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XX
Steve正坐在花園裡畫畫,現在只有充足而明亮的光線才能讓他看清楚畫布上有什麼顏料,他顫巍巍的手正拿著畫筆,努力在花叢裡點上白色的圓點。 「……Steve?」有個聲音在Steve背後響起。 Steve回頭,使用過度的眼睛只能隱隱約約分辨出模糊的輪廓:「你是……Winter?好久不見,你又來看我啦?」 「不,我是Bucky。」Bucky顫抖地說,「對不起,離開了這麼久,我回來了。」 「Bucky……喔老天啊真的是你!」 Steve的視線突然清晰了起來,他看著略長的棕髮在Bucky的腦後整齊紮成小馬尾,穿著像是貴族一樣的精緻深紅色外套與蕾絲襯衫,皮膚顏色紅潤,淺淺的紅色眼睛正含著滿滿的笑意。 他的笑容仍像是Steve年少時看過的樣子,像是時間從來沒走過。 「我好想你,一直很想你。」Steve的聲音也顫抖起來。 「我也是。」Bucky擦了擦濕漉漉的臉頰,「你過得如何?結婚了嗎?有孩子了嗎?」 「Bucky,沒有你,我要和誰結婚呢。」 「你真傻。」Bucky說,眼角帶著淚,臉上卻是笑意,「為什麼要等下去呢?為什麼不好好的活著,去娶老婆然後生幾個孩子呢?」 「不。」Steve艱難而緩慢地搖了搖頭,「那不是我的願望,不是我的期望。」 「那你的期望是什麼?」 「你,一直都是你。」Steve毫不猶豫地說:「我這一生,就是為了等待與你相愛而存在。」 Bucky擁抱Steve,給了他一個吻。 「我真的,真的很愛你。」Steve貼在Bucky唇上輕聲地說。 「我知道。」Bucky答,「我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Flowers Blo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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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84
Steve穿著正式的西裝和襯衫,還少見的打上了黑色領帶,頭髮梳得周整,卻不搭嘎地坐在馬路邊的矮磚上,看著周遭人來人往手裡拿著黑色的素描簿,專心致志在上頭畫著畫。 「嘿兄弟,怎麼跑這來了?」Steve抬頭,是Sam對著他笑,牙齒亮白,「你不待在裡面一個人跑出來做什麼?今天可是Natasha的大日子,她在找你喔。」 今天是Natasha的結婚典禮,身為多年好友的Steve當仁不讓接下了身為伴郎的職責,從婚禮前就協助所有雜物的籌備,所以從早上就忙到剛剛,好不容易才偷了個空出來休息一下。 雖然有些小小意外,但婚禮仍然非常完美,雪白的桌巾,美好的花園,連陽光都穿過冬季的陰雲撒了下來,在初冷的天氣裡帶來溫煦的暖意。 「這裡的花很漂亮,我想畫幾張素描。」Steve說,眼神安靜地像是一攤死水一樣,「我等等就進去了。」 Sam點點頭,要離開前卻不經意地看到了Steve的素描簿。 他畫的根本不是花。 雖然只是簡單幾筆,但是Sam還是能一眼認出來,那是Bucky。 Steve畫的是Bucky站在他身邊,兩人都穿著白色西裝,額頭抵著額頭笑容燦爛,握著對方的手,手上還帶著戒指,而背景是一整座花園。 像是結婚典禮。 Sam嘆了口氣,搖搖頭轉身進去了。 ※ 從大學畢業後一直到現在,努力了好幾年,Steve終於存到錢有了家小小的畫廊。 他的運氣並不算太好,大概是和他只願意畫花和風景畫有些相關,但總體來說喜歡他的人還不少,生活也還算過得去,還時不時能受邀到世界各地開一些小小的展覽,小有名氣。 但Steve最廣為人知的反而是他的展覽習慣——每次展覽,他都堅持要在最醒目的地方放上一幅畫。 那是一幅油畫,上頭畫著一個人。 略長的棕髮散亂在臉頰四周,身上穿著簡單的圓領上衣,皮膚顏色是很少曬到太陽的慘白,還泛著青,這讓他氣色看起來不太好,但端正的五官和臉上溫和的笑容卻讓他活了起來,淺淺的紅色眼睛含著滿滿的愛。 而Steve的畫廊門口也同樣吊著那樣一幅畫。 有些人覺得他這麼做是譁眾取寵,是想靠著特立獨行給自己帶來更好的名氣,但Steve從來不對此辯駁。另一些人好奇他這麼做的理由,而每次問到相關的問題時,Steve總是露出有些哀傷的微笑回答:「我正在找他。我已經找了他很久,很久,久到我快要忘記陽光灑在他肌膚上的樣子。」 看展的觀眾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是他們總是一直在Steve的畫裡看見這個人的身影,有時候只是一個側面,有時候甚至只是一個背影,非常寂寞的樣子。 今天來Steve的畫廊的人不多,到五點的時候人就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Steve一邊在畫廊裡面巡著,一面提醒人離開,順便做簡單的收拾,但當他巡邏回門口時,有個人影站在那裡,看著那幅人像畫,背對著Steve,深棕色的髮絲披在肩膀上,左手是一隻金屬的義肢。 Steve在心底替那人惋惜了一下。 「抱歉,我們已經要關門囉。」Steve開口說,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親切一些。 那人回頭,表情冰冷地看著Steve,畫廊過於強烈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像是聚光燈,把他的每根睫毛都照得發亮。 一瞬間Steve如遭雷擊,就好像他回到了那個舞池,或是當年那間美術館,看著即使歲月過去也從來沒有變過的那張臉。 「……Bucky?我在做夢嗎?」Steve輕聲問,擔心太過大聲就會打破夢境一樣。 「我不是Bucky。」那人回答,「你可以叫我Winter。」 「你不是Bucky?」Steve這時才回過神,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不可能,你和他簡直一模一樣!」 「因為我是他的一部份。」Winter說。 「什麼叫一部分?」 「Bucky是吸血鬼,你知道吧?」 「我知道,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Steve哽咽地說,「是因為這樣他才不能跟我在一起的嗎,可是我不介意!我要怎樣才能跟他在一起?一樣變成吸血鬼嗎?」 「你想為了他變成吸血鬼?你們果然是兩個傻子,天造地設。」Winter冷漠地笑,「他也傻到為了你去找變回人類的辦法,想跟你一起變老。」 「天啊,我都不知道……」Steve想說話卻被Winter打斷:「他付出了一隻手臂,但他們沒有告訴他,變回人類之後,他就不再是他了。」 「什麼意思?」 「他的人格消失了。」Winter說,聲音冷漠地像是在說別人的事,「而他消失之後,留下來的部分變成我。這個過程花了七年,我最近才醒來。」 「雖然我有他的記憶,我記得你,但我不愛你。」Winter做了結論。 Steve沉默了好幾秒鐘。 「所以,你不是他?」他問。 「不,我永遠不可能會是他。」Winter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他……還會回來嗎?」 「很難。」Winter思考了一下說,「變成人類的吸血鬼也不是沒有先例,但是沒有一個人最後有變回原本的樣子。」 「那Bucky為什麼……」 「或許他對自己太過自信了。」Winter停頓了幾秒,「又或許是對你太過自信,認為你們的愛可以幫助他回想起一切。」 他嘲諷似地勾勾嘴角:「非常可惜,他失敗了。」 Steve安靜下來,頓時空無一人的畫廊就只剩下冷氣嗡嗡運轉的聲響,原本一直撥放的輕音樂早在幾分鐘前就被Steve關閉了,因此空氣裡就只剩下兩人的話語在迴盪,像是山谷傳來的回音。 Winter沒有理會Steve 「我相信他。」Steve突然說。 「什麼?」 「如果這是Bucky的選擇,那我相信他!」Steve非常肯定地說,「Bucky一定會回來的!」 「你……」Winter愣了幾秒,「你跟他,你們簡直不可理喻。」 「如果Bucky醒來,你會過來找我、不,Bucky會過來找我的,對嗎?那麼我會等他。」Steve一直以來都失去光澤的眼睛終於在今天亮了起來,「我會等他的,最多不過是一輩子,我等的起。」 Winter看了Steve半天,最後開口問:「你知道銀蓮花的花語是什麼嗎?」 Steve搖搖頭。 「銀蓮花的花語是,沒有結果的愛情。」他說。 Steve看著畫廊裡隨處裝飾的銀蓮花,那是他跟Bucky的最愛,微笑回答:「銀蓮花還有另一個花語。」 「是什麼?」 「我愛你。」Steve輕聲說。 28——377
