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紐約大戰後,他的生活回到正軌。 正軌就是忙碌。 神盾局指派給他的任務總是源源不絕,像是不斷有人閒著沒事就想推翻世界,陰謀和詭計層出不窮,每個任務與任務中間總是沒有留下太多可供喘息的時間。執行那些任務時,有時候是他孤身一人,有時候背後會跟著一整隊反擊小組,再更困難一點的任務,那個一頭紅髮的豔麗女間諜或是帶著巨大弓箭的特工也會加入。 但這樣很好,忙碌不會讓人胡思亂想。 每次出任務回來,高度緊張後的放鬆都讓他像泡過一場熱水澡般,全身上下都瀰漫著疲倦而放鬆的氣息。他總是帶著戰場上的血與灰塵就倒在沙發或木頭地板上,像是一台被瞬間斷電的機器一樣立刻睡去,手裡緊緊的抱著金屬盾牌,在夢裡不斷的聞到硝煙的氣息。 木板地很硬,沙發的扶手也很不好躺,不過都比以前的營地好多了。 那時候他們時不時睡覺一翻身就能被一顆石子烙到,在極度的困頓又不願意醒來的情況下,只能在睡夢中喃喃罵著粗口,試圖把自己翻滾到一個更舒服的位置。當然,只是相較起來舒服一點的位置罷了。在戰場上,一堆聞起來像是垃圾的男人堆裡,即使是最好的房間睡起來感覺仍然糟透了。 但是,每次醒來,當他每次在清晨醒來,他都寧願張開眼看到的是略略軟榻塌的三角帳篷屋頂,而不是平整而光潔的白色天花板;比起輕柔的悅耳鳥鳴聲,他更願意被外頭的砲聲隆隆和交錯的槍聲驚醒;還有個人總是溫柔地把他從睡夢中喚醒,替他拿起槍和軍服,而不是一個人抱著冰冷的盾牌醒來,身上還殘有昨天的黏膩血腥味。 他無可避免的想念戰場。 床太軟了,即使他選了最硬的床墊也是一樣,躺在上頭的那感覺就像是正在慢慢陷進積雪一樣,白色的天花板在那一瞬間化為雪季的天空,白茫茫的一片,雪花一絲一絲飄落在他的臉頰上,最後在他的眼角化成濕潤的雪。 在那樣的床上他總是做著一樣的夢境。 鴻毛般的雪在空中打著旋,把遠處的景象皆染成雪白的顏色,寂靜的顏色。細細碎碎的冰雨拍在他肩上,一點一滴地滲入他的大衣、他的靈魂,讓他從骨子裡感到寒冷。火車隆隆行駛在黑沉木般的鐵軌上,規律的喀喀作響,時不時夾雜著蒸汽鳴笛,燃燒著的煤灰與煙氣拖得很長,但最後都將消弭在潔白的雪中。 當他每次醒來,積雪融化成的雪水總是浸濕他整個枕頭。 但他對這樣的生活沒有什麼不滿。 他走進浴室,洗去昨日的硝煙。 電動刮鬍刀很方便,電動牙刷也是,刮鬍泡讓他很少再在自己的下巴上弄上刮痕,即使那些刮痕很快就會消失。 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金髮、藍眼、筆挺的五官,那樣貌永遠熟悉的深入他的心底,卻因為注視的太久而模糊了形體,就像是緊盯著一個字,不斷深深的在心裡描繪,卻會讓字的輪廓變得模糊,即使盯著也開始覺得陌生,涵義變得無法分辨。於是那就變成一張陌生的幾乎他要認不得的臉,卻又熟悉的深入骨血。 「早安。」他對著鏡子裡的臉說,擠出一個微笑,看著鏡子裡的人回應似的回笑,嘴角的線條僵硬,「準備好跟著Captain America出生入死了嗎?」 當然。 他是說,他還能有什麼不滿呢。 但Fury的野心太大了。 從母艦上他找到的那些能量武器就能看出,一個復仇者聯盟並不是Fury要的。 Fury想要的是軍隊,又或是其他更強的隊伍。一個能夠被他全權控管,聽令行事不會質疑的軍隊,而不是他們這群大部分都神出鬼沒,還沒有半點紀律的復仇者們。 雖然最後他們似乎學會了一點點團結,多虧那些染著血的小卡片,還有一條性命,Coulson探員的性命。 他對Coulson探員一直都有點不好意思,把Coulson探員設計的制服穿在自己身上時,似乎有些褻瀆偶像或是什麼的,而且他真的認為復古的藍白紅配色在現在看起來有點太過時了,像是最一開始的那一套馬戲裝……他又忍不住想笑了,愚蠢的海報,愚蠢的舞步。 總之,跟短暫的合作比起來,更無法抹滅的是他們花了更多的時間在爭吵,或是試圖殺死與擊敗自己的隊友。 這很危險。 他後來曾經在某次任務時試圖跟Natasha提了自己的顧慮。 「Steve,我不懂你的問題,我是說,我們表現的挺好不是嗎?整個紐約得救了。」 Natasha坐在他的身側,火紅色的豔麗髮絲長長了點,略帶弧度的披在肩頭,襯的光潔的臉龐看起來幼小。 「是,結局來說我們確實做的不錯。但是我們……整個復仇者,就像是把一團定時炸彈綁在一起的武器,如果哪一次我們沒有成功炸倒敵人,那麼我們就會把自己炸死。」他說,面罩下的眉頭蹙起。 「那麼你希望什麼?一個軍隊?」 Natasha反問,他頓時啞口。 他想像的隊伍,是在每次戰爭結束後會在一家小酒館內舉杯共飲狂歡,有時唱著稀奇古怪的歌,調戲著所有出現在他們身邊的女性;有時則安靜的沉默,在飲盡桌上所有酒之後總有人會負責把它加滿。能分享彼此最親密的秘密,願意背負其他戰友生命的重量,在戰鬥時放心把後背交託給任何同伴。 而且,有一個值得跟隨的隊長。 『你準備跟著Captain America出生入死了嗎? 』 他恍惚聽見一個聲音說。 『當然不。那個布魯克林的傻小子,打架從來不知道逃跑。我得看著他。』 另一個聲音回答。 他又能跟著誰呢? 他沉默下來,安靜迅速的結束了這次任務。 「Steve,你是想組一個新的咆哮突擊隊嗎?」 最後,在任務結束時,Natasha帶著疲憊的眼神問。 「不,那個名字該光榮的留在歷史中。」他說,回答的速度快到讓他自己覺得有些詫異,像是這個答案早就存在他的心中,「或許我的顧慮只是過時的想法吧。」 但事實證明他並沒有錯。 即使神盾局是Peggy Carter和Howard Stark的遺產,即使科學戰略軍團是神盾局的前身,即使他們曾經抱持著多麼崇高的信念,但七十年過去了。 人總是會變的。 而神盾局也不再是當年的神盾局了。 當他的任務差點被Natasha的行為破壞,人質險些被殺,只因為她接到了不同的指令,而那指令優先於他的指揮時,他怒氣沖沖的甩下Natasha走進Fury的辦公室時,看到冷靜地等著他的Fury,聽他說完自以為是的歪理後,比方說區隔化,比方說不勉強他,比方說Natasha什麼都願意做,他只感覺自己一肚子火,想把拳頭狠狠的灌在Fury完好的那隻眼睛上。 但他沒有。 因為他必須是Captain America,歷史上最偉大的戰士。 而他終於明白他的小隊缺了什麼。 信任。 他在那場外星戰爭裡根本無法發揮出自己的全部實力,因為他花了更多的心思在提防自己的隊友,就連他的後援神盾局都讓他無法信任。信任並不是有恃無恐,並不是在包裡端著槍,準備隨時射殺對自己有危險的任何人。而是更珍貴的,能夠把自己全心交托出去的那種。 他曾經擁有。 但已經失去了。 他跟Fury的關係其實一直都不太好,既不像是上級與下屬的關係,也不像是同事或是朋友,他們相處起來的感覺異常尷尬,總是保持著微妙的距離,幸好多半時候他們都不用相處。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自己似乎有權利去影響Fury的判斷,在某些地方Fury總會對他讓步,就像他終於在那一次爭吵之後,被Fury開放權限,帶著進入最高機密的洞見基地。 洞見計劃。 那就像是把所有人架在絞刑台上,監控著你的一舉一動,隨時等著犯錯就可以讓你人頭落地的計劃。 那不是自由,是恐懼。 這是美國隊長無法接受的事。 但他沒有選擇。 「或許你該接受現實。」Fury說,意有所指的。 「我不這麼認為。」他回應,接著轉身就離開。 現實是什麼? 現實就是,當你以為你已經死了,終於可以卸下肩頭的責任,再也不需要面對一切之後,卻發現自己還得繼續活著,而其他你愛的人,你認識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Dum Dum Dugan、Gabriel Jones、Jim Morita,或是其他的咆嘯突擊隊隊員都死了。而他也曾經委託神盾局協助調查James Buchanan Barnes唯一存活的親人,他的妹妹。在發現Rebecca一切都過得很好,家庭安穩快樂,甚至已經是有三個孫子的奶奶後,他也沒有去打擾她的生活。 於是他與過去唯一的聯繫,已經只剩下Peggy Carter一人了。 他去見過Peggy幾次,有時候能和她聊到天,有時候則不。她的病情狀況時好時壞,有時候什麼都還記得,也能和他聊上幾句;有時候卻像是記憶被回溯一樣,下一秒鐘他們就得重新再相見一次。 世界已經變了,我們都回不到過去,只能把現在做到最好。而有時我們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重新開始。 Peggy會再次熱淚盈眶的看著他,他就像讀劇本那樣把準備好的台詞給念了,一次比一次感覺心裡酸澀。 但他總感覺Peggy知道。 因為她清醒的時候從不叫他Ste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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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那些拿著發出藍光的奇怪武器的人並沒有殺了Bucky他們。 他們被團團包圍,仍存活的人被示意放下武器,而那些試圖舉起槍反抗的人都被一束束藍色的光芒擊成灰燼,連個影子都沒留下。有些人逃走了,Bucky聽到追擊的槍聲,但大部分的人都被留在這裡,足足上百個。 很快的,先是第一把槍落地,接著第二把,第三把,最後武器撞擊地面的聲響接連的像是短暫的驟雨聲。 「怎麼辦?」 Bucky聽到身邊有個聲音問,他轉頭,對上一張染著焦慮的臉。 那張臉屬於一個剛補進隊伍不久的新兵,吃飯時Bucky見過幾次,時常神采飛揚的咧著嘴角。但現在那張臉神色緊張雙脣發白,雙手顫抖著,額頭上冒出點點冷汗,Bucky幾乎可以清晰的聽到他的牙齒互相撞擊的聲音。 Bucky定定的看著他,先是看到了他眼裡的驚懼與害怕,接著才看見自己的倒影。 從倒影中,Bucky這才發現,原來他的表情同樣僵硬死板,帶著黑色的絕望,他根本不像自己想像中冷靜。他手裡原本緊扣的板機緩緩鬆開,臉上掛上了苦笑。 