又是哪來的。」 「那,你覺得他為什麼還沒醒來?」 「如果沒有受傷的話……好吧,我不知道。」Sam遲疑了半天,最後仍然搖了搖頭,「難道有什麼我沒發現的原因?」 「也不算吧,大概算是一個猜測而已。」Natasha又笑了笑,奇妙的是,Sam發現自己需然能清楚分辨Natasha這次的表情,和平常高深莫測又令人猜不透的笑容不同,看起來居然有一絲軟弱:「Sam,你有想過,或許這次是Steve自己不願意醒來嗎?」 ※ ※ 你在等一班火車,它將會帶你到很遙遠的地方,你知道你想要它帶你去哪,但是你並不確定,不過這不重要。 為什麼火車去哪不重要? 因為我們會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 事情從Bucky冬眠的第384天開始。 「什麼狀況?」 等Natasha接到訊息通知趕到手術室時,面對的是已經深鎖的大門和亮起紅燈的手術中提示。 方才她正在執行一個情報任務,任務內容是要混進一個將軍的宅邸裡,套出亞德曼碳合金的情報。 幾年前,亞德曼碳合金最後的訊息斷在布魯塞爾,當年S.H.I.E.L.D.和幾個組織都試圖在布魯塞爾運河和諧納河當中打撈,卻什麼也沒找著,但最近送到T'Challa手邊的情報卻顯示出,另有其人獲得了它們。 於是她換上一張美艷的臉,試圖用臉的主人——也就是將軍的第五個情婦——和將軍的二號得力助手之間不可告人的關係,來問清楚將軍手底下賣出的那些黑貨的來源。 她差一點就要成功了,只要再給她幾分鐘。但是突然用特殊振動方式傳到她臼齒當中的改良摩斯電碼,讓她驚訝到連臉上的笑意都失去一貫的從容。 『蜜糖,怎麼了?』那個男人還把臉埋在她的頸側,耳鬢廝磨的壓低聲音。 『抱歉甜心,我想我們得加快一點速度,你不會怪我吧?』她甜笑著問,翻身騎上了男人的腰。 那男人的臉在短短幾分鐘之內從滿面喜色變為驚懼,面色慘白的程度像是看到全世界最恐怖的事物。 她在離開前的最後幾秒鐘把關在衣櫥裡已經昏過去的第五個情婦弄醒,但沒讓她看見自己的臉,跟已經嚇昏過去的二號助手一塊扔在床上——她沒對那男人做什麼,只是讓他見識了一下社會上還有比他認知的一切更加黑暗的一面而已——男人見過她的記憶倒是無所謂,記憶這種東西很容易搞定,他會忘了今天的一切,或許醒來的時候會有點疑惑,但Natasha相信那女人可以圓過去的。 雖然她們並不認識,但是為了扮演第五個情婦,Natasha已經觀察她三天了,說不定比她親生父母還更了解她一點。Natasha挺喜歡她的個性,這個姓大概會是世界末日最後死的那一批人,懂得哪些人可以靠,那些人只是墊腳石。 但那男人跟情婦的關係倒是毀得不能更徹底了,因為從今以後他只要看到第五個情婦的臉,就有可能勾起覆蓋在真實記憶上的恐懼,就連他能不能重新對女人硬起來都很難說。 這條線好不容易牽起來的線以後算是斷了,不過Natasha覺得,依照自己對這個女人的了解度,重新在宅邸裡挑上一個男人,而且是握有情報的男人並不是難事,或許下次她仍然能借她的臉進來也說不定。 她在把情報扔給當地的負責人之後就立刻搭上SR-71黑鳥回到了瓦甘達,那時距離她收到Steve倒下的消息已經過了半小時。 一下偵查機,Natasha就直奔手術室,手術室外還沒脫下獵鷹裝的Sam正在那裡坐著,試圖張望手術室內的情況,但是用合金打造的手術室即使用紅翼的紅外線功能也無法穿透看到內部,Sam只能在外頭乾等醫生的訊息。 「Steve還在裡頭?進去多久了?」Natasha問,在看到Sam的臉之後稍微鬆下了心,Sam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不算太緊張,Steve面臨的應該不是致死的危機。 「二十分鐘。」Sam抬起頭,看見是Natasha之後稍微露出一點笑容:「你回來的真快,亞德曼碳合金的事解決了?」 「還沒,不過那條線已經走到底了。」Natasha在Sam的身邊坐下,手術室門口被拉了兩張椅子,看起來應該是從附近的房間搬的,大約是Sam拿過來坐的。 趁著沒事,她順手拆開頭上還沒來得及拔掉的金色假髮,把壓在頭套裡的長捲髮晃了晃,在空氣裡甩出一道弧線,再把臉上人皮面具的殘膠被粉底蓋住的部分重新用紙巾擦了一次,再細細地舖上蜜粉。 等確定自己在鏡子裡的妝容完美無瑕之後,她才又抬起頭問著Sam:「Steve怎麼了?你們不是只是去執行普通的掃蕩任務嗎?為什麼我接到Steve重傷的訊息?」 「總是他們。」Sam說,「砍掉一個,長出兩個。」 「Hydra。」Natasha嘆了口氣,「我為什麼這麼不意外呢。」 「其實我以為我們已經快把他們消滅了。」Sam聳聳肩,「畢竟從美國隊長的那個年代開始,我們已經和他們纏鬥了七十多年。」 「你知道這不可能。即使最有可能的那一刻也不是發生在我們這個年代,而是在七十多年前。」Natasha說,紅色的髮絲和洗髮水淡淡的香味稍微蓋住了手術室不詳的純白和隱隱約約的消毒水味。 「我倒是不這麼覺得。」