※ 「Sam!」 Natasha踩著高跟鞋衝過馬路,無視車輛緊急煞車後對她大按喇叭,三步併作兩步衝到Sam的旁邊,在他進公寓門口前攔住了他。 「太好了你在這!你這幾天有Steve的消息嗎?」她慌張地問,連臉上永遠精緻的妝容都被汗水化開了一些。 「電話不接,傳訊不回,如果不是有已讀我真擔心他已經掛了。」Sam比了比公寓樓上,「我現在正打算撬開他家大門進去看看到底怎麼了。」 「我跟你一起上去。」Natasha跟在Sam背後爬上樓梯。 Steve住的公寓是少有沒有電梯的建築之一,兩人每次來都有些不適應,但是Steve喜歡老派的習慣,像是喜愛手磨咖啡豆,對於生鏽鐵欄杆的愛好,還有彷彿來自上個世紀的品味,一直都沒有改掉。 接著Natasha突然開口問:「Bucky呢?他有回覆你嗎?」 「他前幾天傳了個『好好照顧Steve』,接下來就再也不回訊息了,連已讀都沒有。」Sam皺起眉頭,「我前幾天剛好在外地沒辦法趕回來,不知道他們兩個到底怎麼了。」 「我也是,我這週都在國外出差。」Natasha神色凝重,「你說,他們倆該不會……」 走在前頭的Sam一直沒聽到下文,回頭看了Natasha一眼發現她表情不太對,思考幾秒鐘之後大驚失色。 「你該不會是說……他們分手了!」Sam錯愕地看著她,「這怎麼可能!他們是我認識過最黏糊、最噁心的一對,要說分手就是他們兩個最不可能分手吧!而且他們都已經在一起兩年了,我前幾天還聽到Steve說要求婚正在挑鑽戒,現在分手也太奇怪了吧!」 「求婚?」Natasha挑眉數秒,「我怎麼這麼不意外。」 「我也是,我甚至覺得有點晚了,如果他們能生小孩現在應該都已經懷第三胎了。」Sam回答,「不對,所以你怎麼會覺得分手了?Bucky和你說過什麼嗎?」 「沒,我只是想不到還有什麼事情能讓Steve不出門也不回訊息,甚至連展覽和工作都全部推掉的可能了。」Natasha嘆了口氣,「但我們還是別猜了,直接問Steve吧。」 「你說得對。」Sam回答。 他們按響了Steve的門鈴,但是沒有人回應。 「沒人開。」Sam說,「叫鎖匠來嗎?」 「不用,交給我吧。」 Natasha從包包裡拿出髮夾,隨便凹幾下就凹成一個奇怪的弧度,插進門鎖裡扭轉,沒幾秒鐘門鎖就喀答一聲彈開了。 Sam目瞪口呆望著她:「你有練過?」 「一點私人興趣。」Natasha說,「我就跟他說過這種門鎖很好開,叫他去換他不去,不過也幸好他沒換,我們進去吧。」 「提醒我千萬別得罪你。」Sam顫抖了一下。 一推開門,兩人就聞到一陣濃厚的味道。 那是酒精的味道和腐壞的食物混在一起,令人作嘔又難聞的味道。 Natasha皺起眉頭看著滿室狼藉。窗簾沒有拉開,因此室內昏昏暗暗的,而地板上滿滿的都是喝過的酒瓶,還有吃完的披薩盒和微波食品全都被丟在木頭地上,油漬跟醬料沾得到處都是。 她決定不脫鞋,直接穿著高跟鞋跨過地板上的酒瓶,接著在走進客廳後在沙發上看見一個動也不動的人影。 「Steve?」Natasha不確定地喊,幾乎要認不出Steve的樣子。 油膩膩的金髮黏在頭上,臉上滿是披薩的醬料和其他食物的殘渣痕跡,連他時常穿著的,像是標準配備的白上衣,此刻上頭都染滿水印和醬汁。 Steve無神的眼睛看了進門的Natasha一眼,接著又緩慢的移開,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 「哇喔。」走在後頭的Sam捏起鼻子,立刻衝過去把窗簾和窗戶打開。外頭的風吹進來帶走室內汙濁的氣味,陽光照射進來也讓室內變得明亮。 但Steve仍然坐著,對外界發生的一切置若恍聞,打在他腳邊的陽光把空氣中的塵埃照亮,在空中慢慢的移動著,像是金色的小小蝴蝶。 「嘿……兄弟,怎麼了?」Sam在Steve的身旁坐下,攬住他的肩膀。 Natasha也撥開了沙發上堆著的披薩盒,無視身上的名牌套裝可能被醬料弄髒,在Steve的另一邊坐下,「發生什麼事了?」她輕聲問。 Steve沒有回答。 「是因為……Bucky?」她問,而Steve肉眼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嘿嘿嘿,沒關係的,好嗎?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在。」Sam急忙抱住Steve,怒視著Natasha。 Natasha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說話,交給Sam。 Sam拍著Steve的背問了半天,才知道Bucky在前幾天——也就是Bucky傳訊息給Sam的那天,也是Steve跟Bucky求婚的當天——說要離開Steve,說這樣是為了彼此好。 Sam和Natasha交換了個眼神,他們兩個都猜對了一部分。 接著Sam好說歹說說了很久,什麼好聚好散、下一個會更好、不要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座森林、和你分開是他的損失等等,什麼話都說盡了,但Steve仍是半死不活的樣子。 「嘿兄弟,不過就是分手,你必須振作起來好嗎?」Sam說,而Steve只是搖頭,用嘶啞的聲音開口:「又沒有世界需要我去拯救……別管我,讓我一個人待著。」 「Sam,你那樣沒用的。」Natasha嘆了口氣示意Sam讓開,站起來走到Steve面前。 「Steve,看著我。」她說。 當Steve慢慢抬頭看Natasha時,她打了Steve一巴掌。沒有一點留手,極度用力的在他的臉頰上留下一個鮮紅的印子。 Steve有些被打矇了,驚訝地望著Natasha,而她只是抓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 「聽我說,不管你跟Bucky是分手了還是怎麼樣,我覺得Bucky都不會想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的!把自己活成一團爛泥對事情有任何的幫助嗎?」 「而且,我不認為他是要跟你分手,好嗎?」Natasha接著說了下去,「如果他要跟你分手,老早就分了!你是一個這麼無聊,除了畫畫之外毫無優點的男人,你連智慧型手機都不會用,約會也只會去一些老掉牙的地方像是遊樂場或電影院!如果是我早就跟你分手了!」 Natasha喘了口氣,「所以說,如果他真的不愛你,那他有什麼理由在你身邊留這麼久?」 「你說得對。」Steve乾涸的眼睛深處閃出了一點光芒,「他說他是為了我們好才離開的!所以他一定會回來的!」 「……對,他會回來的。」Natasha努力笑了下,「現在去浴室整理整理你自己吧,我們把這團亂清一清。」 「糟糕,Bucky很愛乾淨,如果知道我弄得這麼髒他一定會生氣的。」Steve愧疚地說。 「放心,我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Natasha指著浴室,「洗好澡之後晚上我們幫你叫點外賣來家裡吧,你想吃什麼?」 「德國菜。」Steve邊走邊說,「Bucky最喜歡的。」 「好,我們一起吃。」Natasha應了一聲。 看著Steve走進浴室,她嘆了口氣,回頭卻看到Sam不贊同的眼神。 「你不該那樣騙他。」Sam嚴肅地說。 「我騙他?那你信了嗎?」Natasha笑了一聲,而Sam搖搖頭。 「當然不信,為了他好離開這種話連我中學的姪女都會說。」Sam說。 「我也不信,但他信了。」Natasha苦笑著說,「聽著Sam,我不知道你們男人平常是怎麼解決這種問題的,但我告訴你我們女人是怎麼處理這種事情的。」 「有時候我們被騙是因為我們想被騙,如果能在謊言裡活得很好,你又為什麼一定要逼他面對現實?」 「但那終究是謊言!」 「說不定會有成真的一天。」Natasha看了窗外即將落下的太陽一眼,「誰知道呢,誰知道。」 ※
Steve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他好不容易做好粗模,接下來需要看著模特兒細修,但一走到客廳就發現坐在沙發上的三人氣氛有些奇怪。 「嘿?」Steve試著開口,「你們在聊什麼?」 「在聊晚點要去哪裡打發時間。」Natasha撥撥頭髮自然地說,「不好意思待在這裡當電燈泡打擾你們太久。」 「我還以為這是你的興趣!」Steve半開玩笑地說。 「就是因為是興趣所以不能常做。」Natasha說。 「也不一起吃個晚飯嗎?Bucky的手藝很不錯的。」Steve有些意外地問,「我冰箱買了很多菜,本來打算等你們今天要一起吃的。」 「聽起來——」Sam話還沒說完就被Natasha不動聲色地肘擊了腹部,讓他差點把中餐沒消化完的東西吐出來。 「不了,我和Sam看上一家新開的餐廳,晚點打算去試試水溫。」Natasha說,拿起包包拉著Sam站起身。 「這麼早?」Steve看了眼外頭的天色,現在才五點多,天甚至連黑都還沒黑。 「那家店需要排隊,所以得早點到。」Natasha合理解釋,笑著揮揮塗好指甲油的紅色蔻丹,「明天見,Steve,改天見,Bucky。」 Sam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Natasha拉著走了。 「他們怎麼走得這麼急?」Steve有些摸不著腦袋,但也沒有太往心裡去。 Natasha想到什麼就立刻做也不是第一天的事情,Steve不但早就習慣了,還一直以來都深受其害。 任誰三不五時就半夜被叫起來,去做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像是把教室的牆壁都漆成黑色,或是把校園的銅像改成美女像——都不會感覺太愉快。 但幸好Natasha現在交了男朋友,苦主終於換人當了。Steve心想。 Steve放棄思考,而是對坐著的Bucky招了招手,「Bucky,你可以跟我進來嗎?有件事我需要你的幫忙。」 但Bucky抬頭看著Steve,搖了搖頭,他紅色的漂亮眼睛此刻看起來濕漉漉地,像是含著淚水一樣,但是卻始終沒有落下。 「Bucky?」Steve慌張地衝到Bucky的身邊緊張地上下打量著他,「是Natasha他們欺負你了?他們做了什麼?」 Bucky搖了搖頭,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室內的空氣都快要結冰。 