「投降吧。」Bucky把他的槍,他的甜心拋在地上,槍管被濺上淺淺的泥土,落地只發出一聲輕響,卻沉重的宛如天際的雷鳴,「投降才有逃出去的希望。」 「我們能逃出去嗎?」 「會的。」Bucky回頭看了一下綠的看不見盡頭的來路,「我們會的。」 他想再看到他的Steve。 他們被俘虜到對方營地裡。 Bucky注意到這似乎是個正在轉移的據點,到處都是凌亂散落的物資,一箱一箱隨便靠著營帳放著,不停的有貨車的聲音開動開遠。他們被迫在一處空地蹲成一圈,雙手都背在頭後,那些拿著武器的人顧著他們,眼神裡染著瘋狂的熱情。 異樣的詭異瀰漫四周,Bucky只能全身繃緊提高警覺,沒過多久就聽到一串模糊不清的德語從遠處傳來。 「……Schmidt閣下……新抓到一批士兵。」 「把他們帶到克羅伊茨貝格,那裡需要……實驗。」 還來不及蒐集更多的情報,就有人拿著繩索走了過來。他們每個人都被緊緊綁住,接著像是行李一樣被粗暴的推上一台貨車,像是沙丁魚罐頭一樣層層疊疊的擠在一起。 「他們要把我們帶去哪裡?」有人小聲地問。 Bucky沒有說話。 那個陌生的地名在Bucky的舌尖顫動,他確定自己一定至少聽說過一次這個名字,但那會是在哪呢?他絞盡腦汁的回想任何可能的情景,他記得那是在一個陰暗的、沒有光線的地方,氣味混濁而難聞,血腥味與穢物的味道混在一起。 對了,那個德國戰俘。 那個德國人提過一次,他的家在日耳曼尼亞,在上次的轟炸裡千瘡百孔,他們的紀念碑被炸個粉碎,就在最高的十字山上。 「柏林。」Bucky輕輕的說,「他們要帶我們去柏林的十字山。」 他們將橫越大半個德國。 接著是數十個小時痛苦而沒有盡頭的旅程。狹小的車廂裡擠了太多的人,每當車子顛簸,他們就像是一袋馬鈴薯,即使只是互相撞擊也能在彼此的身上造成疼痛的凹痕,數十個大男人融合在一起的味道可怕的嚇人,但沒有人在意,他們的心思都被移動的旅程囚禁了。 幸好的一點是,每過四個小時,車子便會停下。 他們會被全部趕下車,像是畜生一樣輪流去處理生理情況,或是獲得一些糟糕,但足以果腹的食物。偶爾Bucky會聽到輕響,那是藍色的武器發射時發出的滋鳴聲,接著他們的空間就會變得寬廣一點。 絕望又灰暗的氣氛充斥在他們中間,讓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染上了死氣。即使他們仍然活著,但沒有什麼比看著自己一步一步離死亡更近更令人瘋狂的事了。 在第三次下車時,Bucky注意到那個輕響連續響了幾聲,甚至遠遠的傳來斥罵聲,近乎瘋狂的語調。 Bucky舔了舔唇,他的嘴唇已經因為缺水乾裂嘗起來有淡淡的鐵鏽味,喉嚨也像是火燒一般的嘶啞,幾乎要沒辦法把那些乾硬的乾糧吞進嘴裡,但他仍然吃著,用力的把那些食物的碎片嚼成粉塊,和著口水奮力一口一口的吞著。 他不能理解那些破碎的德語想表達什麼,但是食物和休息很明顯的表明這些敵人的意思:他們不希望我們死。 那麼他就會活著,想盡辦法活著。 「你們應該慶幸。」趁著看守的人不注意,Bucky突然輕聲的說。 「慶幸什麼?我們等等才會死嗎?」有個老兵沒好氣的說,狠狠瞪了Bucky一眼。 「慶幸這個。」Bucky晃了晃手上的軍用乾糧。 「慶幸他們不想餓死我們?」另外一個聲音問。 Bucky挑挑眉,「慶幸這不是英國做的。」 眾人愣了一下,有種陌生卻很熟悉的滋味在他們嘴角邊跳著,是幾個小時之前他們還記得,這幾個小時卻突然被他們拋到世界的盡頭的滋味。他們情不自禁嘴角上揚,眼裡的死氣和絕望散去了一點。 他們不能再多說什麼,因為看守的人走回來了,帶著憤怒的神色。 但事情至少有了點不一樣的變化。雖然他們仍然被綁著,悲慘的依舊身為戰俘,等待著他們的未來可能非常糟糕,甚至糟糕也不足以形容,但他們看向Bucky的眼裡都閃著跟方才不同的神采,那是淡淡的感激和希望。 Bucky鬆了一口氣,他們不能絕望。 他不能放棄希望。 將近兩天的旅程,當車子緩緩停下,遮蓋著全車的棚蓋被拉開,他們模模糊糊的睜開眼睛時,看見的是不見天日的昏暗環境。 像是個工廠。Bucky心想,打量著那些裸露在外的管線與器具,或許是佔領了某家工廠改造而成的基地,他慢慢跟著那些士兵粗暴的命令爬下車,一串一串的被繩子牽著,往更黑的隧道帶去。 四周並不是很冷,或許是因為這裡連個窗戶都沒有,各式各樣被悶住的味道衝入他們的鼻腔,令人作嘔。沒過多久,在經過兩道向下的樓梯後,一整條走廊旁的牢房出現在他們面前。那些士兵拿著武器,把他們每十人分作一批,壓進鐵柵欄後的牢房裡。 那些鐵柵欄裡有的已經有人,面黃肌瘦的倒在地面,暫時還沒死去,但距離死亡大概只有一線之隔。Bucky盡量觀察著四周,試圖尋找任何能逃出去的漏洞。 他被塞在其中一間房裡,同時被塞進來的還有幾個他不認識的陌生面孔。房裡的角落早已有了居民,一個人坐在光照不到的影子裡,臉孔藏在低垂的陰影底下,呼吸安靜緩慢的像是已經死去。 「他死了嗎?」 Bucky聽見有人輕輕的問著。 「我還沒死。」陌生的聲音說。 角落的那個身影動了一下,抬起一張面黃肌瘦的臉,雙頰凹陷,半長的頭髮髒亂而糾結,眼神裡灰暗的絕望在那個瞬間準確的對上了他們的臉,發出了像是含著痰的沙啞笑聲。 「又來一批新貨,來自哪裡?美國?英國?」那個人問,接著在他們還來不及反應之前自顧自地又說了下去,「算了,那不重要,反正你們全都會死。」 Bucky一開始還沒明白那個人話裡的意思,直到幾個小時後,第一份食物和清水發了下來。 那是一隊士兵用一台生鏽的推車推過來的,久未上油的輪軸隨著移動發出刺耳的聲響。他們沿著牢房一間一間的發著,速度異常緩慢。Bucky他們的房間接近走廊的最末尾,一直到最後才輪到他們。 推車上頭放滿的食物已經被拿空了一半,但剩下的部分看起來也很糟糕,用鐵桶裝著的清水也不是非常乾淨,底部有著沉積的泥沙,但是勉強可以入口。 「食物給幾人份?」其中一個士兵漫不經心地問。 另一個看進房間內,用手指點了點:「六個。」 Bucky回頭,發現陰影裡的那個身影似乎沒被他們算到,他們應該是七個人。 「七個。」Bucky說。 計算人數的那個平頭士兵愣了一下,抬頭確認了好一陣子才肯定剛剛是Bucky開口對他說話。 「你說什麼?」他不可置信的問著。 「我們有七個人,最角落裡還有一個。」Bucky盡量平靜的說著。 「居然還要囚犯來教你……」推著推車的另一個士兵低聲地笑笑,瞬間平頭士兵的臉上就流露出感覺被冒犯的微妙憤怒。 「你,過來!」平頭的那名士兵粗暴的吼著,掏出槍兇猛的敲著鐵柵欄,瞪著Bucky。 Bucky依言往前站了一小步,遠離眾人,更貼近鐵柵欄了一點,他的視線緊緊地盯著那把揮動的槍枝。 「喂!別幹傻事!」推著推車的士兵急忙的拉住平頭的那位,「你別忘了他們是拿來做什麼的!」 平頭士兵不耐煩的揮開了阻攔的手,「我沒要做什麼,只是讓他們多盡到一點用處!」他手上掏出一把白色的藥丸,足足有五顆,「你,過來,把這些吃下去。」 「這是什麼?」Bucky問。 「吃就對了。」平頭士兵手上的手槍上了膛,「或者你繼續問,我一槍打死你。」 Bucky沒有說話,過了片刻沉默地把手伸到鐵柵欄外,接過了那五顆白色的藥,一把吞下。 「婊子。」那個平頭的士兵惡狠狠地罵著,露出了殘酷的微笑,把乾的像泥土的麵包和裝水的鋼杯都砸到Bucky身上,把他潑的半濕,「晚點有你好好享受的。」 其他人也被強迫一人吞下了一顆藥,拿了屬於他們的那一份食物,只有坐在陰影裡的人影拒絕了食物跟水。 「餓死你,老瘋子。」 平頭士兵朝地面啐了一口唾沫,就落在Bucky腳邊,接著推著推車走了。 那個角落的影子看著Bucky,用憐憫的幾乎像是在看已死之人的目光看著他。 「你知道那藥是什麼?」Bucky了然的問。 「我不知道。」那個身影說,把頭又低了下去,像是說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但我知道吃了會發生什麼。」 遠遠的,突然傳來一聲哀鳴。 「開始了。」他說,「很快的,你們都會死。」 Bucky突然醒來。 他試圖從地面上爬起來,但那瞬間他全身的骨頭都抗議的傳來虛軟的疼痛感,讓他只能散架的又躺回地面。汗水濕透了他的衣服,讓他全身都泛著難聞的味道,臉頰和額頭傳來微涼的溼潤感,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全身都已經夠慘的了,這時他的腹中卻隱隱約約作響的聲音。 「好餓……」他喃喃的念著。 「你還活著?」一個聲音說。 Bucky眨了眨眼睛,覺得眼前模模糊糊的,這時候一個有著奇怪鬍子的腦袋卻突然湊到他的面前。 「我們都以為你死了。」那個人說,金色的鬍子不斷隨著說話擺動。 「我怎麼了?」 Bucky感覺喉嚨又乾又渴,像是被烈日曝曬了整整三天,又像是吞進一杯滾燙的黃沙。 「你昏過去整整一天。」有著金色鬍子的人回答,順手把掙扎中的Bucky扶到牆邊靠坐,「都是那些該死的藥!」 「發生什麼事?」 Bucky記得自己似乎聽見許多淒厲的慘叫聲,但對於發生什麼事卻感覺模模糊糊的。他的記憶停留在吃完藥沒多久,還啃著乾硬無味的黑麵包時,突然就有一把火燒般的疼從胃裡開始往全身漫延,痛到極致時他似乎還拿頭撞了牆壁跟柵欄,骯髒的指甲縫裡還殘留著緊緊摳住鐵欄杆留下的鐵屑。 「那些藥有問題,吃完之後有人死了。」他說,Bucky這才注意到房間裡只剩下五個人,包含那個陰影裡的影子,「屍體都被那些人拖出去了。說真的,我沒想過你會活下來,你是怎麼辦到的?你吃了那麼多,還躺在那裡足足一整天,頭燙的像是一塊燒紅的鐵,身體卻冷的像冰。那些士兵幾次過來看。發現你還沒死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真是詭異。」 「可能因為我吃過更多難吃的東西。」 Bucky艱難的對著他扯出一個友善的微笑,舔了舔唇,感覺喉嚨泛著甜腥的味道。他感覺自己似乎好了點,多了點力氣。 「兄弟,佩服你。你叫什麼名字?」金鬍子男問。 「James Barnes,叫我Bucky。」 「我是Timothy Dugan,或者你可以叫我Dum Dum。」Dugan把一邊放著的一塊黑的看不出來本來是什麼形狀的東西放到Bucky手上,「來點麵包?或者該說可能是麵包的東西,大概吧。」 「我似乎沒別的選擇了。」