Sam往手術室看了一眼,看著代表手術中的紅燈仍然亮著,皺著的眉頭沒有鬆開,「自從Barnes凍起來這一年,Steve簡直是變本加厲,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對哪些人有這麼大的耐心,願意去花幾天幾夜審問他們,就為了一點點資訊。」 「小男孩,那只是你看得還不夠多。」Natasha輕笑。 Sam轉頭,呆呆地看著Natasha的笑容,直到她感覺稍微不自在而停下了笑,「我的臉上有東西?」她問。 「我說……你認識他比我久的多,你都不會驚訝嗎?」 「為了什麼?」 「Steve,當然是Steve。我從來沒見過他那個樣子。」Sam說。 「要我說,答案當然是——不會。」 「為什麼?」 「如果你熟讀美國隊長的歷史,而且是沒被粉飾過的那個版本,那麼你就會知道,為了達到目的,美國隊長並不是永遠是那麼光鮮亮麗的,他們妥協過很多次,幹過很多不光彩的事。」Natash一如往常地笑笑,目光卻冷靜而不帶一絲溫度,「最亮眼的光明背後總是最濃重的陰影。」 Sam猶豫地看著放在腳邊的盾。在Steve倒下的一陣慌亂中,他撿起盾,卻在下一刻被沉重與冰冷給驚訝。盾牌看似輕盈,總是在Steve手中輕巧的揮舞,時不時急速的穿梭在敵人之中,他根本沒想到竟然這麼重,幾乎要把他的手臂壓斷。 不,說不定沒那麼重,Sam心想,說不定那只是他的臆想。那瞬間他感覺到的可能不僅僅只有盾牌的重量,還有加上身為美國隊長,扛起整個世界的安危的責任,重得讓他邁不開步。 反射著手術室外日光燈的盾是銀色的,是T'Challa後來幫Steve重新製作的,為了讓他們仍然有拯救世界,甚至是對抗國家軍隊的力量,盾牌上頭仍然染著戰場上激鬥的痕跡和雪,但是最重要的,象徵著勇氣、真理、和正義的顏色,還有核心的星形符號卻都沒被漆上去,整面盾銀白的像是滿月,透亮的像面鏡子。 那是Steve的要求,當時他對T'Challa說不需要做成以前的樣子,只要能用就可以了,而且不只盾牌,連制服都變為低調接近黑色的深藍,不再有紅白藍三色,胸前的星形位置也被空了下來,空蕩蕩的懸在那裡。 有些時候,像是吃著瓦甘達的食物、看著電視裡異國的語言、翻起帶著的相簿、看著美國隊長的背影的時候,Sam都會忍不住想,究竟是國家不得已逼走了他們,還是是他們下定決心捨棄了國家? 「但那應該是為了人民的自由,不是嗎?」Sam說。 「當然。」Natasha點點頭。雖然不完全都是,但大部分是,至少她這麼希望。 「但現在……」 「同樣是為了自由,James的自由。」Natasha輕聲地說,像是禱詞一樣喃喃念著,「即使這些血讓他夜不能寐,即使有可能染上無辜人的血腥,但他仍然選擇如此前行。」 「因為Barnes如此重要?」Sam挑眉,他想起了可憐的方向盤和可憐的翅膀。 「這問題你不該問我,你該問問那個躺在裡面的老傢伙。」Natasha微笑著說,「但是如果你想知道我的猜測,是的,我認為James就是對他如此重要。」 僅次於世界的重要。 Sam抓了抓臉,面上表情有些尷尬,「好吧,那我想我該改改我對Barnes的態度了。」 「喔?你做了什麼?」Natasha這次倒是好奇的瞪大了眼睛,一開始她決定支持蘇科維亞法案,所以在決定放走Steve和James,又和Tony鬧翻之後她才決定要過來,但她會合的時間已經太晚,沒見到James幾次他就已經決定進入冬眠,因此除了以前遺留下來的那些對James的印象之外,她對這個已經想起Bucky Barnes記憶的人其實相當陌生。 至少就泡妞這一點上跟她記得的人就不太一樣。 看著Sam似乎猶豫了下,Natasha很快補上一句:「別想隱瞞,你說謊我會發現的,老實交代。」 「就是,很哥兒們的親近啊。」像是沒事就架架拐子擋住他的路卡住椅子不給他空間或是把他的東西搶過來吃之類的,尤其是在打牌輸了之後,Sam覺得自己不親近Barnes幾下心裡都說不過去,怎麼可能單手玩牌還能作弊這天殺的不科學啊。 Natasha沒動腦就明白了Sam的意思,不大淑女的翻了個白眼,「你哥兒們Steve知道嗎?」 「……不。」Sam頓了一下,「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吧?只是點小玩笑!」 「等他醒來你自己跟他說吧,大個子。」Natasha用看著被定罪的死刑犯的眼神看著Sam,在胸口畫了個十字,「我會為你祈禱你不會被揍得太慘。」 「Steve不會的吧……」Sam碎碎念著,看著Natasha突然站起來走遠,忍不住加大音量,「Steve不會的吧!還有妳要去哪?」 「你猜?我先回房間一趟,跟你一樣在這乾等著太傻了,Steve出來你再通知我。」Natasha嗤笑了一聲,頭也沒回地擺擺手,踩著貓步就優雅離開了。 於是Sam孤拎拎一個人被扔在手術室外,還有仍然開著紅外線的紅翼在他頭上飛著。 ※ |
作者www.plurk.com/hikaru801 日期
May 2020
分類
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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