原先被Natasha隨手打開的電視似乎正在播著探索頻道的節目,內容聽起來是關於蝙蝠的生態研究調查,而他們將吸血蝠分為白翼吸血蝠、毛腿吸血蝠和吸血蝠三種,雖然長相相同卻有不同的習性。 播音員冷靜而理智的念白在空蕩蕩的室內迴盪,在安靜的空氣裡聽起來竟然有種回音幢幢的感覺,好似古老大鐘的回音。 最後Bucky吸了口氣,聲音微顫地問:「Steve,你愛我嗎?」 「當然!」 「即使我可能會變老、變醜、變不漂亮,也會依然愛我?」 「那當然!不論你是什麼樣子,在我心裡永遠都是最美的。」 Steve立刻保證,但是Bucky的臉色卻沒有因此變得好一點,反而更加蒼白了。 他轉頭不看Steve,而是站起身來走到落地窗旁,把視線望向窗外的夕陽。 黃昏是一天中唯一可以直視太陽的時刻,只有這時候的日光才會讓人覺得不刺眼。橘紅色的光芒從窗外照進室內,把雪白的牆壁都鍍上焰色,地板上暖棕色的木頭上頭映著斜斜的菱形金色影子,Bucky就站在夕陽裡,身後的影子黑得發亮。 「Natasha說,你這次展覽的主題是永恆的美。」他輕聲說。 「喔那個啊……」Steve看來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臉頰紅了起來,金髮在夕陽下熠熠生輝,「我正想問你,你願意當我的模特兒嗎?」 「為什麼找我?你不是從來不畫人像的嗎?」Bucky轉過身,逆著光,Steve只能看到紅色的眼睛閃閃發亮。 「因為我只想畫你,一直,一直,都只想畫你。」Steve清了清喉嚨,「除了你,我不想畫任何人。」 逆著光讓Steve看不清楚,但他感覺Bucky似乎輕輕淺淺地笑了。 「Steve,那你知道永恆是什麼嗎?」Bucky問。 思考了足足一分鐘,Steve才慢慢開口回答。 「我不知道,永恆對我來說太久了。」他輕聲說,而Bucky的眼睛在那瞬間變得黯淡。 「但Bucky。」Steve在Bucky的面前跪下,把他冰冷的手捧在掌心,貼在自己的臉上,「對我來說,永恆的美就是你的樣子。」 「不管你是年輕或是年老,意氣風發或是脆弱滄桑,都不會改變你在我心裡的重量。而和你年輕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隨著歲月寬容老去的面容。」 「我真的,真的很愛你。」Steve說。 「我知道。」Bucky回答。 ※
Steve和Bucky開始交往的事情很快就眾人皆知。 Steve毫不隱藏他身上幾乎要滿出來的甜蜜氣息是一部分原因;而另一部分原因是他當著畫廊裡所有員工的面用「抱歉,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這句話拒絕了Sharon的另一次晚餐邀請。 其他人在幾乎要嚇掉眼睛的同時,又覺得好像一切都理所當然。 二十六歲的金髮大胸處男可算是瀕危的稀有物種,需要好好隔離保護,但是加上一個深櫃的標籤,一切就在那一瞬間突然變得極度合理。 「我早該知道!」Sam憤怒地大吼,手裡揉捏著原本擺在沙發上的抱枕,「你這傢伙還害我浪費那麼多時間幫你找女朋友!我還以為是你眼光太高,高到連Natasha都看不上!」 「別扯到我這來。」Natasha躺在Steve的沙發上,悠哉地修著自己的指甲,「他看不上我是他眼光不好。」 「這我倒是不否認。」Sam立刻贊同,「他除了畫畫以外的品味真是差到極致。」 「我聽得見!」Steve從遠處沒好氣地喊,他正在隔壁間的小房間捏著油土,「不要坐著我的沙發還說我的壞話說那麼大聲!」 Sam見風轉舵地改口:「不過Steve,Sharon追你追了那麼久,然後你就直接跟她說你有男朋友,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問題?」Steve頭也沒抬,認真地繼續捏著塑像,「我說的是實話。」 「是實話沒錯。可是你幹嘛不早點跟她說你是Gay?平白無故讓她以為自己有希望。」Sam有些不贊同地說道:「她的時間就這樣在你身上浪費了。三年耶,如果懷孕的話現在孩子都兩歲了。」 「我同意。」Natasha吹了吹指甲,從包包裡拿出指甲油,「你早點拒絕她就好了,還讓我當那麼多次壞人。」 「太晚拒絕她是我的不對,這我承認。」聽到兩人的指責,Steve也不反駁,只是淡淡地說,「但有一點你們誤會了。」 「什麼?」 「我不是Gay,只是喜歡上的人剛好是男性而已。」 聽到這句話兩人頓時沉默下來。 這時門鈴剛好響了。 「是Bucky來了!」Steve在身上的圍裙上擦了擦手,步伐輕快三步併作兩步就跑去開門。 「你怎麼想?」Sam趁機低聲問著Natasha。 Natasha嘆了口氣:「妥妥地陷下去了。」 「可Bucky……我不知道,我總覺得哪裡不對。」Sam皺了皺眉,「我記得他們是十四年前遇到的,但這怎麼可能?他看起來不可能超過三十歲。」 身為Steve從小到大的好朋友,Sam早就聽Steve念過一百次關於那個Bucky的事情,也看過某些沒有流出的手稿,而那裡面畫著的Bucky就跟現在一模一樣,甚至連一根皺紋都沒有變多。 「我很喜歡Bucky,但他感覺起來太神秘了。而Steve完全不願意討論這些,而你也知道Steve的個性,如果他不想講是問不出來的。」Natasha說。 「確實。」 「總之,跟一頭墜入愛河的人是沒什麼好說的,只能等他爬上岸來。」Natasha簡單做了結論,「或是說不定可以從此幸福快樂的活著。」 「是嗎。」Sam皺起眉頭,「為什麼我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順利?」 「別問我,我也這麼覺得。」Natasha回答。 兩人的談話沒有繼續,因為Steve已經喜孜孜地拉著Bucky回來。 「Sam,Natasha,你們都見過Bucky了吧?」Steve攬著Bucky的肩膀,像是小孩在炫耀心愛的禮物,臉上笑得開花。 「廢話。」Natasha就差沒翻白眼,「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你都用這句話當開場白,我們已經吃過好幾次飯了,不需要你介紹了好嗎?」 Steve只是傻傻地笑。 「嗨,Sam,Natasha。」Bucky溫和地朝他們點頭微笑。 自從他和Steve交往這幾個月以來,他和兩人已經見過幾次面,Bucky對他們的印象一直很好,Natasha雖然說話很不客氣可是卻非常細心,而Sam大剌剌又不拘小節的個性也讓他相處得很愉快。 「嗨。」Sam點了頭示意,「最近如何?」 「不差,和以往一樣。」Bucky微笑回答。 Natasha讓了個位置讓Bucky在她跟Sam之間坐下,三人拋下還在忙的Steve漫無目的聊起天來。 他們從Steve的大學時期一路聊起,聊到Natasha是怎麼和他們認識的——那真是一次尷尬的場合,他們搭上了同一架有恐怖份子在的飛機,飛機還差點像顆核彈一樣墜毀在市中心,幸好最後一切沒事,感謝機師的靈機應變——Sam還順帶分享了許多Steve小時候的糗事。 「所以,他小時候真的會拿垃圾桶蓋打人?」Bucky差點笑出聲來。 「耶,那是你沒在現場,兄弟,他拿垃圾桶蓋的技術可是無人能比。」Sam接話,「如果現在再給他一個垃圾桶蓋,老天,他搞不好可以幹翻一支軍隊。」 Bucky笑得腰都彎了。 接著話題順著Natasha的生活來到了有關畫的問題。 一提到畫家,Natasha就發現Bucky擁有的知識簡直超乎她的想像。不僅僅是浮於表面的形式問題,Bucky甚至連一些極度冷門的畫家和他們的背景生活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像是根本就是從那個年代走出來的一樣。 要不是這裡是Steve家,Natasha覺得自己一定會把Bucky打包帶走。一個可以細數所有畫作的背景的人對藝術經紀人來說大概就跟100克拉的鑽石一樣珍貴! 「對了,你知道Steve叫你來做什麼嗎?」Sam突然想到要問。 「應該是那個吧?」Natasha接過話,「為了Steve下一次展覽的主題做準備。」 「展覽?什麼主題?」Bucky問。 「永恆的美。」 Natasha說,而Bucky的臉立刻就變了。 ※ 「這段時間過得如何?」他問。 「非常快樂,就連等待的焦灼都像是在夢裡一樣……」他回答。 他嘖舌,表情非常不滿:「真是麻煩,要我來做的話,像我當初那樣直接監禁他不是更快更容易嗎?」 他輕輕搖搖頭,低聲地說道:「您太粗暴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會碎掉的吧。他的自尊是那麼脆弱,必須要小心翼翼地呵護的。」 「碎掉也很有趣不是嗎?看著他的偽裝被戳破,一臉崩潰的樣子。」他露出牙齒笑了。 「您真是惡趣味。」他有些不滿。 他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大笑:「哈!最惡趣味的是你吧,只要有一小角就能重生,還演了那麼多溫情的戲碼給他看。」 「我並沒有演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心的。我愛著他,也心甘情願為了他去死。」他說,深情款款。 「你就說吧。」他笑了聲:「那麼現在呢?還要繼續你欲擒故縱的戲碼?」 「不了。」他說,「我知道他已經軟化了,接著就是得找個好機會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比方說被黑巫師利用的身分?」他問。 「聽起來很好。」他回答。 他彈了彈舌頭,臉上表情有些不悅:「聽起來像是我被你利用了?」 