Bucky皺著眉頭咬了一口,難吃的嚇人的味道讓他訝異的笑了出來,「像是在嚼木屑,但,還是感謝你。」 「兄弟,木屑說不定還好吃多了。」Dugan認同的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 胃裡有了點重量之後,Bucky很快覺得自己好了很多。 但他們待著的環境很糟。鐵柵欄圍成的空間只有短短的幾個手臂長,卻被塞進五個成年的男子,身材高大的Dugan不只一次喃喃念著這件事,抱怨一揮手就能打到別人的屁股或是卵蛋。其中一個角落有個溝,是他們解決生理需求的地方,不斷的有臭味從那裡飄出。 「這裡真是糟透了。」Bucky說。 「還能待在這裡你就該慶幸了。」角落的那個影子說,咳了一聲,「被帶走的人從來沒有回來過。」 「被帶走?有哪些人被帶走了?」Bucky立刻問。 「強壯的、英俊的,就像你這種樣子的,他們最喜歡。」影子笑笑,「他們很快就會帶走你,就在你吃下那些東西卻能沒事之後。」 「什麼意思?」Bucky試圖追問,但那個影子只是靠在牆邊,一動也不動。 「別管他,他一直在說一些胡話,大概是餓瘋了。」Dugan揮了揮手,「照他說的我們大概已經死了上百次。」 「他待在這裡多久了?都沒吃東西?」 「至少比我們久很多,說不定有幾個禮拜了,從我們被關進來之後我就沒看他吃過,大概是因為不想碰那些藥,我倒是寧可被毒死也不想餓死。」Dugan聳聳肩。 「我也是。」Bucky微笑的咬了口麵包。 下一次推車經過他們是幾個小時之後的事情,Bucky本來靠著牆近乎睡著,卻被刺耳的輪軸摩擦聲喚醒,然後他立刻注意到如同針刺一般的視線。像是Dugan說的一樣,那些士兵幾乎是驚恐地看著他,竊竊私語後立刻離開。 Bucky覺得不太妙。 沒多久,士兵們又簇擁著一個矮小的白袍男子出現。白袍男子快步跑到Bucky他們這間牢房外,把臉緊貼在鐵柵欄上,柵欄把他的臉壓的扭曲,他上下打量著Bucky,小眼睛裡閃著近乎瘋狂的熱情跟歡欣。Bucky感覺自己像是被蛇盯上的老鼠,渾身發毛。 「非常好,非常好。就是他了。」白袍男子滿意的說,聲音裡充滿極度的歡快,「把他帶到我的實驗室。」 Bucky踉蹌的被士兵們拖出牢房,還泛著疼痛的虛軟身體根本無法掙扎,甚至連站穩都不容易。他只能勉力的回頭給Dugan一個微笑,接著手臂就被士兵架住,後腰也被槍給抵住,他只能整個人被拖在那個矮小的白袍男子背後,一步一步的往地獄走去。 7. 後來他也忘了船上那個鐵櫃的事。 畢竟紐約被外星人入侵實在是一件太衝擊想像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順理成章就被他拋在腦後,他以為他在這個年代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不會再被任何東西嚇到,殊不知事情沒有最誇張只有更誇張。 「你們老實說,這七十年其實外星人已經入侵很多次了對吧。」 在打倒一波齊塔瑞軍隊,稍微能喘口氣的時候,他忍不住對著通訊器另外一邊的隊友喊著,「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嘿,你該去看個什麼,裡面有告訴你外星人入侵該如何應對。』之類的啊?」 『嗨,冷靜點老冰棍,我承認在這件事上我們真的是第一次好嗎?』Tony輕挑的聲音從線路那頭傳來,還混雜有某種奇特黏膩的聲響,『Jar,記得提醒我要做一套對外星人專用MK,這套防水但換氣系統不夠好,我現在還能聞到那怪物肚子裡的味道。』 『As you wish,Sir.』 Jarvis的聲音從鎧甲內的廣播傳出,冷靜的像是Tony剛剛不過只是說一句『端一杯咖啡過來』之類的話。 『至少這裡很通風,我還記得某一次Nat和我一起執行任務,我們被堵在一個密閉的垃圾場的……』 Clint話說到一半就被Natasha打斷。 『紳士們,我已經夠倒胃口了,請不要分享那些噁心的訊息,否則我不能擔保我會不會把這把權杖插到誰的小腦袋瓜裡。』 Natasha正拿著權杖,困擾的繞著那個正在對天空輸出宇宙魔方能量的裝置敲打。 「所以有人知道那個洞該怎麼關上了嗎?」 他問,順手把盾牌扔出去幹掉了幾個外星怪。 『我真希望你能問些更有建設性的問題。』Tony一如往常的譏諷回應。 『不如我們把大廈整個炸掉吧,或許失去支撐點那種機器就會自動關閉,你知道的,類似保護程式那樣。』弓箭用完的Clint終於拿起來比較實用一點的武器,像是大口徑的槍或是其他東西。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大廈,要炸之前先徵求一下主人的意見可以嗎?』Tony立刻回答,能量砲的聲音密集不斷。 「還是你有更好的辦法?」 他問,而Tony頓時不說話了。 「很好,聯絡Banner跟Thor來客串一把拆遷大隊吧。」他擦了擦面罩下透出的汗水,激烈的戰鬥讓他的面頰跟嘴唇都透著紅,「誰能聯絡到他們?」 『……』 通訊器立刻不友善的沉默了下來,他立刻想起那兩個傢伙一個身體比例根本不可能帶的住對他來說過小的耳機,另一個雖然能好好帶著,但是在高壓的電留下,大概所有電子產品都會被電壞。 「早該猜到的,Tony你能找到他們在哪嗎?」 『喔當然可以,等我解決完我背後兩隻大的跟航空母艦一樣的怪物,之後如果還活著的話當然可以幫Captain America找。』 『我最後一次看到他們的時候Thor似乎在第四大街那邊。』 「謝了,Barton。」 直接無視了Tony的垃圾話,他舉著盾就往第四大街的地方跑。 街上斷垣殘壁,到處都有血跡和爆炸的殘骸,他跳過那些鋼筋水泥塊,翻過被壓扁的汽車與小餐車,一路小跑著往第四大街的方向前進。唯一令他慶幸的是,剛才那些警察似乎有好好聽從指揮把戰鬥的範圍全都拉了封鎖線,所以路上沒幾個人,應該是都被疏散了。 但他在某次縱躍時突然聽到哭聲。 很細微,不過血清改造過的聽力仍聽得一清二楚。 他立刻停步,沿著聲音找去,最後在一個瓦礫堆中找到源頭。 那是一個傾斜倒塌的牆壁,下方壓著一台汽車,車體撐住了牆頭,讓車和牆根中間形成了一個夾角,成了一個僅能容下大人半個身軀的空間。他在其中看到一抹金色的影子,哭聲就是從那裡傳出。 他在牆邊蹲下,小心翼翼的不碰到任何東西。 「嘿,孩子,你還好嗎?」 他問,立刻聽到哭聲停止,換上了一個仍帶著哭腔的幼小男孩嗓音。 「我……我的腳,好痛。」 「嘿,看我,你看的見我嗎?你的腳被壓住了嗎?能爬出來嗎?」 他看見那抹金黃淺淺的動了一下,接著縫隙中出現了一小塊藍天,是一對藍眼珠。陽光剛好從縫隙穿過,讓他可以清楚的看見眼裡折射的光彩。 「不,不行,嗚……腳被,車子壓住了。」 他立刻確認了男孩目前的狀況。男孩應該是背靠著牆,腳被車子的某個部分壓住所以無法掙脫,他衡量了即將被壓散架,已經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的汽車,跟裂紋滿布,看起來一擊就會讓它碎成粉塊的牆壁,最後下了個決定。 「孩子,聽著,等等我會把車子抬起來,這可能會讓你有點痛,但你要把腳抽出來,努力爬得離我近一點,行嗎?」 那孩子含含糊糊的回了一聲,他聽不出來內容,但是時間已經非常緊迫,於是他毫不猶豫的就走過去把車子抬起了一角。牆面的土石立刻鬆動,他的角度無法看清那孩子的動作,只能祈禱他的動作夠快,一邊騰出一隻手往那個縫隙伸去。 「抓住我的手!」 在那個瞬間,在他的掌心感受到纖細的手指觸感的瞬間,他立刻緊緊抓住那隻手,像是抓住一個曾經碎裂的夢境,緊得幾乎要把那隻手捏斷,接著他一把把男孩從縫隙拉出,同時扔下了汽車。 汽車跟牆在他們的身後同時碎成粉塊。 「你沒事吧?」 他低頭看著自己懷裡抱著的男孩,男孩大約八、九歲,雖然大部分都被塵土遮蓋,但他仍然能看出男孩有著一頭耀眼的金髮和奶白色的皮膚,藍色的大眼睛裡此刻泛著淚水,卻倔強撐著不讓眼淚流下。 「沒事。」男孩說,咬著嘴唇。 他對這樣的表情太熟悉了,熟悉到呼吸胸腔都會痛的地步。他眼睛一熱,連忙低頭檢查著男孩的腳。 「幸好,只是點挫傷,不礙事。你叫什麼名字?」 他抬頭,對上天藍色的眼睛頓時愣住了。 『我叫Steve。』他彷彿聽見有個聲音這麼說。同樣弱小的身體,同樣的年紀,同樣是就算受傷也不願意表現出來的個性,小小的身體卻藏著整個世界的勇氣。 他幾乎要摸上那張熟悉的臉。 男孩叫什麼名字,最後說了什麼他都不記得了,他只知道自己終究強自鎮定的指引男孩避難的方向,就快速繼續往第四大街的方向跑去。 他確實找到了Thor,但在兩人回到隊員身邊,打算拆掉Stark大廈之前,核彈就來了。 核彈來的太過倉促,讓整個復仇者都精神緊繃,如臨大敵。幸虧Dr.Selvig醒來的夠快,讓他們明白如何把天空上的宇宙傳送門關閉,也幸虧Dr.Selvig醒來的太慢,沒有讓他們在核彈到達前就先關閉傳送門。 但在Tony把核彈送進宇宙傳送門,卻遲遲沒有再次現身之後,他最終還是做了選擇。 「關上門。」他對著Natasha說。 「但是……」 「關上。」 看著天空上的傳送門漸漸縮小,他感覺那個下達冷酷命令的人彷彿不是自己,而是一個更崇高的,名為Captain America的意志,捍衛著自由以及美國,如同鋼鐵一般的意志。 幸好,在最後一瞬間,Tony神蹟般的回到了這個世界。 一切都是不幸中的大幸。 最後,當他們坐在Tony推薦的沙威瑪店,一行人圍著破舊的桌子吃著沙威瑪時,他看著那個形狀和熱狗麵包有些雷同的食物,忍不住想起了從前。 那一次康尼島的短暫出遊,雲霄飛車、射擊遊戲跟娃娃,木製的車廂行駛在高空的鐵軌,發出規律的喀答聲響,垂直降落的速度把他們的肺和尖叫都顛了出來。還有最後兩個人連車錢都不夠,跳上冷凍車的後頭,躲著寒風你一口我一口分著一份熱狗,看著在夜裡亮起金黃色的樂園漸漸離他們遠去。 熱狗麵包的番茄醬和酸黃瓜醬味道混雜在一起,Steve很喜歡那個味道,吃得黏稠的醬汁都凌亂的沾在他的唇邊,形成不太均勻的暗紅色痕跡。Bucky並不是太喜歡那個味道,但是大概是一點點把他拖上雲霄飛車的愧疚,讓他方才由得Steve把那個麵包弄成一團混亂。他們坐在晃蕩的車尾,在每次Steve把麵包遞過來時,Bucky就對著對方的齒痕咬下一口。 