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章 ▼ 天氣正好。 花園裡,魁登斯坐在椅子上,脖子上圍著一條白布,波西瓦站在他的身後,正喀擦喀擦替他剪著頭髮。 黑色的碎屑不斷落到泥土裡,像是不好的記憶都被剪去,被滿地的鮮花遮掩。 過了幾分鐘之後波西瓦宣布:「好了。」 紐特立刻把準備好的兩個鏡子舉起來讓魁登斯看,但魁登斯看到鏡子裡彷彿被狗啃過的髮型後,臉立刻皺了起來:「先生,您剪得真難看。」 「嫌難看讓紐特幫你修一下。」波西瓦不滿地回答,把剪刀丟到一旁的矮桌上:「我就說過我不會剪頭髮了,是你硬要選擇剪頭髮的。」 「是先生答應我說讓我許一個願望的。」魁登斯帶著點小情緒:「先生不肯給我戴上項圈,也不肯替我烙印,穿環先生也拒絕了,那這樣能剪的也只有頭髮了吧。」 波西瓦哼了聲。 「要幫你修一下嗎?」紐特拿起剪刀笑著問魁登斯。 「不要!」魁登斯立刻拒絕,「我覺得這樣就好。」 「不怕被人笑?」紐特眼裡帶著笑意。 「不怕。」魁登斯低聲說。 這可是先生給我剪的呢。魁登斯在心裡想著,接著偷偷笑了起來。 「那你呢?」波西瓦問著紐特:「你的頭髮看起來也很長了。」 「我自己來就好。」紐特笑了起來,臉上是陽光燦爛的喜悅,「不然讓魁登斯幫我剪也可以。」他替魁登斯解開白色的布,替他撥掉臉上落下的碎髮,還趁機低下頭親了魁登斯的臉頰一下。 「不,不好吧……」魁登斯低聲說,臉上被紐特親到的部分忍不住燒紅了起來:「我沒幫人剪過頭髮的……」 「你有一雙巧手,一定什麼都能做的很好的。」紐特說,示意魁登斯也在自己的臉頰上親吻。 魁登斯害羞地照做了,抬起頭來卻看到波西瓦陰沉的目光。 紐特看見波西瓦的表情大笑起來,直到波西瓦的臉色快要黑成鍋底時他才拉著魁登斯,一左一右地在波西瓦的臉上落下親吻:「別那個表情,我還以為不小心搶了你心愛的玩偶呢。」 「哼。」波西瓦不爽地哼了聲,攬著紐特和魁登斯就往房間走:「等等有你好看的。」 紐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嘿,下午可是雅各和奎妮的婚禮,身為她的老闆跟應該要感謝她的對象,你該不會打算什麼都不準備吧?」 在魁登斯離家後,第一個發現他的就是奎妮。 她一直有每週去雅各的麵包店買一次麵包的習慣,也是她發現了在店裡幫忙的魁登斯,接著通知了波西瓦跟紐特,另外也是因為這樣的緣分,她和雅各漸漸熟捻起來,很快論及婚嫁。 「我想他們不介意等一下的。」波西瓦咬了下紐特的耳朵,轉過頭就在魁登斯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我必須要好好讓你們了解我身為主人的權利,還有你們身為管家和秘書的義務才行。」 「看來我們要是不把你榨乾一點是離開不了床的對吧?」紐特笑問,一旁的魁登斯連耳朵都紅了起來。 三人說說笑笑,很快就走進宅邸的陰影當中,只留下椅子上的白布和兩面鏡子。 陽光下,被棄置在地上的鏡子反射出彩虹般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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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 花了一整個晚上,直到晨曦灑落地面,魁登斯才剛剛走到看不見葛雷夫宅邸的地方。 他沒想過自己可以去哪裡,只知道不斷往前走,光是離開就已經讓他的心耗盡所有力氣,每一步都像是人魚公主踩在碎片上一樣,從腳底傳來的痛楚痛徹心扉。他有多不想離開先生,就得逼自己拿出同等的力氣來走得更遠。 他忍不住在心裡偷偷想著先生和紐特先生站在一起有多般配,像是凌虐自己一樣不斷不斷回想那兩人相處的所有細節,讓痛楚帶給他繼續往前邁步的力量。 