他輕輕搖頭:「不,這頂多算是……互利。」 「為了更遠大的利益?」 「為了更遠大的利益。」 深夜,Percival出現在Credence的牢房前。 原先他已經如同往常在固定的時間點準備休息,但當他關掉燈後,躺在床上時卻一直聞到隱隱約約的香氣。那像是玫瑰,又像是鬱金香的花香味,卻馥郁到接近腐敗,繚繞在空氣中令人難以忽視,但當他仔細想找香味的來源時,那味道卻又消失了。 他皺起眉頭,沒有忍耐多久就乾脆起身,用魔法把房間裡全部的被套床罩都換了一輪,連身上穿著的睡袍也被他換掉,但當他重新躺上床時,那股氣味雖然消失了,他卻更心煩氣躁。 Percival闔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快速入睡。 在一片黑暗的視野裡,他腦中閃過的畫面竟全都是那個晚上,街道上的光線透過窗戶照進房間裡,雪白的光線變成菱形的影子照在他的床上,Credence像蛇一樣在他腰上扭動,身體熱得像火,嘴唇紅得像血。他努力想把那些畫面驅趕到頭腦外卻徒勞無功,身下甚至隱隱興奮了起來。 他懊惱地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始終沒有睡意,於是索性下床換了套衣服,打算趁著深夜街道上無人時去街上走走。 今晚並沒有雨,下弦月亮高掛在空中,朦朧的月光灑落地面,讓石磚地亮得像霜。 Percival在街道上走著,若有所思地緩步前進,感覺自己似乎思考了很多事情,仔細一想卻又什麼都沒想透,於是當他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在MACUSA門口。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走到這裡的,但正想轉身離開時,心裡卻有著一股猶豫抓著他,好像他現在不應該離開。於是他像是被迷惑一般走下地牢,看著蜷曲在牆角的Credence。 鑰匙的聲音吵醒了Credence,他看著Credence望著他的眼睛,那眼裡毫無恨意,甚至是帶著驚喜——為了自己此刻居然出現在這裡的驚喜。 Percival彷彿又聞到花香,他聽著Credence喚他,看著Credence靠近他,望著Credence伸出手打算擁抱他。 他退了兩步,剛好避開了Credence的手。 Credence愣了一下,接著輕輕笑了起來,原本舉起的手也放下了,乖巧地站在Percival面前不再踰矩。 Percival聞到花香更濃了。 沉默和尷尬突然降臨在他們之中,Percival甚至覺得空氣幾乎凝結,於是他突然開口說:「他不該帶你回來紐約。」 「不是Newt先生的錯。」Credence輕聲回答:「是我自己想回來的。」 Percival重重皺起眉頭。又來了,又是這種感覺,像是失重的無力感,又像是溺水一樣,不斷往深處沉去,無力阻止的感覺。明明一切的事情都應該要在他的控制之下,但是面前這個人卻一直破壞他的安排,把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攪亂,讓一切不斷失控。 他當年就不該伸手幫他! Percival看著Credence,看著微捲的黑髮,看著蒼白的臉色,看著嫣紅的嘴唇,看著微微駝背的身體,像是要把Credence整個人看透一樣死死盯著。 如果……如果當年他沒有對那個小男孩伸出援手,那麼說不定,暗黑怨靈也沒機會出現,那麼Gellert Grindelwald也不會為此來到美國,更別說是取代他的身分,囚禁他、嘲笑他,把他自以為是的幻象戳破,那麼他仍舊是MACUSA的魔法安全部部長,對於自己的地位與名聲感到驕傲的那個Percival Graves。 如果Credence消失了,一切就會恢復正常了吧?Percival忍不住這麼想著,這個念頭已經在他心裡盤旋非常多天,像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先生恨我嗎?」Credence突然開口問。 Percival愣了一下,但是還沒等到他開口Credence就自顧自接了下去:「我非常開心……能遇見先生,能夠像這樣面對面和先生交談,甚至……」Credence的臉上漾起自然的紅暈,「雖然只有一個晚上,但我很開心,我終於能屬於先生,就像是美夢成真一樣。」 Percival看著Credence,看著唯一一個望向他時,看到的不是他的身分,不是他的家族,不是他背後龐大的利益,而是只看到他,看到Percival這個人,甚至愛上他的人。 但這個人即將死去。 是他一手將他送上斷頭台。 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人像他那樣望著自己,愛著自己。 「……值得嗎?」Percival低聲問。 Credence點點頭,像是繁花盛開那樣笑了。 「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能愛著先生。」 他說。 ※ Percival並沒有去看Credence受刑的那一瞬間。 昨晚,他主動抱了Credence。 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只是當Credence開口說愛他時,他的身體比理智更快了一步,走上前去擁住Credence,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 他們急匆匆地脫掉彼此的衣物,像是兩隻互相舔舐傷口的野獸纏在一起,幾乎連潤滑都來不及做,當他粗暴插入時Credence似乎是裂傷了,滲出的血液成了最好的潤滑,但就連痛楚似乎都變成了快感的一部分,他聽著Credence發出沙啞的呼喊,鮮血的氣味和金屬的鐵銹味混在一起,像是絕望的味道。 Credence在他的手下忘情地顫抖、放縱的呻吟,達到高潮時的緊緻讓他也忍不住深深射在他的體內,眼前一陣發白。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他們是相愛的。 在天亮前,Percival穿上衣服準備離開。 Credence在他背後望著他,沒有出聲阻攔只是安靜地看著。 就像是他昨天在法庭上望著Credence的背影那般。 他沒有回頭,因此他不知道Credence現在臉上是什麼表情,甚至連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都無法確定。 他邁步走出地牢,但Credence的話卻在他離開前最後一刻輕輕淺淺地鑽進他耳中。 Percival回頭看著窗外。 外頭陽光燦爛,是個晴天,樹叢的陰影落在地上濃得像是夜晚剩餘的影子,鮮綠的嫩葉反射著陽光,亮晃晃地扎眼。街道上有孩子在嬉鬧著,撐著陽傘坐著馬車的人來來往往。 世界一如往常。 什麼也沒改變。 他一夜沒睡,卻也不覺得睏,只是一片茫然。像是心上的重擔終於消失,卻發現原來連心都少了一大塊。 他看了下懷錶,正午十二點已經過去了。 Credence已經死了。 『先生,請記得我,好嗎?』 這是Credence對Percival說的最後一句話。 「……好。」 這是他的回答。 ※
隔天一早,Tina照著Percival的吩咐,帶著兩個正氣師來押走了Credence。 Credence早就醒來了,像是早已知道自己的命運般,天還沒亮就下床穿戴好衣物,帶上所有東西在門口等著。 Percival早在Credence下床的那一瞬間就醒了,但他卻閉著眼睛沒有做出動作。在一片黑暗的世界裡,他感覺到窗戶似乎被打開了,微風從清晨的街道溜入,絲絲的涼意喚醒了理智,也把房間裡混濁的氣息輕輕帶走。昨晚結束後,Credence並沒有離開,而是抱著他的手,而他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一樣任由自己從來不留人過夜的床被另外一個氣息佔領。他以為自己會睡不好,卻一夜安眠無夢。 而現在,他感覺到Credence的手指正輕輕地滑過他的額頭、鼻梁,最後在嘴唇上方留戀了幾秒鐘,帶著溫熱感的手指上有些硬繭,但動作非常輕柔,像是一個輕輕的吻。 一直到聽到關門的聲音響起,Percival才睜開眼睛,他沒有去送Credence,只是離開床,站在書房的窗戶邊望著底下的街道,過沒幾分鐘之後看見Tina和Credence出現在門口,看上去正準備要離開。 天還沒全亮,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Percival看見Tina和正氣師似乎在討論什麼一樣低頭對話了一陣子,接著掏出魔杖。 在使用消影術離開的前一刻,Credence像是捕捉到Percival的視線一樣,回頭準確地望到那扇窗,望進Percival的眼睛。 他們對視了幾秒,Percival確定自己看見Credence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只是在他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Credence就消失了。 Percival想起昨晚Credence問的最後一個問題。 『先生,能不能對我說,你愛我?』 他沒有回答。 ※ 三個月很快地過去,在暗黑怨靈的報告上交了之後,對於這個新的案例——非巫師也非莫魔,無法歸類在人類也不能算在奇獸——魔法部幾乎集中了全部的文職來查找過去的案例,試圖在審判時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出於研究性質,有不少人在這個案件上希望能夠輕判,想多研究成年的、健康的、活著的暗黑怨靈,希望能藉此減少悲劇的可能性;但另外相當多的一派人卻認為應該處死他,巫師與莫魔的世界已經足夠脆弱,不需要再多一個暗黑怨靈,還是殺過人的,來破壞一切。 雖然是親手上交暗黑怨靈的人,但在這件事上,Percival始終沒有像以往一樣迅速而且堅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場,藉此拉攏或劃分派系,但眾人也自然而然地依照他以往表現出來的嚴厲鐵血,再加上這份報告是由他親手交出這點,把他歸類到支持死刑的那一派。 畢竟,誰都知道,如果反對死刑的話,Percival大可以一開始就放走Credence,甚至可以對於某些細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他什麼都沒做,卻也什麼都做了。 他在報告裡鉅細靡遺地描述了暗黑怨靈的危險性,以及怨靈宿主Credence Barebone的個性,並在上頭寫著:由於宿主的生長背景相當糟糕,存在一定程度的自毀性,因此危險性極高,有著相當大的潛在風險。替審判的結果隱隱推了一把力;但又在另一方面提供了Newton Artemis Fido Scamander——也就是那位和暗黑怨靈交情匪淺的奇獸學家——所有自己手上擁有的人脈與資源,讓試圖拯救Credence的Newt在法庭上的辯駁聽起來更有說服力,成功性也更大。 但最終,Newt的努力仍舊挽回不了什麼,Credence Barebone被判處死刑。 最後審判日那天,始終沒有在法庭上出席的Percival終於出現,但卻不像以往每次現身般高調出場,而是遠遠落在最後,待在人群最後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彷彿對自己使用了忽略咒般毫不引人注目。 他看著法槌重重落下。 判決是,死刑。隔日處決。 在法槌落下的那一刻,由於身處在正後方觀眾席,Percival理所當然看不見Credence的臉,當然也無從得知那一瞬間他的臉上會是什麼表情,只能看見始終微微駝著的背,而Credence就那麼毫無反抗,安靜地被正氣師帶走了。 再繼續留著也沒什麼意義,Percival本來已經轉身想離開,背後卻有個聲音急急追了上來。 「Mr.Graves!」 Percival回頭,看見追上來的是穿著藍大衣,拿著手提箱的奇獸學家。Newt的臉上似乎帶著莫名的怒氣,因此Percival沒有開口,只是用眼神看著Newt,等著他開口。 「你到底在想什麼?」Newt一開口就是憤怒地質問,音量大到甚至吸引到其他路過的行人,有不少人都帶著惡意的眼光打量這位整整三個月都做了徒勞無功努力的英國人。 對於這個認為與其跟人類相處,還不如去照顧奇獸的奇妙巫師來說,替暗黑怨靈說話並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但看在其他人眼裡,出了一本書來介紹根本沒人在意的奇獸就已經是一件足夠特立獨行的事,何況還是替背負著人命的暗黑怨靈說話。惡意與嘲笑在這段期間一直纏繞在Newt的身上,如影隨行。 Percival皺起眉頭,他這次前來沒打算要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Newt這麼一喊幾乎就把他原定的計劃打破,他皺起眉頭,示意Newt跟他來,而Newt也注意到自己似乎引起了太多注意,立刻噤聲,跟著Percival走進一間無人的空房裡。 「找我有事?」一關上門,Percival立刻開口問。 「我這幾個月一直不斷聯絡你,難道你都沒有收到嗎!」 Newt簡直快要氣炸了,他覺得自己完全搞不懂Percival,這三個月Percival就跟消失一樣,好像刻意不出現在他面前,去MACUSA請求會見永遠被客氣而冷漠地擋下,不是說Percival正在開會就是說出去了,就連他想在Percival家門口堵人也沒有一次成功,即使是他讓貓頭鷹送去的信,都只被選擇性地挑重點答覆——比方說和案件或是公事有關的,其餘私人的、和Credence有關的Percival一律都不答覆——要不是和Theseus通信確認過,Newt幾乎又要以為Percival又被哪來的黑巫師替換了。 Percival皺起眉頭,對於Newt的問題有些不解:「你的請求我皆有回覆,也推薦了你幾位擅長審理此類案件的巫師。」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指Credence!」Newt不想要彎彎繞繞地說那麼多,乾脆直接開口:「你為什麼直接把他送上法庭?」 Percival的臉上開始隱隱帶著怒氣。他不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被任何人質問的必要性,何況面前這人跟自己連朋友都算不上,頂多是朋友的弟弟,因此他也懶得和Newt多說,何況這個人之前似乎還協助Credence隱瞞諸多事情,一想到此,Percival的臉上乾脆直接擺上了公事公辦的臉孔:「我不過是遵照法律。」 「就算是法律也有可以通融的地方吧!明明Tina說你的報告——」 Percival臉色一變,厲聲打斷Newt:「Newt Scamander,注意你的言行!你不是MACUSA員工,無權干涉我的行為,至於Porpentina Goldstein小姐將訊息透漏給你這種瀆職的行為,我之後一定會嚴加追查!」 「等等,我不是……」Newt驚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非常不適當,但要彌補也已經來不及,Percival夾帶著怒氣轉身就打算離開,他連忙想要阻止,但Percival並沒有理會他,甚至連話也不願意再多說。 就在Percival手握上門把的那一瞬間,Newt終於問出口:「你真的對Credence沒有一點感情嗎?」 Percival停下了動作。 Newt看著那個站在門邊的筆挺黑色背影,心裡生出了不知道是期待或是絕望的複雜情緒。 他在離開美國的船上意外發現Credence,那個他以為已經在地鐵當中死去的孩子。他藏起他、照料他、看著他慢慢復原,並且在後來知道了Credence和Percival過去是如何相遇。那就像地獄裡唯一的善意,沙漠中僅有的清泉,對於缺乏愛情的孩子來說任何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情都彌足珍貴,Gellert Grindelwald只不過是催化了一切,即使沒有他,Credence依舊會像飛蛾撲火一般愛上Percival。 在幾次回來紐約的旅程當中Newt也試圖阻止過Credence,將一切的好壞利弊都仔細分析,他甚至不需要誇大結果,畢竟還有什麼能比死亡更加可怕?但Credence的固執根本無法勸服,反倒是他自己漸漸被那種堅持感動,開始希望兩人能有一個好的結局。 他以為Percival至少會有那麼一點點憐惜,對於那個一直愛著他的孩子,現在看來一切卻都不如自己所期望。 但即使是到了現在,Credence的死刑就在明天,所有事情似乎都已經往最壞的結局走去,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你真的,半點都沒有愛過他嗎?」 「我已經做到所有該做的事。」Percival回答,接著沒再停頓,打開門走遠了。 Newt站在原地,久久沒有離開。 ※ ※
半夜,Percival在無預警的情況下驚醒。 剛剛在夢裡的恐怖感像是隻黑暗的巨獸正打算張大嘴把他吞下,但實際上做了什麼夢他卻一點記憶都沒有了,只記得紅豔的唇瓣在黑暗中一閃一現。 他有些恍惚,意志清醒的瞬間卻感覺到下身傳來一陣溫熱的異樣快感。 Percival立刻從枕頭後方掏出魔杖:「Lumos!」 發光咒在魔杖尖端形成幽幽藍光點亮黑暗的房間,Percival看見棉被高高聳起,他馬上掀開棉被,卻看到棉被裡蜷曲著一個人影——是Credence趴在那裡,正含著他的陰莖,抬起頭盯著他,黑色的眼睛像是貓眼石反射著光。 「住手!Credence,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Percival驚怒地喊著,試圖推開Credence,但Credence只是低頭把他的分身含得更深。 分身敏感的頭部直直插入柔軟咽喉引發的快感非常強烈,由於那處的軟肉一被碰觸到就反射性抽動,反而刺激了Percival,讓原本只是溫吞累積的快感迅速上升。 「放開!」Percival不知道Credence已經待在這裡多久,只知道自己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到臨界點。他想用力把Credence的頭推開,但一陣一陣湧上的快感卻讓他的努力徒勞無功,抵在Credence頭上的手與其說是反抗,更像是鼓勵。 在即將到達高潮時Percival忍不住把自己重重插到Credence嘴裡,幾乎讓Credence無法呼吸,但Credence只是溫順地任由Percival的手拉住自己的髮絲,陰莖在自己嘴裡肆虐,最後在他的喉嚨深處射出。 Percival把分身抽出,Credence嗆咳了起來。 「你到底在做什麼!」Percival像是想板起臉卻又忍不住放鬆,表情古怪又矛盾。