那時他們都還很小。 「不合胃口嗎?」Natasha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太對勁,低低的問了一句。 「對於老人來說太刺激了嗎?」Tony問,但語氣卻很溫和。大概是剛剛面臨過死亡般的衝擊,他的表情柔和了很多,不再咄咄逼人。 「不。」他說,咬了一口,讓混雜的醬汁跟鐵板的香氣充斥在他鼻間,「其實……我挺喜歡這類食物的。」 從以前,就很喜歡。 「再來一份!」Thor大笑,把沙威瑪吃剩的紙袋往地上一扔。 他們放鬆的吃著,加了點啤酒跟氣泡似的興奮在氣氛裡,高聲談笑,像是已經把世界差點要毀滅的陰影拋在腦後,像是他們真的能解決所有事情那樣。他溫和的融在他們中間,時不時用些老派的言論逗的他們發笑。 身為他們其中唯一的女性又是善於分析的特工,Natasha終究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在他們陸續走出店門口,等著Jarvis副駕駛開著飛機來接應時,走在最後伸手攔住了他。 「Steve,說真的,你還好嗎?」 他本來想一如往常的笑笑,卻發現嘴角的線條已經僵化的不可思議,於是最後只扯出了一個Captain America式的笑容。 「沒事,大概是被冰了太久。」 他只是有點覺得累了。 Natasha的眼睛一直盯著他,試圖在他臉上發現任何線索,但最後仍然什麼都沒有發現。 他的臉戴著七十年的霜雪面具。 幾天後,在目送Thor帶著Loki離開後,其他人都回到了他們的正常生活。Clint和Natasha一如往常的作為特工,在世界各地出著任務;Tony把Dr.Banner帶回了Stark大廈住了幾天,一邊研究那些魔方的數據,順便一起改建了大廈,重新給了它一個名字。 復仇者大廈。 這名字總忍不住讓他發笑。 他們究竟能對誰復仇呢。那些穿越空間,四處毀滅世界的的外星人?總是把武器賣給恐怖份子,讓他們的武裝總是一年比一年更強的軍火販?或是曾經迫害過不知道多少家庭的納粹殘黨?又或是,已經消失在歷史裡的九頭蛇? 6. 戰場跟Bucky想像中的很不一樣。 原本的軍隊裡,他們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操練,從清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被叫醒,接著是慘無人道的體能訓練、鍛鍊、磨練,直到把他們操的累得跟狗一樣,連手指都幾乎快要舉不起來之後,接下來才是實彈訓練。 後方物資緊俏,所以能夠用的子彈就那麼多。那些軍需官恨不得他們訓練的時候可以把一個子彈掰開成兩個來用,誰要是打空了,隔天大概連彈夾都摸不到。不過Bucky例外,他就算閉著眼睛也從來沒讓自己的彈孔離開靶心一絲一毫。 但戰場上不同。 他們挾帶了強大的火力來到前線,武器補給幾乎源源不絕,但除此之外都糟透了。 難睡的床、潮濕的帳篷、詭異的天氣,最糟糕的就是他們的食物。套句某人說過的話,那些口糧簡直活像是英國食品。 Bucky很快的就學會如何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給那些難吃的軍用口糧增加風味,比方說來一隻烤的香噴噴的野兔或是鹿肉,在火上烤得一咬就幾乎化開嘴唇。 當然他也會順帶練練手--他的子彈總是瞄準獵物的眼睛直穿而過,甚至不會傷到一丁點皮毛,那些皮毛能夠高價賣給當地居民。雖然有更多美國大兵直接拿武器和當地居民換酒或是其他物資,但Bucky從來不那麼做。 或許我可以弄條兔毛圍巾什麼的寄回去給Steve。Bucky心想,想像灰白色的圍巾把Steve整個脖子牢牢包住,讓那張總是發冷的臉頰被溫暖的觸感包圍。 像個可愛的小女孩。Bucky偷偷的彎起嘴角。 他很常想起Steve,想起他們共度的那些時間,暖色的陽光照在Steve的金髮上,畫筆沙沙地在紙上磨蹭的聲響。他媽媽在偶爾經濟情況好的時候,會在下午時為他們烤上一個派,蘋果、藍莓、李子,什麼口味都有。就算當他們沒有那麼寬裕的時候,她也會為他們兩人一人煎上一顆太陽蛋,滿足的看著他們吃下。 Steve總是不太習慣那樣的好意,但Bucky知道他在親戚家過得並不是那麼好。自從八歲他媽媽離開之後他總是短暫的被放在各個親戚家裡,總是無法停留太久,但幸好總是沒有離開布魯克林太遠,Bucky總能找的到他,把他帶回自己家過一夜。當Steve攢足了錢立刻搬出來之後,那個破舊的小公寓簡直就變成了Bucky的第二個家。 當然還有那個晚上。 Bucky不斷不斷的回想起那個晚上。 他們早上醒來的時候都很鎮定,或許是因為Bucky的火車時間太早了,所以也沒有太多時間讓他們害羞或是想些別的。Bucky並不確定自己最後是哪時候睡著的,他總覺得自己睡前似乎模模糊糊聽見Steve說了什麼,但仔細回想卻只剩下黑色卻微甜的夢境滋味纏繞在舌尖。 那天他們睡得有點太晚,所以Steve幾乎是一睜開眼就慌張地從床上彈起來,當Bucky還有點茫然的抓亂自己的頭髮時Steve就已經跑進浴室把Bucky的軍服拿出來,雖然還有點皺,但是潑了點水曬了一晚之後那看起來還是挺像樣的。 「幾點了?」Bucky混亂的問。 「你十五分鐘內要到車站。」 Steve一說完Bucky就罵了句髒話,一把掀開纏在腰上的被子,沒管自己露出來的屁股,迅速抓過落在地上的內褲和Steve手上的衣服,慌張的把那些東西全部套到自己身上。 花了幾十秒就整裝完畢的Bucky正準備打開大門時卻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折回Steve面前,當Steve正打算提醒Bucky時間時,整個人就被一把抱住。 「我走了。」Bucky的聲音悶在Steve的肩膀。 「小心點。」 「你也是。」Bucky笑著戴上軍帽,「戰場見,傻瓜。」 「渾球。」 Bucky有時候會忍不住笑,當他想到Steve和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有可能是渾球的時候。他想過自己的葬禮,墓碑上用方正的字體刻著名字,或許還有一句墓誌銘。 渾球。Bucky覺得這當作墓誌銘聽起來簡直太不錯了。 只有渾球才會在酒醉之後對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做出那些事情,甚至每次回想起來的時候都興奮得不能自己。但Bucky總是無法忍耐的去想,回憶那個夜晚的每分每秒,希望那個夜晚能夠持續的再久一點。 那些暴躁最後都變成一發發子彈打在敵人身上。彈無虛發的精準手藝和總是有香噴噴的食物的營火,很快的就讓Bucky在軍隊裡如魚得水,不管什麼國家的人都愛這個笑容甜蜜的男孩。Bucky的火堆周圍越來越多人,由於他們的盟軍由英國跟加拿大人組成,還有一些其他國家甚至是Bucky根本沒有聽過的名字,他們搭著肩歌唱,在夜晚用不同的語言唱著同一首歌。 Bucky跟著那些人學了好幾種語言,意外的發現不管哪種繞口的腔調,自己都只需要幾週就可以靈活的運用,連腔調都被稱讚維妙維肖,甚至在前方運送回來幾個德國俘虜時,Bucky都和對方混了個臉熟,輕易的把德語學了八九成。 很快的他就成了能用最多種語言罵同一句髒話的小子。 「你應該去當個翻譯官什麼的,至少不用在這裡。」有的時候有些人會這樣說。 「我可不想離開我的甜心。」Bucky總是這樣回答,笑著摸他的槍,「何況我要是不在,你們上哪找這麼厲害的狙擊手啊?晚餐還想不想加菜了?」 火堆旁總是一陣哄笑。 但Bucky自己其實有時候也搞不清楚。 一開始從軍的熱情很快就被鮮血與現實澆熄,當習慣把生命量化後,機器似的精準扣下版機時根本不會意識到那些子彈都是一條條的人命。,Bucky發現自己並不害怕那些死亡,但他恐懼漸漸對奪去生命無動於衷的自己,那有時候甚至會讓他做惡夢。 後來他就覺得自己或許只是在等待。 等待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除了枯燥無味的行軍與攻佔據點之外,其實大多數的時間他們是閒著的。討論戰術這種事情輪不到Bucky他們這種小兵。他們只需要聽令行事,在適當的時候奪下每一個據點就可以了。 一開始很輕鬆,他們面對的總是已經攻占完畢的據點,他們只需要打掃,巡邏,守夜,槍聲總是零零落落的,很少發生什麼意外。 但隨著戰線深入,戰場的真實感開始變得明顯。 軍隊的人數開始減少,但很快的總會有新人補上。每次任務結束後,那些布滿血汙的熟悉面孔總是會又少了幾張。有的時候那些人蓋著白布回來,一車一車的被運走;但後來更多時候回來的都是不完整的、零碎的裝在袋子裡的;最後早上還好好說過話的人,下午可能只剩一塊帶血的軍牌。 當那些時候,Bucky總會發呆似的握著自己的兩塊軍牌,他不會因為他們的死亡難過,因為那是他們的選擇,但他仍然會覺得遺憾。 他的軍牌比別人多了一塊,多的是他用好不容易弄來的幾塊巧克力換到的,一塊印著的名字是James Buchanan Barnes,另一塊則印著Steve Rogers。他在脖子上掛著兩人份的重量,塞在衣服裡,放在離心臟最近的位置,直到體溫把那兩塊鐵片熨得發燙。 「女朋友的名字?」他的戰友指著牌子對Bucky擠擠眼睛。 「去你的。」Bucky大笑,用手擋住對方的視線,「是重要的人。」 「喔少來了,看看你的小表情,那可是戀愛的臉,要我說你就該給她一個吻!」 Bucky只是曖昧的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誰叫那聽起來是個美妙的主意。Bucky想。 他們偶爾會有假期,總有人會呼朋引伴的去當地的小酒館,但只要Bucky出現在那裡,露出帶點邪惡的微笑,整個酒館的姑娘都會嬌笑著靠在他的身邊,試圖在他的面頰上落下幾個比巧克力更甜蜜的親吻。 「誰又把Bucky帶來了!還想不想泡妞了!」 「抱歉寶貝,或許那是因為我長得比你們帥?」Bucky總是這麼笑。 看著戰友爆粗口大概是在枯燥的戰場上唯一有趣的事了。 Bucky所在的那隻小隊成績一直不錯,死的人總是比較少,也每每都能完成任務,戰功彪炳的結果就是他們接到的任務也越來越難。某一次,他們接到命令要去對某個軍營進行一次突襲。 他們以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突襲。 他們甚至在路上還輕鬆的聊著結束後要去哪個地方放鬆,哪個酒館的姑娘漂亮,哪家的酒滲的水最少,Bucky悠哉地聽,熟練的用三種語言講一些只有他們懂得黑話或是葷段子,逗得大家大樂,甚至被長官狠狠瞪了幾眼。 但當目標地點裡衝出來的每個人手上拿著的武器發著藍光,明顯不是他們熟知的任何一種科技時,Bucky就知道這次大概是在劫難逃了。 他在那瞬間想起了Steve,想到那個擁抱,那個夜晚。 如果時間停在那時候多好。