他離開是正確的,因為他就算只是存在都會讓所有人困擾。 身上的袋子並沒有給他什麼負擔,因為裡頭幾乎什麼都沒有,就像是他當年從孤兒院離開一樣,從來什麼東西都不屬於他。他沒有帶走任何一件波西瓦給他的東西,包含那些書、衣服、漂亮的裝飾或是用具,他身上仍舊穿著那件當初從孤兒院穿出來的破舊襯衫,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初過大的衣服現在只算是有些緊窄,不至於完全穿不下。 城市的影子隱隱約約像是海市蜃樓一般出現在前方,但他的身體卻比他想像的更早撐不住。 他的體力早就在不斷的飢餓當中削減殆盡,而長久習慣於空腹的身體已經開始對於所有食物都全力排斥,就連昨天晚上勉力吞下的幾口飯都讓他差點反胃,還能撐著走上一晚已經是意料之外。 他感覺眼前的畫面開始旋轉,接著發黑。 但在意識消失之前,魁登斯聽到一個慌張的聲音。 ※ ※ ※ 魁登斯張開眼睛。 天花板破舊卻打理的相當整潔的木板讓他感覺一陣陌生,身上被褥的香味也和以往的不同,接著魁登斯聽到身邊傳來腳步聲。他轉頭,發現一個胖胖的中年人正在瓦斯爐前忙著,腳下發著紅光的烤箱裡傳來一陣誘人的香味。 聞到那陣香味之後,魁登斯的肚子突然叫了起來,他連忙摀住自己的肚子,臉立刻紅了起來。 聽到聲音那個中年人轉頭,看見魁登斯醒來之後愉快地在身上的圍裙上擦了擦手就往魁登斯的方向走了過來:「你醒了?你沒事吧?你在路上突然昏倒嚇死我了!」中年人微笑看著他,過了幾秒鐘才像是突然想到一樣把床邊的水端了過來:「想來點水嗎?」 「……謝謝。」魁登斯開口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乾啞的不像話,他接過水潤了潤喉:「請問你是……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呢?」 「喔喔對,你看我這記性哈哈,都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做雅各,我今天早上去隔壁市進貨,結果回來的路上發現你走一走就倒在路邊,叫也叫不醒,嚇死我了!還以為你死掉了!不過我發現你還有呼吸,所以就先把你搬回來了。對了對了,你的衣服我換掉了,因為我的車上都是麵粉,你身上沾得到處都是,雖然有點大,不過穿我的不要緊吧?」雅各像是連珠炮一樣說了一堆。 「啊,那個,好的。」魁登斯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能吶吶地點頭。 烤箱叮的一聲,魁登斯看見裡頭鬆軟的麵包已經有了漂亮的金黃色,雅各順著魁登斯的眼睛看去,發現麵包好了之後興高采烈地衝了過去,拿了小籃子就裝了一籃過來。 「你一定餓了吧?要不要吃點麵包?我對自己的手藝可是很有信心的!」雅各說,不讓魁登斯拒絕地把麵包籃塞到他的手裡。 魁登斯看著誘人的金黃色,難以拒絕,只好用手指撕了一小角下來放進嘴裡。 麵包鬆軟的口感和香氣瞬間擄獲了他的五官,陌生人的善意則是佐料,讓他忍不住熱淚盈眶。 「欸你怎麼哭了啊!」雅各慌張地團團轉起來,「是太燙嗎?」 「是太好吃了……」魁登斯說,也不管麵包還非常燙手就抓著麵包邊哭邊吃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那就太好了!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吃我的麵包吃到哭的,你讓我真有成就感!喜歡就多吃一點,盡管吃,我還有很多!」雅各說,捧了一大籃過來:「你知道嗎,我奶奶可是做麵包的,這些都是她的祖傳密方喔,尤其是這個派皮……」 魁登斯一邊吃著,一邊對著雅各的話不斷點頭,感覺手中麵包的香氣讓僵硬的手腳慢慢暖了起來。 ※ ※ ※ 雅各非常爽快地就答應了讓魁登斯留在他的麵包店工作,只是先警告他會很忙這一點。 