他一把把趴躺在自己腰間咳嗽的Credence扯了起來,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 「我知道的……我知道先生在想什麼……」Credence說,嘴角邊還沾著一點剛剛不小心沒吞進去的白濁,滿眼瘋狂地看著Percival,癡迷地望著那張臉:「您想明天一早就讓我離開,還聯絡了Tina小姐對嗎?」 Percival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他確實是聯絡了Tina讓她明天過來把Credence帶走,還被Tina追問了半天,一直到他擺出身為上司的架子才讓她消停了些。只是不知道Credence是怎麼發現的,他明明確認過Credence已經睡著了,還刻意對他下了一個安眠咒。 「魔藥對我無效,先生,您怎麼會覺得咒語對我有效呢?」Credence像是知道他的困惑般輕聲回答,濕潤的舌頭舔過有些發紅的嘴角,在Percival眼裡看起來既情色又煽情,Percival下意識避開了眼睛:「……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先生您還不懂嗎?」Credence一臉哀戚地笑了:「我愛您啊,先生。」 這個回答先是讓Percival震懾了幾秒鐘,接著他原本表現出來的,漠然底下壓抑的憤怒終於全數破冰。 又一個分不清的人! 曾經Grindelwald對他的嘲笑又在Percival的腦子裡響了起來。 『Percy,你真可憐。就算你的地位再高又如何?沒有人了解你,沒有人愛你,就連被我這個外來者模仿,都沒人能發現裡面的人早就換掉了。這表示從來沒有人真正認識你,我真同情你,Percy。』 無處可去的憤恨衝了出來,他忍不住對著Credence大吼:「你根本不懂,你愛的不是我,是——」 「Gellert Grindelwald嗎?」 Percival突然停止了聲音。 Credence溫柔地道:「先生,或許一開始他是借用了您的臉孔來欺騙我,但我愛的是您,一直,一直都是。」 「你怎麼……是Newt告訴你的?」Percival失去了一直以來的從容——又或者那些都是偽裝,終於在今天被打破——他看著Credence,表情複雜。 「一開始是。」Credence雙手握上了Percival掐住他下巴的手,輕輕鬆開那隻手後,像是貓咪一樣在掌心中央蹭著,瞇起了眼睛:「最初,被Newt先生發現的我只剩一個小小的碎塊,是Newt先生花了許多時間照養,好不容易才讓我恢復原本的樣子。」 「Newt先生告訴我,在我失去意識之後,Grindelwald的偽裝被戳破,我才明白原來從始至終他都在欺騙我。」Credence望進Percival的眼睛裡,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愛意,「他借用了您的身分,察覺了我一直以來對您的情感……」 「您曾經拯救過我……」Credence輕聲說,眼角帶著淚水:「先生或許忘了,但我一直都記得,從來沒有遺忘過……」 Percival突然想起那個畫面。走路搖搖晃晃的男孩被行色匆匆的路人撞了一下,不小心把手裡買來的東西灑落一地,雪白的衣料和傳單被踐踏、被弄髒,但周圍沒有一個路人在意他,依舊從上頭踩過。那時候正好是Percival的休息時間,他出來走走打算買一杯咖啡,那天陽光正好,他少有的心情不錯,於是出手拉了男孩一把,替他拍掉手上的髒污,治好他的傷口,用魔法清潔、修補了地上那些東西,重新放回男孩的手上。 「我記得我消除你的記憶了。」Percival低聲說。 「先生,您忘了嗎?魔咒對我是沒有用的,從那時候就是了。」Credence笑著回答,淚水滑下臉頰,「真開心您還記得我……我一直記得您,但從來不敢打擾,直到……直到Grindelwald找上我。」 「那瞬間,我還以為美夢成真了。」Credence的淚滴打落在衣料上,留下一個一個深色的圓點,他露出笑容,但笑容卻像是勉強貼在臉上一樣,隨時都有可能崩裂。 窗外的雨還沒有停,依舊吵得讓人心煩意亂,Percival忍不住使用了消音咒把雨聲擋在外頭,卻發現耳裡始終有著雨聲迴盪。 「我很努力,就希望可以幫上先生的忙……」Credence喃喃地說,痴痴望著Percival的臉:「我以為Grindelwald說得那些話都是真的,我以為您真的愛我。」 「我不愛你。」Percival說。 「我知道的,先生,我知道。」Credence像是想閉起眼睛卻又捨不得,凝視著Percival的眼睛,臉上表情滿是痛苦與快樂:「但當初……我以為……」 Credence自嘲地笑了笑,搖搖頭:「現在我不可能認錯人了。他是他,您是您,你們的氣息、味道、視線、說話的語調,對我來說全都不同,我能把你們分得一清二楚……」 「其實我回來過紐約好幾次……我常常在窗外偷偷看著先生,看著先生在辦公室忙碌於公事,或是優雅的閱讀書籍。還有晚上……我看著先生去酒吧,帶著女人上床,在她們身上發洩,然後消去她們的記憶……」Credence輕輕頓了一下,閉了閉眼才接著說了下去:「我都會想那要是我該有多好,如果先生願意抱我該有多好……」 「所以我對自己說,我想努力最後一次,就算是死也沒關係。」Credence輕聲道:「Newt先生告訴我,我要是出現在您面前,您一定會把我依法審判,很有可能會死,但我不在意,我早就已經死了。」 「如果不是您那天幫了我,我早就失去希望……神說過天堂不收容自殺的靈魂,但是一直到遇見您,我才相信世界上有神。如果不是遇見先生,我每一天都希望自己可以死去……是您給了我活著的意義。」Credence低喃,跪在Percival雙腳中間,虔誠闔上雙眼:「如果要死,我希望是先生殺了我……」 Percival握緊手上的魔杖。 隔絕雨聲之後,房裡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一清二楚。 過了半响,Percival說:「你走吧。」 Credence先是抬起了頭,痛苦與驚喜同時在他的眼裡閃現,Percival這麼說就表示他打算放走他,並且即將擔負起放走他,放走暗黑怨靈的責任;但同時這也是一種更加殘忍的拒絕,即使他剛才說了那麼多,Percival仍然沒有懂他在自己心裡的意義。 Credence無可奈何地露出虛幻的笑容,慢慢搖頭:「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去哪都行,英國、美國、或者讓Newt來帶走你,怎樣都行,就是別出現在我面前。」Percival冷漠地說。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您殺了我吧。」Credence說。 「你——」Percival提高聲音,卻被Credence按住嘴唇。 「如果先生無法動手,還需要其他理由,那就交給我吧。」Credence跪起身體,這時Percival才發現Credence身上只穿了睡衣,睡褲不知道何時脫掉了,分身軟垂在兩腿中間,看起來懨懨的。Credence跨坐上Percival的腰,開始用自己的分身與會陰磨蹭Percival。 「你到底在做什麼!」Percival驚愕地望著Credence。 「您如果不喜歡,可以殺了我。」Credence回答,雙眼發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但態度非常堅決,臉上甚至露出笑容。 「立刻停止!Credence!」 「先生,您不討厭我的,對嗎?」Credence微笑,感覺到自己正在磨蹭的部位漸漸硬了起來:「我不奢求您愛我,也不奢求您喜歡我,但您對我至少是有慾望的……真是太好了。」 Percival用力抓住Credence的左手,另一手舉起魔杖瞄準他:「離開!」Percival厲聲大吼,另一方面卻驚恐地感覺到自己的分身在Credence的動作下開始昂揚,原始的刺激讓快感無法抗拒,他痛恨自己的反應,呼吸卻忍不住急促了起來。 「先生,如果您要用魔咒,要記得,昏擊咒是沒有用的,必須要用索命咒。」Credence柔聲說,臉上滿是愛意地望著Percival,絲毫不管幾乎要被Percival捏斷的手:「先生得拿出全部的力量殺了我,否則如果我沒死,我會一次又一次地回來纏著先生您。」 「Stupefy!」Percival終於忍不住動手,魔杖發出紅光,昏擊咒擊中了Credence。 Credence的頭被咒語擊中後歪向一邊不動,但當Percival以為他昏過去時,Credence的頭轉了回來,額頭上流下一條血跡,一路流到他的唇邊,被他伸舌舔去:「先生……我說過了,昏擊咒沒用的。您得更狠心一點,好嗎?」 「你……你到底為什麼……」Percival看著面前的Credence,表情複雜而糾結。 「因為我愛著您,除此之外,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事情了。」Credence低聲回答,用沒被抓住的那隻手輕輕滑過Percival的臉頰。 「你……你就沒想過,要去過新的生活嗎?Newt沒帶你去看過其他地方嗎?你對我的……情感,說不定只是一時錯覺,等你遇到其他事情,遇到更多人,你就會發現你現在的執著……有多麼可笑,根本不值一提。」Percival垂下眼,握住Credence的手漸漸鬆開。 「不會有那種事的。」Credence輕快地說:「這段日子裡,其實Newt先生帶我去過許多地方,我看過了許多聞所未聞的事,遇見了許多形形色色的人,那些日子裡我過得非常愉快。」 「那為什麼——」 「因為那些都不是您,先生。」