5.
後來他跟Natasha就很常一起出任務。 Natasha,這位身手敏捷的女特工總是能在任務中給予他所有支援,小看她外貌的人總是被她兩三下撂倒,對她有部分了解的人自以為能夠小心提防,但Natasha總是輕而易舉地從那些人字裡行間洩漏出的蛛絲馬跡裡拼出完美的情報,她的訓練讓她非常擅長處理這個。而這樣有別於一般女性的強悍總是讓他想起另外一個名字,因此對她分外激賞。 這次因為必須要有人從外部破解指令的關係,因此Natasha並沒有跟著他們一同進入遊輪,此刻她正指示著他與其他人的前進路徑,必須在不引起大動靜的情況下確認所有可疑的房間。 『嘿,Steve,海水涼嗎?』 耳機那頭的她笑著問,聲音略帶沙啞的磁性,他想Natasha大概是切到跟他專用的私人頻道了。 「還不錯。」他攀附在遊輪的外援,靠著手臂跟腳支撐,盾牌被他背在背上,防水緊身衣的功能優異,讓他身體仍是乾爽,只有臉上的面罩濕漉漉的朝外滴著水,「挺溫暖的,妳也可以試試。」 初秋的夜晚海水絕對算不上溫暖,但是對於長年凍在冰裡的人來說,這樣的溫度已經是太宜人的享受了。 『不了,現在挺好的。』Natasha笑了聲,下一秒聲音立刻轉為冷酷,『服務生路過,十秒後翻上去。』 他默數,準確的在十秒時翻進船內,恰好從背後把服務生一掌敲昏。他輕輕地把服務生放倒在地面,沒發出半點聲音。 『完美。』Natasha從駭進的監控攝影看見了一切。 「現在?」 『得爭分奪秒把燈關了,再一分四十秒那些可愛的傘兵就要降落到船的視線範圍內了,我可不希望他們在空中就被打成篩子。』 Natasha調了張立體的電子地圖到自己面前,在空中虛翻幾頁之後停下。地圖總共有十二層,她停在第三頁,上頭有數十個光點正在閃爍,有些正緩慢的移動。其中一個她伸手標註了星型圖樣,讓它閃著藍光。 『你在第三層,二十秒後,右、左、下、下、左、左,然後等待,沒問題?』 「右、左、下、下、左、左,明白。」 他的思緒立刻像是精密的碼表轉了起來,氣息跟心跳聲被降到最低,全身肌肉緊繃,像隻即將獵食的獅子等待捕食的前奏。耳機那端Natasha的聲音暫時斷了,只發出了微弱的電磁干擾音,應該是跳頻到另外一個頻道了。 他的視線情不自禁的對焦,像是透過瞄準鏡看著世界一樣。世界在他的眼前不斷縮小,縮小,最後縮小成能看清針尖上的色彩。 現在。 他躍出陰影,在遇見的第一個走廊右轉,接著左轉,面前不遠處是個工作人員用的樓梯,但是有一扇門阻隔著他,門上有著電子鎖。 但在他衝到門口的瞬間,門上的鎖從原本禁止通過的紅色轉為綠,他輕而易舉地推開門,大步跳下兩層樓後連續左轉兩次,在一個明顯陰暗的走廊瞬間放慢腳步。 他緊張地看著面前吹著口哨消失在走廊叉路的半個身影,等確定那個人真的沒發現他的蹤跡之後,他才貼牆蹲下把自己躲在牆角後。 「到了。」 『漂亮,比我想得更快一些。』那頭Natasha的聲音有些調侃,『快的讓我的計算差點失誤。』 他們很常這樣配合。Natasha能夠全面的分析每個巡邏點守衛的習慣路徑和監控攝影機的照射範圍,能夠在短暫的時間內替他指出一條在所有人的視線死角中的路,他只需要快速的衝刺到達指定的地點就可以。 這次大概是小小的失誤。他衝的太快,差點讓那個人注意到他。 「我的錯?」 『好吧,這次怪我。』 「那當然。」他笑著說。 最後他成功地在幾個短暫的破碎時間裡,依照Natasha的指示,盡可能迅速避開所有人,到達了動力室。 動力室裡有兩個人。 『有武器,不是平民,三十秒。』Natasha說。 這幾乎等同於攻擊指令,他從門邊躍了出去。 對方有練過。 他在第一時間發現這件事,其中一人立刻從後腰拔出武器,他舉盾朝那人撞了過去,擋住槍擊,消音手槍射出的子彈打在盾上,敲出叮叮噹噹清脆的聲響,他忍不住勾起淺淺的微笑。接著他反手用盾敲下了他們手上的武器跟還沒來得及通話的對講機,一手接住槍,一腳把對講機採成碎片。 「抱歉,現在不是聊天的時間。」他笑。 剩下十五秒的時間。 像是被逼到極限,兩個人朝他衝了過來。 這樣簡單多了。 他閃過踢擊,隨手用槍托把其中一個人打昏,另一個人則是被他用盾牌撞到牆上,頭結結實實的在牆上敲了一下,臉上漲紅頭上滲出鮮血,卻還沒失去意識。 「你是……」 「嗨,我也想打個招呼,但不是現在。」他說,給了對方下巴一拳。 這次那個人倒是真的昏過去了。 五秒,他跑到控制台的旁邊。 「Natasha,哪個?」 『右上角,紅色,按下去。』Natasha立刻回答。 他照做了。 整船的燈光瞬間暗下,船靜止在大海的中央,歌舞、音樂都停止了,隨之響起的是慌張的尖叫聲,男男女女都有。這艘船假藉的是遊輪的名義,因此船上除了那些負責走私的人之外,還有不少不知道內情的乘客搭乘,原本是想在船上度過一段美好的假期,說不定還會有場豔遇。 但現在看來這個假期得被他們破壞了。 他的任務到這裡基本完成了。 『嗨,帥哥,別忘了把隨身碟插進電腦裡。』 Natasha說,他這才想起來在他跳下船前,她給了他一個用防水封膜套著的隨身碟,就塞在他腰間的口袋裡,還刻意囑咐他別掉了。於是他摸著黑,花了點時間才在一片黑暗當中成功跟著Natasha的指示找到能夠插隨身碟的插孔。 當隨身碟插入後整艘船的燈都瞬間閃了一下。 『抓到你了,寶貝。』Natasha說,聲音非常快活。 「現在?」 『稍等……找到了,確實有槍枝的記錄。』Natasha說,聲音中帶著點不可置信,『足足254把,應該都在上層1131號房。』 「通知Fury跟其他人吧。」 『那你呢?』 他揹起盾,確認地上兩個人仍然昏迷,而且並不會太快清醒。 「我去那間房看看。」 『Cap,那間房沒有監視鏡頭,我看不見裡面的配置,不能確定安全。』 「放心,我不會有事。」 『好吧。』Natasha放棄勸阻,『隨身碟,記得幫我拔掉,我可不想留下把柄。』 『沒問題。』 他繞過了兩波前往動力室檢查狀況的普通船員,在黑暗中輕手輕腳的前進。船體的構造從第四層以上到第十三層大致上都相同,微弱的月光和他身上自備的手電筒就足以應付黑暗。 跳傘的小隊都應該順利登船了,他想,這次的小隊有足足十人,足夠應付所有特殊狀況,要是真的有麻煩,Natasha也會通知他。 他對於這次任務很在意。雖然任務說明近乎無懈可擊,挑不出什麼太大的毛病,但他隱隱覺得有些地方有著說不出來的不對勁,尤其是那些走私槍枝,他可不覺得神盾局會對槍枝這麼用心,他知道他們在研究更厲害的東西。 因此,他特別想親眼看看這批軍火。 11樓。 還沒靠近1131號房,他就感覺到黑暗中有壓低的呼吸聲。 3個,不,4個,門後大概還有1個。 他從走廊拐角探出頭,藉著不太明亮的反光,看出了陰影裡的幾個身影輪廓,盤算著自己必須花多短的時間把這裡的人全部打倒。 『需要幫忙?』Natasha的聲音從耳機裡響起。 「不。」 在開口回答的瞬間他衝了出去,在那些人因為黑暗而無法確定聲音從何方來,舉著槍猶豫時,他已經乾淨俐落的把他們全部放倒,他們甚至還來不及開一槍。 「我沒問題。」 『很顯然。』Natasha回應,『國安局的人上船還需要十分鐘。』 「明白了。」 他在黑暗中前進,用手電筒照著金屬製的門牌號碼。反光的金屬有些刺眼,在黑暗的牆面上反射出一塊塊光斑,隨著光線移動剝離而晃動著。 1129、1130、1131,找到了。 11層已經是相對高級的房間,艙門做的很堅固,看起來不太容易踹開。而這時他可以明顯聽到房裡還有一個人,靠得離門很近。他猶豫了一下,最後轉身離開。 聽到腳步聲從房門口離開,在房裡的人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接著慢慢鬆下心來。正當那人把槍插回槍套,想在沙發上坐下來休息時,身後突然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響,接著那人感覺腦門一陣劇痛,就不省人事。 「也沒有想像中高。」他自言自語的說著,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他刻意繞到樓上對應號碼的1231房,翻到船外從窗戶跳了進來。 在躍出去的那一瞬間,腳下黑沉沉的海面不知為何讓他突然想起冬季的雪地,火車的鐵軌架在兩座山當中,距離地面很遠很遠,雪花飄落的沒有重量,白茫茫的刺痛眼睛,同樣都看不見盡頭,往深淵的墜落。 然而他落地了。 房間裡很普通,跟樓上沒有人居住的那間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在房間裡走著,翻開床頭和櫃子,卻沒找到任何一把槍。直到他打開浴室,被一個巨大的嚇人的鐵櫃佔住全部視線。 鐵櫃橫躺在地面,佔據了整個浴室,大約是1.5個人寬,高度剛好到他腰間。遠一點的浴缸裡堆著黑沉沉的槍,應該有數十把。他用手電筒照著銀白色的鐵櫃,瞬間亮起的反射光讓他頓時刺的睜不開眼,好不容易才適應,鐵櫃的外表看起來使用多次,有著磨損與刮傷,上頭還有一個巴掌大的玻璃罩,霧濛濛的看不清楚裡頭。 不像是裝槍的櫃子,反而更像是…… 像是棺材。 他感覺到自己似乎找到了什麼沒想過的東西。 當他下意識的低下頭,試圖從玻璃罩看清裡頭,卻聽到子彈從他耳間呼嘯而過。 他與危險幾乎擦身而過,背脊與頭皮發涼的感覺,讓他立刻抓起背上的盾轉身,但回過頭除了被風吹開的窗簾之外,什麼都沒看見。 狙擊手。 他立刻確定,這種打一槍就換一個位置的風格他太熟悉了,這也意味著在狙擊手找到新的射擊點之前他有一些時間。 他往牆上看去,那裡有一個圓形的彈孔鑲在上頭,彈孔離他很近,如果他剛剛沒低頭,就會準確的命中他的眉心。