魁登斯本來以為這是雅各式的玩笑,沒想到是真的。工作的第一天結束後,魁登斯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幾乎沙啞,手也酸到不行,不停招呼客人和包裝麵包讓他感覺非常疲倦,一直微笑的臉頰也很痠,他一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雅各說自己的麵包店很受歡迎一點都沒開玩笑。 「感覺如何?是不是覺得快累死了?」雅各遞了罐啤酒給坐在已經關店的麵包店後門台階上的魁登斯,「請你吧!」 魁登斯小聲道謝接過,卻立刻被雅各糾正:「我今天一直想講,你聲音真的太小了啦!還有微笑!你得讓人看到你立刻就覺得麵包好吃才行,來,跟著我笑一個!」 看著雅各帶著小鬍子的笑臉,魁登斯忍不住跟著他笑了起來。 「沒錯,就是這樣!要讓別人覺得親切,麵包才會好吃!」雅各打開手上的啤酒,輕敲了魁登斯手上的:「乾杯!慶祝你第一天工作順利!」 魁登斯學著雅各的動作拉開啤酒的拉環,啤酒的氣泡立刻噴了出來,流得他的衣服褲子到處都是。魁登斯立刻跳了起來,只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的衣服已經被潑得半濕,但雅各只是在一旁哈哈大笑,好像亂搖啤酒害得酒亂噴的罪魁禍首不是他一樣。 魁登斯愁眉苦臉看著自己的衣服,最後放棄擦拭,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好苦。」他的臉皺了起來。 「這就是人生的味道啊。」雅各大笑:「敬這操蛋的人生!」 「……敬人生。」魁登斯低聲說,又喝了一口之後皺起了臉,嘴角卻勾起笑容。 ※ ※ ※ 經過一個月的訓練,魁登斯已經可以非常熟練的同時顧著爐子裡的麵包、幫客人包裝和找錢,還能趁著沒人結帳時把架上被買空的麵包架再次補滿。 魁登斯的細心相當讓雅各放心,因此雅各把前台的工作大部分都交給魁登斯,自己則是在後面廚房專心做著麵包。而雅各如果沒事,也會教魁登斯做各式各樣的麵包,魁登斯靈巧的手非常受到雅各的讚許,幾乎把所有配料的方法都交給了魁登斯。但當雅各忙碌時,魁登斯發現自己閒下來的時候忍不住會一直想起兩個人。 出現最多的都是波西瓦,魁登斯會在心裡不斷撥放著他的笑容、他憤怒的神情、他壓在自己身上性感低吟時的表情,但紐特出現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他發現自己情不自禁回想著像太陽一樣溫暖的笑容,還有海妖般的呻吟。 他在心裡忍不住瘋狂想像紐特是用什麼樣的姿勢攀附在他的先生身上,並發現自己居然因為這樣的想像而興奮,他甚至在沒人知曉的深夜裡想像著自己也在那樣的畫面之中,並驚恐地發現光是幻想就足以讓他的高潮來得迅猛而難以抵擋。 他感到罪惡,卻又為了那樣難以抵擋的淫猥畫面感到歡愉而興奮。 這天的客人同樣很多,但是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就慢慢閒了下來,魁登斯抓準機會把出爐的法國長棍切成塊狀裝進塑膠袋裡,方便選購。 正當他背對櫃檯正在切割時,門上的風鈴響了起來。 「歡迎光臨!」魁登斯放下麵包刀轉身微笑,卻在看見進門的人影時整個人僵住。 進來的是波西瓦。 「魁登斯……」波西瓦有些不知所措地喊著,看著眼前幾乎換了一個樣子的魁登斯。 魁登斯原本及腰的長髮被全部剪短,只剩下肩膀的長度,還用了一條橡皮筋綁了起來,他的頭上戴著白色的帽子避免頭髮掉到麵粉裡,臉上有著紅潤的氣色,眼神明亮,嘴角還帶著未消失的笑意。 「……先生。」魁登斯低頭看著自己的服裝,注意到自己的圍裙沾滿雪白的麵粉之後神經質地拍了起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是來找你的。」