Credence打斷了Percival的質問,溫柔地帶著笑容:「您對我來說獨一無二。」 Percival被Credence毫不猶豫的話語給震懾。他看著Credence的臉,像是第一次看到那張臉一樣打量著Credence。 在魔杖發出的藍光下,Credence的五官深邃而立體,滿載的愛意幾乎要從眼裡冒出。不是那些文件裡側寫、分析、構築出來的樣子,而是有著自己的意志、自己的面貌,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個人正在說愛他。 Percival感覺自己的指尖在顫抖。 「先生被我感動了嗎?」Credence輕聲問。 「……你先起來。」Percival忍不住退讓了,他低聲開口,試圖逃避這些情感。 「我不想。我懂先生,如果我現在放棄了,那我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Credence的臉上是心滿意足的笑容,他抬起身體,對準Percival已經昂揚的分身一吋一吋坐了下去:「先生,您好燙……好大……」 Percival感覺到一股難言的刺激從分身處傳了過來,Credence跨坐在他身上,動作有些生澀,像是正在極力忍耐痛楚,時不時需要吐氣才能繼續向下坐,但身體裡又濕又熱,或許是因為事先做過潤滑的關係,Percival並沒有感受到太過緊澀,而是有著黏滑的觸感緊緊含住他,包覆住他。 「先生……您感覺到了嗎……您已經全部都在我裡面了……」Credence像是做夢一樣低喃著,緩緩動著腰,濕濡的水聲從兩人相連的地方傳出,聽上去情色又煽情:「您不用動,不用說話……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冒犯先生,是我勾引先生……」 Credence一面動著自己的腰,一面喘息低聲地說:「先生只是同情我,先生一點錯都沒有……」 Percival始終沒有動作,只有呼吸偶爾會隨著Credence的動作變得急促,最後Credence高潮時他也射在Credence的身體裡。 高潮讓Credence的雙眼一片迷濛,他痴痴地望著躺在床上的Percival,緩緩低下頭。 Percival沒有拒絕那個吻。 ※ 在晚飯前兩人都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那個吻結束之後,Percival無比自然地站起身,彈指讓已經處理完畢的公文自行繫上繩結,飛往該去的地方,接著拿上了自己的大衣和公事包,示意Credence跟著自己走。 當他們離開魔法部門口,一脫離魔法的限制使用範圍,Percival就立刻使出消影術,連一分一秒都沒有耽擱,而下一瞬間他們就出現在Percival的家中。接著Percival立刻藉著工作的名義一頭埋進書房,像是連一眼都不想看到Credence,足足一個下午都沒有從書房裡出來,甚至連午飯都讓家庭小精靈直接送了簡單的三明治到書房。 一開始只是為了找點事做才看起文件,但當注意力集中時,Percival習慣性地就像平常辦公般專注全副精神,因此一直到聽到家庭小精靈的敲門聲,抬頭看見窗外寶藍色的天空,Percival這才注意到已經是晚上了。 猶豫了幾分鐘,最後Percival還是踏出房間。 還沒到餐廳,Percival已經先聞到食物的香氣。餐桌上擺滿精緻的餐點,看上去相當豐盛,桌上的燭台被燃起,火焰隨著微風搖曳,暖黃的燈光把所有食物都鍍上了一層誘人的光,但餐桌旁卻空無一人,所有位置都空蕩蕩的。明明該是溫馨的景象,看上去卻非常寂寥。 Percival在長桌的一頭坐下,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Credence並不在餐桌上。他詢問家庭小精靈,這才知道Credence也一個下午沒有踏出客房,甚至連午飯都拒絕了。 「去請他出來吃晚飯。」Percival吩咐,但是過了幾分鐘之後Credence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在餐桌旁。 「怎麼了?」Percival問著再次出現的家庭小精靈。 「主人,Molly敲了好幾次門,但是Barebone先生都沒有回應……」家庭小精靈Molly畏縮地回答:「主人吩咐過Molly不可以隨便闖入客人的寢室,所以Molly沒有進去……」 Percival點了點頭,揮手讓Molly離開,自己主動走到Credence的房門口。 但在要敲門的瞬間,他停下了動作。 白天在辦公室的那個吻像是鬼影又出現在他的記憶中。突然之間那些凝視、微笑、驚慌、疑問,都有了答案。 Credence喜歡他。 這就是為什麼Credence回來紐約,回來這個他已經逃離的地方。Newt一定也知道,所以他才會找那些無聊的藉口就為了把Credence留在這裡過夜,說不定連Tina也知道,只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Percival開始焦躁。 他跟那個男孩根本就不了解對方,昨晚是他跟Credence第一次見到彼此,連認識都談不上,Credence怎麼可能在短短的一天相處之內就喜歡上他。 而唯一的可能就是因為Grindelwald。 Grindelwald在幾個月前曾經變身成他的樣子,並用他的臉騙過了整個魔法部,精巧的變形術甚至騙過了President Seraphina Picquery,讓整個紐約陷入一片混亂。而那份事後的報告彙整Percival翻過多次,Credence Barebone的名字就包含在其中。上面寫著Credence是被欺騙的受害者之一,Grindelwald用甜言蜜語勸慰他、誘哄他,讓他聽從指示去尋找暗黑怨靈。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Credence並沒有把自己是暗黑怨靈這件事告訴Grindelwald,而在這之後兩人似乎鬧了什麼紛爭,導致Credence的崩潰和暗黑怨靈的爆走,也引發了紐約地鐵崩塌事件,讓連續好幾個月魔法暴露風險等級指示鐘的指針都停留在「緊急」的範圍。 報告上關於Grindelwald是如何欺騙Credence並沒有細寫,但是根據Percival長年研究Grindelwald的了解來說,只要能達成自己的目的,Grindelwald幾乎不擇手段。Percival幾乎可以想像Grindelwald是如何使用極具煽動力的言語,崇高的理想,還有蠱惑人心的手段去誘引Credence,更甚至還可能利用Credence缺乏關愛,常常被母親處罰的這一點侵入他的心房,用扭曲的情感填補起那塊空洞,讓Credence對自己死心塌地。 當他一想到Grindelwald可能用了他的臉去親吻、撫摸Credence,或是做出更過分的事情,Percival就覺得非常噁心。這股噁心感並不是來自於兩個同性之間不自然也不該產生的感情,而是自己居然被牽涉其中,還被當成了Grindelwald的替身。而Credence居然也帶著這種扭曲、錯植的愛意來到他的面前,更甚至將那股愛意發洩在他身上,讓他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厭惡。 想到這裡,Percival的臉就更嚴肅了幾分。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了。他必須矯正Credence這種不自然的情感,並讓Credence回到正軌。 他敲了門三下。 門裡沒有聲音。 「Credence?」Percival問,規律地又敲了三下:「你在做什麼?」 Credence依舊沒有反應,Percival有些失去耐性,於是開口:「我要進去了。」 他過幾秒鐘後推開了門。 房間裡是一片無光的漆黑,厚重的窗簾蓋住了邊緣泛著紅紫的天空,仍然有著微光的黃昏被阻擋在外,只在窗簾與接近地面的咖啡色地毯交縫處留下一道雲朵的影子。剛從光亮處進入黑暗的Percival一瞬間失去了視野,直到眼睛示意光線的變化後,他才開始慢慢分清微光中的輪廓。 門口照進來的光線剛好照亮雪白柔軟的四柱大床上蜷曲的背影,而那人影全身被棉被包得密密實實,只露出一顆後腦杓來一動也不動。 Percival帶著些微怒氣再次加大音量呼喚:「Credence,你在睡覺?吃晚飯了。」 床上的人依舊沒有動靜,但Percival非常確定Credence在他出聲的那瞬間動了一下,很顯然是刻意忽略他的聲音,於是他踏著比平常重上幾分的步伐繞過床,拉開窗簾,準備看看這個男孩究竟在做什麼,卻看到一張裹在棉被裡發著紅的臉。 「Credence?」Percival皺眉,即使是光線不足,他仍然感覺到Credence臉上的潮紅不太自然,於是他伸手探了探Credence的額頭,接著對於掌心傳來的灼熱感感到詫異。 額頭傳來一陣冰涼的舒適溫度,Credence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剛剛在夢境裡似乎不斷有人叫著他的名字,但是濃烈如慾望的黑暗纏繞他不讓他離開;捆住他的雙腿讓他寸步難行,摀起他的雙眼不讓他看見;堵住他的雙耳不讓他聽見;遮住他的嘴唇不讓他求救,只能一吋一吋被拉下泥沼,即將窒息。但低沉如琴聲的嗓音從遠方光亮處出現,將他錨定在原地,從黏膩的黑暗中脫逃,置身於微涼的水光之中。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雖然腦袋仍然沉重,但發冷的四肢有了回暖的徵兆。