他從腰間掏出小刀,把子彈從牆內取了出來,裝進口袋裡。 他猶豫了一下之後接通了Natasha的通訊。 「我遇到狙擊手。」 『需要支援?可以派兩個人過去,甲板上的壓制挺順利的。』 「不用……但他很強,我幾乎沒注意到他的氣息。」 強的甚至讓他感到戰慄,像是死神就站在他的身後,隨時準備舉起鐮刀。 『Cap,先跟其他人會合吧。』Natasha說,『只要再五分鐘事情就結束了。』 五分鐘後,遠處的燈光和鳴笛響起,數艘船包圍了這艘遊輪,他們的任務完美的結束。 他帶著小隊員徹底的搜索了整艘船上的所有人,卻沒有找到任何一個讓他有相同戰慄感覺的人。最後他不死心的試圖從狙擊點反推出任何可能的線索,在繞完整艘船之後他確定了一個位置。 「這裡,這是狙擊點。」 他停在船舷側面的一個點,那裡非常勉強的可以看到1131房的窗戶,但角度並不正確。 「這個位置?感覺應該沒有辦法吧?被擋住了。」 他小隊裡的狙擊手抓著槍來同樣的位置試著瞄準,但是很快的就搖搖頭表示放棄。 於是他抓著欄杆把自己甩到船外,單手懸掛著欄杆,腳往船身蹬去,把自己向外撐成三角形,另一手平舉著狙擊槍。 「這樣位置就剛好了。」這個姿勢他能清楚的看到房間內的動靜,就連浴室內的鐵櫃都看的一清二楚。 「不可能吧,那時是全黑的情況下,這個距離超過500公尺了。」 小隊員們幾乎每個人都瞠目結舌的看著他示範的動作,卻沒有人想試試看,他們深知要保持那樣的姿勢狙擊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光單手狙擊就會讓精準度下降的厲害,何況是把自己懸掛在距離海面數十公尺的高空的情況。 「可能。」 他非常確定,因為他知道有人辦的到。 確認找不到任何關於狙擊手的線索之後,他沒有留下來看那些收繳過程,只是帶著隊員回到飛機上,離開了黑暗的大海。 當他回到神盾局,Natasha早就在停機棚等著他們了。 「歡迎回來。」Natasha說,她柔順的直髮被氣流擾亂,在空中畫出完美的弧度跟香氣。 他跳下飛機,把隨身碟還給Natasha時,他突然的問了一句。 「Natasha,你有看見那個鐵櫃嗎?」 「什麼鐵櫃?」 「1137號房裡的。」 離開那間房之前,他不經意的摸了下那個鐵櫃,隨即被冰冷震懾。那像是從西伯利亞的冰層裡打撈起來,上頭仍沾著厚厚的霜雪,他現在彷彿還能感受到指尖的寒意,冰冷的如同附骨之蛆。 「我還沒收到完整的任務回報,鐵櫃怎麼了嗎?」 Natasha蹙著眉頭問,斷電之後她就無法準確監控船上的情況,只能靠衛星跟其他訊息來判斷,而當國安局來之後,為了避免被發現她也沒有再次入侵那艘船的防衛系統,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鐵櫃一類的事情。 「……沒什麼,只是有點在意。」 他說。 3. 在他簽下保密條款的隔天,出現在他面前的就是Natasha Romanoff。 「嗨,帥哥。」她拿下墨鏡,彎手撐著頭,用優雅的姿勢靠在他身旁的樹上,挑逗的喊著他,「想一起去哪裡玩玩嗎?」 那時他正擦拭著頭上的汗水,站在一個普通的樹蔭下,領口微微被汗水浸溼。昨晚Fury的來訪導致他晚間並沒有完成既定的運動量,就提前離開了運動場,因此今天早上他為了補回足夠的運動量,比平常慢跑時多跑了兩倍圈數,總距離將近三十英里。這也導致他看起來比平常狼狽一些,濕透的金髮凌亂伏貼在額頭上,緊而貼身的運動衫吸附汗水後,沿著身體描繪出每一道緊實的肌肉線條。 他不是第一次在這種時候被搭訕。 但對於這個不請自來,還有著一個漂亮臉蛋的紅髮女人,他感覺困惑而迷惘,更隱隱的有股危機感,就像是他面對的不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性,而是一隻毒蛇,帶著黑色的紋路與毒牙,隨時準備致人於死地。 「你是誰?」他問,手臂的肌肉隱隱繃緊。 「這可不是這個世代遇到美女該有的反應。」 她說,微笑地從口袋裡掏出證件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即使只是很短的瞬間,他良好的視力也讓他輕易把上面的文字看得一清二楚。 證件是真的,不是偽造的,跟昨晚Fury給他的一模一樣。 「我是Natasha Romanoff,你的新隊員。」她撥了撥頭髮,甜美的香氣從她身上傳出,那是帶著誘惑的芳香氣味,「正確程序是,你該先帶我去酒吧點兩杯酒請我,我再考慮是不是要把名字告訴你。」 「很明顯,這部分倒是沒有變得太多。」 他笑著說,握住了Natasha伸過來的手,友善的交握後淺淺晃動。 「那就是你不太熟練了,嗯,難道Captain America不如我想像中受到女孩歡迎?」她說,抽回手後抿起了豐滿的紅唇。 「嘿,我得重溫一下,當年我們可不會走在路上就遇到一個紅髮安妮。」他攤起手示意投降,金髮被樹梢透過的細碎陽光照的閃亮。 「好吧,我想那不是大問題,七十年裡你要重溫的東西可多了。」她戴回墨鏡,「I Love Lucy,聽過嗎?」 「不,那是什麼?」 「電視劇,你真該去看看,現在紅髮的角色可不只安妮。」 「我會把它記下來的。」 他想著自己似乎該買本筆記本跟筆帶在身上。雖然用手機紀錄似乎是個更符合這個時代的方式,也確實很方便,但總讓他覺得自己被監視,他還是更相信紙跟筆一點。 誰讓神盾局裡都是些控制狂,尤其是Fury,他懷疑自己所有的行為,包含晨跑每天跑了幾圈總共幾英里;每餐吃了哪些食物重量記錄精密記錄到克;和哪些人有過交談跟對話那些人分別又是什麼身分,這些都會被寫成厚厚的報告,打印後送到Fury桌上,被建檔之後放到名為Captain America的資料夾裡。 他可是記得他們當年還有隱私這種東西的,不像現在。 其實,他更偏愛舊式一點的,像是無線電、電報,或是一封潔白的信,可以用裁紙刀細細地拆開,像是拆一個精巧的禮物一樣。那不是老氣,只是一種情懷,他悄悄的對自己辯解。而且手機嬌小輕薄的造型在還沒用習慣之前,反而會讓人很擔心會不會很容易弄壞。 畢竟他現在可算是身無分文,當年的軍餉早就在他墜落到冬季時就停止給付,死而復生中間的這七十年的薪資該怎麼算,他到現在還沒聽到有任何人能給他一個答案,就連昨天那一疊資料裡也沒有。 所以現在他要是弄壞了那些公家軍需品,他很有可能就要多簽幾年的賣身契了。 他想著,被自己想像中穿著舊制服的Captain America摟著美女跳大腿舞的畫面逗笑了。 「現在你得跟著我來啦,Cap。」Natasha注意到他似乎有些走神,輕輕地敲了下樹幹,「我們有個任務。」 他跟在Natasha背後離開樹蔭的遮擋。就在他們聊天的期間,清晨的露水早已被蒸發,消散在漸漸開始沸騰的車聲中,豔陽從天的那邊升起,魚肚白的天空慢慢泛起藍。 今天也會是個好天氣。他突然這麼覺得。 他隨著Natasha走到路邊停著的一台黑色跑車上。 「哇。」他讚嘆,「妳的車?」 「很明顯是我偷的。」Natasha沒好氣的說,「上車,我們要遲到了。」 「這麼急?我以為我是第一天上工。」 他拉開車門在副駕駛座坐下,冷氣的涼風立刻讓原本被汗浸濕的身體感到涼爽。他微微瞇起眼睛,Natasha伸手過來替他放下了遮陽板。 「你知道的,Fury最喜歡虐待我們這些部下,就算你是第一次,接下來也絕對不會輕鬆的。」 「這倒是出乎我預料,我的條款裡應該有公傷給付吧?」 「希望你那身完美的骨頭過了今天之後還沒散。」 最後Natasha笑著說。 4. Bucky覺得自己不該邀那兩個女孩的。 本來這個下午一直都很完美,他摟著Steve在街上走著,走過熟悉的麵包店、曾經偷偷上課時翻牆出來只為了買一塊好吃的蘋果派的小攤販,他們細細碎碎的說著話,像是想用話語填補未來的時間。 下午的陽光灑在Steve的髮間,輕風徐來,於是金髮就像是田間的麥浪,隨風輕輕的晃動,他們走過一顆泛著濃厚甜美香味的果樹下方,地上落了幾顆,果肉都已經軟爛,在曝曬後發出發酵般的甜膩香氣,陽光就混雜著那香味,融化一般落在他們髮間。 未來博覽會的位置不遠,所以他們直接步行過去。兩人在街上慢慢走著,午後的陽光溫煦,但曬久了仍舊有些炙熱,而他們摟著彼此的距離又太近,他幾乎可以感覺到手掌底下Steve的肌膚因為步行而升起的微微熱氣,像是有溫暖的小動物在他手裡顫著,他的背脊有一滴汗滑落,很快的被厚實的軍裝襯衫給吸乾,他低頭注意到Steve的額間也微微的汗濕,但他們誰也沒有掙開,仍然貼得很近,近到能夠感受笑意吐息在對方的頸肩。 他們踩著夕陽最後的光亮走著,在還沒到博覽會的門口前,就先聽到了巨大的音樂聲。正當Steve抬頭望著Bucky,似乎想要問他什麼時,一個嬌俏的女聲打斷了他們。 「Bucky!你們好慢啊!」 一對打扮入時的少女從遠處朝他們走了過來,對Bucky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但在看到Steve時露出了詫異的目光。 「你對她們說了什麼我的事?」 Steve拉過他的領子,咬牙切齒的在Bucky耳間低聲的問。他幾乎是立刻就感受到熱氣巧妙的吹進他的耳朵裡,瞬間讓他酥軟了半個身體,他的耳朵立刻紅了起來,他連忙後退兩步,揉了揉自己的臉頰。 幸好天已經快黑了。 「只有好的,真的。」 他連忙保證,不希望被看出什麼不對勁來。而Steve只是看了他一眼,接著自顧自地往展覽的方向走去。 或許連來看這個展覽都是個不洽當的主意。 當Steve在博覽會裡一個徵兵的廣告面前停下時,Bucky憤怒的想著。他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好不容易似乎讓Steve打消了再次假造資料去招募處的決心,卻又被一張根本不應該被放在未來博覽會裡的海報給毀了。 他忍不住對Steve兇了一點,狠狠的擁抱Steve一下之後,忿忿地丟下了他帶著女孩走了。 「Bucky?你怎麼啦?」 女孩的其中一個問他,坦白說他根本忘了她們叫什麼名字。 「沒什麼,我們去跳舞吧!」 當Steve興奮的在舞池旁找到Bucky,想跟他分享自己已經成功加入軍隊時,Bucky已經半醉了。他坐在舞池旁的沙發上,外套橫在腳上,襯衫領口也被扯的鬆垮,前襟扣子解開了兩顆,軍帽隨意的放在一旁,一看到Steve就瞇起眼笑。 