波西瓦說。 魁登斯的動作停了一秒鐘。 「……為什麼要找我呢?」他問,眼神始終沒有看著波西瓦:「先生已經不需要我了吧?」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需要你了?」波西瓦聲音陰沉:「誰允許你留了封信就離開?」 魁登斯沒有理會他的問題,只是自顧自說了下去:「而且我已經長得這麼大了……不能夠待在先生的身邊了。」 「誰說的?我說你能就能。」波西瓦陰著聲,魁登斯知道那是他憤怒的表現,他幾乎可以在心裡畫出那個表情的一切模樣,眉毛、皺紋、嘴唇、那雙眼睛,那雙像是醇酒一樣美麗的眼睛,他幾乎想讓自己在那雙眼睛裡溺死。 但不行,他不能這麼自私。 「我會給先生添麻煩的。」魁登斯說。 「不會。」波西瓦立刻回答:「你從來就不是什麼麻煩。」 「每個人都這麼說。」魁登斯看著地上的灰塵,用腳去踢那一團小小的棉絮,「只要先生把我留在身邊,就會讓其他人瞧不起先生。」 「那不是你必須考慮的問題。」 「為什麼?」魁登斯偏過頭問,卻始終不看著波西瓦的眼睛,用著的卻是肯定的口氣:「如果我離開對先生是好事……」 「不准你離開。」波西瓦打斷魁登斯的話,「還有,你為什麼給紐特一封信?為什麼裡面寫了那些東西?難道你以為我喜歡他,就會不要你嗎?」 「難道不是嗎?」魁登斯輕聲說:「每個男孩都必須要離開那間房子,而我只是早了一點點走……管家先生會陪著先生,先生很快就會忘記我的。」 「我不會,你也不需要離開,魁登斯·巴波──不,應該叫你魁登斯·葛雷夫。」 「什麼?」魁登斯終於抬起頭看向葛雷夫,眼神裡滿是錯愕:「先生,您剛剛說……」 「你沒聽錯,魁登斯·葛雷夫,你不需要離開,因為你是葛雷夫家族的一份子。」波西瓦說,有些得意地:「你被我收養了,魁登斯,那裡不只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魁登斯看著波西瓦的臉,腦中一片混亂,情緒混雜成一團無法解開的毛球,最後只問得出來一個問句:「為,為什麼?」 波西瓦有些不自然地摸摸自己的鼻子:「這件事我很早就想做了,只是管家──不是紐特,是之前的那位──一直反對,他說你會背負不了葛雷夫家族的重量,擔心你會反而被期待壓垮。但他錯了,你是我看過最優秀的孩子,區區一個葛雷夫家族的名號而已,你不會被這點壓力壓垮的。我還打算等你再熟練一點之後讓你進我的公司上班,我缺一個細心的秘書,之前每個祕書都沒辦法待超過一年,如果是你一定可以做得比他們更好。而且就算你真的受不了了,我也會陪著你,我相信你不會有事的,對嗎?」 魁登斯呆愣愣地點了點頭,很快地又搖了搖頭:「但是‥…」 他的話很快又被波西瓦打斷。 「最重要的是,因為我愛你,魁登斯。」波西瓦溫柔地說:「很抱歉之前一直沒有告訴你,我以為我就算不說出來你也懂,但我錯了,我不該沒注意到你的脆弱和害怕。」 魁登斯慢了半拍才感覺到有水滴落在地上,他本來以為是屋頂漏水了,抬頭卻發現臉頰上一陣濕熱,他臉頰上不知道何時已經蜿蜒著淚。 波西瓦走向櫃台,像是他曾經做的那樣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替魁登斯把滿臉的淚擦去。 魁登斯已經泣不成聲,但是理智仍然提醒了他一點東西:「管,管家先生,紐特先生他……」 「他也在等著你回去。」波西瓦不太明顯地往窗外看了一眼,表情微妙:「他也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接著他對著魁登斯伸出手:「魁登斯,你願意和我回去嗎?」 |
作者www.plurk.com/hikaru801 日期
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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