房間裡光線微弱,Credence仍然一眼就認出眼前那個背對窗戶,逆著光源的身影是Percival。 「先生……?」他模模糊糊開口,感覺到喉嚨傳來一陣灼熱感,像是那處結了個紅豔的花苞,腫痛而滾著微溫,即將糜爛或綻放。嗓音低沉嘶啞的幾乎無聲:「幾點了……」 「已經是晚上了。你發燒了。」Percival陳述事實:「我讓Molly去幫你取退燒的魔藥吧。」正當Percival轉身想離開房間時,他的襯衫袖口衣角被扯住。 「沒用的……」Credence勉力抬起手臂拉住Percival,注意到Percival轉過頭來時又立刻彷彿被燙到般鬆開手,低聲地說:「Newt先生試過……」 「試過什麼?」Percival挑起眉頭。 「之前也,有發生過一次……」Credence停下講述,吞了口唾液勉強壓下喉嚨裡的乾癢後才又繼續說了下去:「好像是,人類的藥物對我無效……」 Percival發現自己腦中閃過的第一念頭居然是在考慮這件事是否必須寫進報告書當中,他對自己的反應有些無奈,但仍然繼續問:「那Newt會怎麼處理?」 「Newt先生會,用最原始的手段……發熱時會冷敷,出汗時就,用濕毛巾擦拭……」Credence回答,瞇起眼睛像是正在回想:「給奇獸吃的,藥,Newt先生也試著……用在我身上,有時候會好轉,但也有……加重過。」 Percival皺起眉頭,Newt對人類使用奇獸的藥物也太危險了,他都不害怕出現什麼問題嗎?想到那個粗心又大膽的奇獸學家,Percival感覺太陽穴隱隱痛了起來。 喉嚨的搔癢感越來越強烈,Credence忍不住壓低聲音咳了一聲,但很快又像是怕吵到其他人一樣把那些聲音都吞進肚子裡。而Percival注意到了,眉間的皺紋積得更深。 思考半响後Percival問Credence:「你知道Newt現在在哪嗎?」他決定讓知道該如何照顧Credence的人來處理這個狀況,畢竟讓人一直病著也不是辦法。 雖然從Credence口中聽起來,Newt的處理聽上去不太妥當——或者根本該說是胡來——但Credence到現在仍然活得好好的,這一點在某一部份來說也是證明了Newt的處置沒有出現太大的差錯,他想或許對於Newt來說那些事情大約都有一套他人無法理解,專屬於他的邏輯。 也可能只是Credence生存能力太強?Percival猶豫了片刻,決定先不思考這方面的問題。反正Newt如果來了,在自己的監管下他相信Newt不會做出太過危險的舉動。 但對於Percival的疑問,Credence只是不安地搖搖頭:「先生,我不知道……Newt先生只,說過他這次會順便去,看看Frank……其他的我不清楚……」 Frank?那隻雷鳥?Percival好不容易才從記憶中找出與這個名字相關的資訊,但一想起雷鳥的棲息地似乎是在西岸的亞利桑那州,這表示Newt現在可能在距離紐約有四千公里的地方,他就覺得一陣無力。而看著Credence有些畏縮的表情,Percival打從心裡升起一股煩躁,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股情緒從何而來。 「沒關係。」知道這並不是面前男孩的錯,Percival盡量不讓自己的情緒太過明顯,而是放軟聲音:「我讓Molly進來照顧你吧,想吃什麼?你從早上到現在都還還沒吃過東西。」 「不想吃……」Credence說,他一點食慾都沒有,喉嚨像是火燒一樣疼,連吞嚥都耗費力氣。 「不想吃也多少吃一點。」Percival堅持,沒有讓Credence拒絕的空間就擅自決定:「我讓Molly去準備濃湯跟果汁。」 Percival走出房間,一開始先是吩咐完家庭小精靈準備食物,但過了幾秒鐘之後又讓Molly重新拿了一套衣服和幾條毛巾給過來。 抱著那些柔軟的布料,他重新走向Credence的房間,這次只是意思地敲了下門:「Credence,我進去了。」他沒有等待Credence回應,就直接推開方才半掩的門。 接著他聽到一聲低啞的輕呼。 敞開的門讓走廊上的光線形成一塊稜形的光影照進房內,光線裡,Percival能清晰看見雪白的大床上佈滿凌亂的床單皺褶,床上坐著一個半裸的男孩,臉上滿是紅暈跟驚愕望著門口的Percival。 Credence原本脫到一半的衣服現在不知道該穿該脫,只能僵直身體坐在那裡,原本已經因為發熱而紅潤的臉頰也不知道是因為慌張還是羞澀,看上去又紅豔了一些。 「那個,先生,我很抱歉……因為濕衣服……Newt先生說,會感冒,所以我才……」Credence扯著嘶啞破碎的音調急著想解釋,聽上去慌張又無措,還夾雜幾聲忍耐不住的咳嗽。 「你不需要道歉,是我不對,我該先敲門的。」Percival強硬地打斷Credence有些胡言亂語的辯解,轉身就想離開,但最後在離開房間前,他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又重新走到Credence床邊,把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捏出皺褶的衣物放在他手邊。 「剛剛我讓Molly準備了替換的衣物,你先換上。」Percival的語氣非常自然,但是眼神全程都避開了Credence的身體,甚至連Credence的臉都沒有看。 Credence低聲答應,接過了衣服。 Percival轉過身,背後布料摩擦的聲音持續了非常長一段時間,還有些低低的咳嗽混雜在其中,聽著那樣的聲音,Percival發現自己居然有些心煩意亂。 或許過了幾分鐘,又或許已經過了十幾分鐘,Credence才開口:「先生,我好了……」 Percival回頭,窗外已經完全天黑了。床邊換下來的衣物被整整齊齊地疊著,Credence已經換上他拿來的柔軟睡衣,尺寸似乎大了一點,精緻的鎖骨從有些寬大的衣領露了出來,袖口也只伸出了一小截指尖,看上去脆弱而纖細。 「似乎大了點。」Percival匆匆看了一眼,很快轉開視線,「抱歉,之後我會再讓Molly去買適合的尺寸,在那之前希望你不要介意。」 「沒關係的……」Credence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抓著袖口:「這樣子就好……很舒服。」 「嗯。」Percival應聲。 在兩人的氣氛要變得微妙之前,Molly恰巧把食物放在小桌子上端了進來。燈被打開了,突然亮起來的光讓原本黑暗中迷離的、曖昧的顏色都褪去了,瞬間剛剛的尷尬就像是不存在一樣消失了。 Credence靠在床頭,小桌子被擺在床上橫過他的腿,桌上金黃色的南瓜湯濃稠而香氣撲鼻,配上幾片柔軟的白麵包,不論是沾著吃或是直接食用都相當方便,一旁淺金色的蘋果汁在杯口放了一片薄荷,看上去清爽又能挑動食欲。Credence雖然感覺自己不餓,仍舊乖巧地拿起湯匙吃了起來,Percival沒有找到適合離開的時機,乾脆讓Molly再送一份一樣的過來,兩人就這麼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坐在床邊的椅子安靜地吃了起來。 金屬湯匙撞擊陶瓷餐具的聲音被放得很低,幾乎像是雨滴打落的聲響,Percival往窗外一看,這才發現原來已經下雨了。 夜晚的雨像是霧氣一樣,隱隱約約,不惹人注意,只有在路燈的週圍才能看見雨絲細細落下的影子,遠處原本乾燥的路面被一點一點染濕,鏡面般的石磚鍍上了水後倒映著相反的世界。 他們沒有說話,雨聲充滿了房間。 晚飯的時間結束得很快,Molly幾乎是在Credence喝下最後一口湯的瞬間就出現在門口,已經空了的盤子被快速收走,Percival也藉機站起身打算離開。 「那麼,你好好休息。」Percival說。 但當Percival關上燈,要闔上門時,卻聽到Credence低聲開口:「先生,能留在這裡陪我嗎……一下下就好……」 Percival抬起頭,他終於對上Credence帶著渴望的臉。房間的燈被關上了,因此唯一的光源就來自他的背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一路延伸到Credence床上,發紅的眼角跟有些泛青的嘴唇看上去非常脆弱,他的鎖骨從領口露出,在光線的照射下像是在發亮一樣。Percival發現自己在那一瞬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他僵住了一小段時間,最後走回房內,背對Credence在床沿坐下。 「我會待到你睡著。」他說,語氣平緩。 「先生……我給您造成麻煩了嗎?」Credence問。 Percival沒有回答。 「先生……我很抱歉。」Credence低聲說,像是哽咽一樣的音調在房裡迴盪,被雨聲遮蓋:「我真的不是,要冒犯您……只是我……真的很抱歉。」 Percival非常清楚Credence為了什麼道歉,但他現在沒有任何心思去同情,或是原諒Credence。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該不該憤怒。 那個吻讓一切本來該簡單的事情都變得複雜了。 「睡吧。」最後他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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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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