「……Steve?」 Bucky的眼眶帶著紅,綠色的眼睛閃著晶亮的光,臉頰和額間的瀏海都濕漉漉的,垂了幾絲下來,嘴唇大概是被咬過幾次,看起來比平常還要更紅。 「Bucky,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那兩個女孩呢?」 「她們……走了。」Bucky有點不開心的揮揮手。 「走了?為什麼?你沒送他們嗎?」Steve意外的問,這不像是他認識的Bucky,Bucky一向是最有紳士風度的,怎麼可能在晚上不送女孩回家。 「我說過……這是雙人約會。你不在就沒意義了。」Bucky晃了晃腦袋,他總覺得面前的Steve在轉,「所以說……你成功了嗎?」 「對!我遇到了一個博士,他替我簽了申請單!」 Bucky這下子酒退了一半,他圓睜雙眼,詫異的望著Steve和Steve手上的通知單,看起來跟他的一模一樣,就只差單位不同。 「戰略……科學……」Bucky奮力的辨認的在他眼前不斷扭動的黑色小字。 「戰略科學軍團,我知道,聽起來很怪。」Steve笑著說,「但是這千真萬確,我終於可以上戰場啦!」 Bucky沉默了一下,接著他拿起軍帽跟外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外走,甚至連話都沒跟Steve說一句。 「嘿?你去哪?」Steve連忙問,追上去抓住Bucky的腰,避免他一頭撞到牆上。 「回家。」Bucky說,接著一路上都不願意開口。 Steve沒有Bucky家的鑰匙,而Bucky又沉默的不願意配合,出於無奈下,Steve只好把Bucky帶回自己破舊的小公寓。一進到公寓裡Bucky就逕自撲倒在Steve的床上,也不管那不是自己的床就在上頭滾著。 「Jerk,起來!你的制服會皺掉的。」 「誰他媽在乎了。」Bucky喃喃念著,長長的睫毛遮蓋了眼睛下所有情緒。 Steve一直扯著Bucky的手,試圖讓他坐正,但Bucky不斷的軟綿綿的倒回床上,絲毫沒有想要配合的意思,於是Steve一咬牙乾脆直接開始幫Bucky脫衣服,直到把他脫的近乎赤條條的,全身只剩下一件內褲。 Bucky半夢半醒間本來覺得自己像是被丟到雪地,冰冷的冷空氣從四面八方吹來,正當他想要蜷曲起身體時,一個溫暖的觸感蓋上了他,他下意識的把那個東西抱緊,那瞬間似乎聽到了慌張的驚呼,但過沒一會Bucky就迷糊糊的感覺到有個堅硬的東西湊到他的唇邊,他下意識地用舌頭舔了一下,發現觸感異常冰冷之後微微的睜開了眼睛。 一睜開眼睛Bucky立刻看到Steve放的異常大的臉湊在他的面前,睫毛在昏暗的光線下仍被照的一清二楚,在眼睛下方落下淺淺的陰影,Steve手上還端著裝水的玻璃杯抵著他的嘴唇,裡頭裝了半杯水,另外半杯都撒在兩人的身上了。 Bucky嚇了一大跳,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都纏住了Steve,他連忙鬆開,在下一瞬間看見自己幾乎被脫光時又趕緊拉過床上另一頭的棉被蓋住自己的下半身。 「我睡著了?」 Bucky本來想問是不是Steve把自己搬回家的,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多半還是自己走的,只是自己最後的印象還在舞池裡,在Steve拿著一張該死的兵單給自己的時候,怎麼回到公寓裡的一點印象都沒有,更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脫光的。 「沒有,你像個渾蛋一樣折騰,我差點就把你扔在外面了,喝點水吧。」 Steve被鬆開之後也沒有退開,只是再次把水湊了過來。 「我的衣服呢?」 「被我脫了,否則你明天就得穿皺的像紙屑的軍服去報到了」 Bucky意思意思的喝了兩口就搖頭示意不想再喝了,他的肚子裡還滿滿的都是酒,一點都不渴。平常他很少喝醉,他的酒量一直都不錯,但剛剛他坐在那裡等Steve時不知道為什麼就喝了很多,喝到超過他的酒量。而Steve也沒逼他,拿著杯子又走開了。 Bucky抓著被子,一時間有點茫然。 明天是他報到的日子,理論上來說他現在應該要回家收拾行李,他準備到一半的衣服還擺了滿床,但他現在卻坐在Steve的被窩裡,被脫的精光--好吧技術上來說還有一件內褲--全身上下都是Steve的味道。 Steve的味道聞起來就像是剛出爐的烤麵包加上青草的香味,偶爾混著淡淡的海潮氣息,聞起來非常令人安心的味道,從小時候就沒什麼變過,不管什麼時候他都能立刻認出這個味道,他太熟悉了。 但他現在聞著這個味道勃起了。 這不合理。Bucky慌張地想著,那可是Steve,是他認識一輩子的人,以前他們還常常為了省水一起洗澡,生病的時候也都是他給Steve擦澡,Steve身上有哪一寸他沒摸過的,對Steve起了反應什麼的這根本不可能…… Bucky絕望的發現,在回想到Steve瘦弱的腰線之後,他更硬了。 他臉頰發燙,不自在的在床上又挪了一下身體,把手放到被子裡撐出了一點高度。棉被是夏天專用的,非常薄,如果順順的平貼在身上的話,立刻就會被發現雙腿中間的高聳,於是Bucky稍微駝了背,曲起腳來抱著腿坐著。 Steve走了回來,瘦弱的上半身上什麼都沒穿,下半身也只穿著一件內褲。 「你的衣服呢?」Bucky問,忍不住盯著Steve瘦弱的胸口看,那裡的皮膚乾癟的貼在肋骨上,讓一根一根的骨頭都被看的一清二楚。光裸的小腿上一根毛都沒有,略帶青的白色肌膚上光滑而乾淨。 「被你這渾球弄濕了,你忘啦?」Steve不在意的說,「跟你的衣服一起晾在浴室了。」 Bucky正想吶吶的點頭,Steve卻走過來一把把他的被子掀了,靠著他爬上了床。 「睡過去一點。」Steve說,背對著Bucky躺下,拉過棉被的一角把自己蓋好。 Bucky仍然坐著,抓著棉被的一角,因此他清楚的看見Steve背後的蝴蝶骨像是即將振翅的羽翼,順著背一路往下延伸,延伸到腰間,最後消失在褲頭裡高聳翹起的臀部線條上。 他更硬了。 「等等,Steve,我,我還是去睡沙發吧。」他慌張地說,試圖爬下床又擔心自己動作太大壓到Steve,僵直著身體不敢亂動。 「為什麼?」Steve背對著他回答,沒有轉過來。 「我擔心我睡相不好,會把你踢下床……」 「你哪時候睡相不好過了。」 「我怕我擠到你……」 「床夠我們兩個睡的。 「我怕……」 「Buck你閉嘴躺好,我睏死了。是不是一定要拿個什麼東西堵著你的嘴你才能安靜?」 Bucky頓時安靜了下來,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天花板的燈泡明晃晃的亮眼,他一直到燈泡的光線刺的他眼睛泛紅才發現燈沒關。 「Steve,燈沒關。」 「嗯,我知道。」 「不關燈嗎?」 他似乎聽見Steve忿忿的咒罵了一聲。Steve粗暴的下床走到牆邊,手一伸就把把亮的討厭的燈泡給關了。房間裡頓時一片漆黑,Bucky感覺到床的一側凹了一下,應該是Steve回到床上,但是Steve卻沒有躺下,只是坐著,肩膀輕輕地靠著他,但還是沒有說話。 Bucky過了一陣子之後才慢慢適應黑暗的環境,窗外的燈火大部分都已經暗去,已經是深夜的時間了,但是仍然有幾戶亮著的燈光從窗外透進他們的房間,讓Bucky能夠漸漸適應黑暗。他低頭,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Steve的一小塊側臉,金色的瀏海披散下來,把Steve的眼睛擋的結結實實,他分不出來Steve現在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但明顯察覺到有種微妙的氣氛橫在他們之間。 「Steve,你成功加入軍隊了,感覺開心嗎?」 「我當然開心,我的夢想實現了。」 「那你為什麼……」感覺起來不太好? Bucky的問題終究沒問出口,於是他只是在黑暗中呆坐著,看著那一小塊白的發亮的側臉。街道上似乎有人經過,Bucky聽見吵嘴與咒罵,隱隱約約的在巷弄裡迴盪,回音淺淺的,像是黑暗中的影子,雖然存在,但當你想更仔細聽清楚時就消失了。 然後他聽見Steve微微吐了口氣,靠在他肩膀上的力道又更大了一點。柔軟的頭髮披在他的肩膀上,刺的他癢癢的,但他沒有掙扎,只是感受著那種稱不上是舒服的觸感。 「我必須說,當這件事真正發生的時候,我覺得還是有點不一樣了。就像是你賽跑衝過終點後,那一瞬間你會很茫然,不知道該繼續跑下去或是停下來,我覺得我好像就是那樣。雖然知道這不過是個開始,但是……」 「緊張?」他問。 「或許吧。」Steve點點頭,沉默了片刻後又說,「更重要的是,我們這次會分開了。」 「Buck,我會想念你。」 Steve轉頭看著他,抿著嘴露出略帶憂鬱的笑容。他立刻感覺心裡最軟的地方被刺了一下,連忙伸手把Steve攬進懷裡。 「過來Stevie,抱一個。」 他們側過半個身體在床上坐著面對面的擁抱,他把下巴靠在Steve的肩膀上,細細的金髮散在他的臉頰上,他們上半身未著寸縷的貼在一起,肌膚相連的地方帶著薄薄的黏膩觸感。他頓時感覺有點燥熱,像是火焰從他們接觸的地方燃起,接著全都燒到臉上,但是他又不想太快放手,只想把懷裡瘦小的男孩抱得更緊一點。 他們即將要分別,而他再也不能保護他。 光是想到這個,他就覺得心裡隱隱的抽疼。 他把臉在Steve的氣味裡埋的更深一些,像是這樣就可以把Steve融進自己的身體裡,帶著去任何地方。 過沒多久他聽到Steve用著微妙的腔調開口。 「Buck……你頂到我了。」 他立刻彈了起來,慌張地放開Steve,臉上紅的不行。被子早就在他們擁抱的時候蹭掉了,就著窗外的光線他明顯看到自己的內褲下面高高的撐起了帳篷,驕傲的展示著存在感。 「沒,沒關係,生理反應很正常的,而且你又喝了酒。」 他還沒開口道歉,Steve就把話接了過去,但是卻不願意正視他的眼睛,只是偏過頭看著牆角,像是那裡突然長出了一朵花。他清楚看見Steve側臉的表情無比正常,但散亂的金髮當中的耳根卻紅的像秋天的楓葉一樣。Steve用一種很不自然的姿勢坐著,雙手剛好擋在跨下前方。 他突然覺得酒勁全都湧了上來,薰的他的腦袋像是一團糨糊。 「Stevie,你……是不是也興奮起來了。」他鬼使神差的問了。 Steve顫抖了一下,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我幫你吧。」他像是被催眠一般喃喃說著,一邊緩緩把手往Steve的跨下伸了過去。 Steve沒有拒絕。 天花板上的樹影婆娑,隨著夜間的晚風搖動,燈影幢幢,窗戶並沒有關上,於是風輕易的就踏著輕輕的步伐帶著涼意進了房內,但卻吹不去室內的熱度。他們最後把內褲都扔了,踢到床底下去,兩人在床上滾在一起,把兩個同樣熱的發疼的部位靠在一起。 他輕輕地吹了下口哨。 「很久沒看到小Steve了,沒想到都長的這麼大了啊。」 「閉嘴,Buck。」 Steve靠在他的肩膀上喘著,濕熱的吐息不斷撲在他的肩膀上。他們面對面的坐著,他的腳環住了Steve的腰,一隻手攬住Steve的肩膀,另一隻手把他們的分身貼在一起,輕輕地上下滑動。那裡已經濕的不像話,兩人的前端都不斷的吐出黏稠的液體,他不得不承認,Steve的本錢似乎還比他大上一點點。 Steve本來是抱住他的腰,但最後似乎是不耐煩他太過緩慢的速度,把兩隻手都加進上下擼動裡,Steve的動作太無序又僵硬,略帶粗暴的力道讓兩人都淺淺的倒抽了一口氣,但被粗魯拉扯抽動的疼痛反而帶來異樣的快感,令人更興奮了。 他喘著氣,感覺海潮的味道占了上風,讓他整個人暈陶陶的。 最後他們濺的對方滿手都是。 隨便在浴室輪流沖洗一下,當他們躺上床的時候外面的夜晚已經變成了最深的濃黑,再過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略帶涼意的肌膚貼在一起,讓他陷入昏昏欲睡的安適中。 「抱歉,我今天不該沒先問你,就邀那兩個女生來。」 酒意和睏倦混雜在一起,讓他想奮力睜開眼睛卻只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隙,感覺自己連話都說不完整。或許如果他沒這麼做的話,他們就可以度過更美好的一個晚上,就有可能……可能什麼呢?他感覺自己的思考漸漸陷入迷茫,答案漸漸的消失在黑色的夢境裡。 「沒關係,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真的不需要。」Steve說,似乎輕輕撥動了他瀏海,「睡吧,天快要亮了。」 半夢半醒間,他聽見有一個人這麼說著, 「我說過,我只需要一個人就會滿足。」 1. 他總是做著那個夢。 鴻毛般的雪在空中打著旋,把遠處的景象皆染成雪白的顏色,寂靜的顏色。細細碎碎的冰雨拍在他肩上,一點一滴地滲入他的大衣、他的靈魂,讓他從骨子裡感到寒冷。火車隆隆行駛在黑沉木般的鐵軌上,規律的喀喀作響,時不時夾雜著蒸汽鳴笛,燃燒著的煤灰與煙氣拖得很長,但最後都將消弭在潔白的雪中。 槍聲與火藥味沒多久就都散去了。最後他成功打敗了九頭蛇的機器,把它拆成碎片,接著闖過一節節車廂,在最前方的駕駛艙裡抓到了Zola博士。 他們的任務達成。 但Bucky在那天死了。 『Steve?你在發呆嗎?』 耳機裡略為刺耳的蜂鳴和女聲將他從假寐的夢境中驚醒,漫天飛舞的白雪像是瞬間被黑暗抽走,他感覺自己失重的懸浮,接著剎那間落回地面。他在極短的時刻內慌張了一下--當然沒被任何人發現--而後冷靜下來,神色絲毫沒變。 「Natasha,發生什麼事?」 『沒什麼,我只是想確認你沒睡著。』耳機那頭的Natasha笑了下,他聽見她敲著鍵盤的聲響,速度很快,規律而密集的,『你準備好了嗎?』 「隨時。」 旁邊的小隊員升起了飛機尾端的門,外頭黑夜的高空氣流瞬間沖進機內,把機身攪得微微輕晃偏斜,機組其他成員的短髮被風揚起吹得凌亂,除了他。 他已經戴上屬於Captain America的面罩。 Natasha冷靜的指令從眾人的耳機裡持續傳出,『做好準備--3、2、1,現在。』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接著從飛機上一躍而出,高空的冷空氣銳利的擦過裸露在外的臉頰,刀鋒般的觸感。他把自己縮在盾牌後,像是隕石般快速往地面落去。 「……Cap沒揹降落傘?」 其中一個飛機上的成員慌張地問,而其他人只是白了他一眼,甚至懶得跟他說話就一一朝外頭跳去,身上當然穿著連身裝跟背包。 『小夥子,還沒跟博物館的活化石合作過嗎?』Natasha在另一頭對著那個慌張的菜鳥輕笑,『你會慢慢習慣的。』 一如往常的,任務很快地被他們解決掉。 這次的任務是潛入一艘遊輪,找到被走私的軍火槍械。據線民回報,這批軍火足足有200把槍以上,涉及了以往的40多個走私案,但由於國安局暫時沒有從明面上找到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這艘遊輪涉及實際運送,而遊輪的主人背景來頭卻又不小,因此這個任務只能轉交給他們,也就是神盾局處理。 他們必須要潛入,在被發現前拿到決定性的證據,不遠處的海面有著部隊嚴陣以待,只要他們確認這個情報是正確的就能立刻前來扣押這艘船,如果情報錯誤,他們也得在不被發現身份的狀態下撤離。 Fury手上據他所知,能適合這樣任務的特工不多,而他絕對算的上一個。 另外一個就是Natasha。 自從他從冰裡被挖出來後,沒過一個禮拜,當他還在運動場打著沙包,發洩那些過多的情緒和壓力時,Fury就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邊。他從黑色的公事包裡掏出一疊厚厚的被釘成兩本的資料,隨手扔給他。 「這是什麼?」他問,手穩穩地接住,低下頭翻看起來。 「這是保密條款、工作協議書、保險、工作說明、職務範圍、雇用契約書……總之,你能想到的一切跟你與神盾局相關的法令跟規則都在這裡面,一式兩份。如果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詢問13樓的法律專員,名片我會再給你,你可以看完之後再考慮是否簽--」 Fury還沒說完,他已經快速把手中如同磚頭般厚的兩本資料都翻到最末頁,輕易的在同樣最下方找到空著的簽名欄位。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快速把一個名字簽了上去。 Steve Rogers 「……你不想先看完?」 Fury大概也沒想過事情會發生的這麼快,愣了一下才把他遞過去簽好名的那一大疊資料收回公事包裡,臉上的表情並不是完成任務的開心,反而像是有點愧疚的憂慮。 「我還有其他選擇嗎?」他反問,露出淺淺的笑容,翻著手上剩餘的另外一疊。 「或許,你會希望一些普通一點的生活……」 「然後再像我剛醒來的時候一樣,安插人到我身邊扮演我的朋友,監視我的日常生活?」 看見Fury的表情,他才注意到自己語氣似乎說得太重,連忙停頓了下,調整了反應。 「不了,我是個士兵,在這裡我會過得很好的。」他說。 「好吧,如果這是你的決定的話。」 Fury說,從那個公事包裡拿出了所有他會需要的一切:證件、卡片、其他林林總總的資料,放在一旁的桌面上,跟他剛剛放下的那疊資料端正的擺在一起,接著轉身離開了運動場。 但Fury走的太急,因此並沒有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 那句話太輕,太淺,即使落到地上也沒有激起任何漣漪,只是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何況,Captain America可不會被這些紙給約束。」他說。 2. 當Bucky拿到107步兵團的徵招單時,他第一個想法並不是高興。 雖然早已經入伍數個月,也在家裡附近的基地訓練出了一身漂亮的肌肉,週末回家時穿著軍服走過大街小巷的身影大概被所有姑娘看上了三輪不止。 他表現的最優異的項目是狙擊。槍像是他的第三隻手一樣,在他的手中溫馴的服從他的一切指令,大到天上飛的鳥,小到葉片上的一滴露水,他都能在不倚靠瞄準鏡的情況下命中,槍像是天生就適合他。連那些戰場上退下來的老狙擊兵的槍法都沒有他好。 他知道依照自己的表現,總有一天會被調去歐洲戰場的前線。雖然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但在真正收到明日前往火車站報到的通知時,他仍然覺得太猝不及防。 107步兵團是他跟Steve的夢想,從他們一起遞出兵單的那一天起就約定好了,一定要一起加入全美國最精銳的軍團,為了美國努力。但他已經做好所有準備,即將要動身前往炮火隆隆的前線時,Steve卻仍然無法加入軍隊。 他以為自己能等到他,但手上的兵單在此時卻像是鐘聲一樣把他的理智敲醒。 Steve太瘦小了,他的身體纏繞著太多病痛,隨便來一陣冬天的寒風都能把他吹倒在地,缺乏營養讓他的臉上總是帶著一種死白的顏色,哮喘讓他晚上總是睡不好,感冒總是和冬天一同準時來訪,直到春天還戀戀不捨不願意離開,Steve一輩子都不可能通過那些檢查。 明白了這些事情之後,他突然就覺得開朗了。 要是他們上了戰場,被分配到不同的戰線,隔了那麼遠的距離他該如何保護Steve?該如何給Steve水或是任何保暖的衣服呢?如果Steve受傷了,照他那倔強的死硬牛脾氣,他一定會撐著,直到身體無法承受而倒下為止,那誰來阻止他或是給他換藥呢? 幸好,幸好這些事都不會發生,幸好要上戰場的是自己,而不是Steve。 Steve會在他們的家裡,在布魯克林等著他回來。雖然可能會生病,可能會更瘦,但他相信Steve堅強的心靈可以讓他撐過一切,能夠好好的等到他回來。 當然他也得拜託街口那個雜貨店的老闆多多照顧Steve一點,像是之前那樣把軍餉定期捎給老闆一些,讓老闆能夠每次都便宜的把最好的食物賣給Steve。 他把那張小小的兵單摺好,收進口袋裡,拿上一旁放著的帽子戴在頭上,對著窗戶倒影裡的自己笑笑。 他要去找Steve,他要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他在街上晃著,一邊從腦海中幾個可能的地點篩選,一邊問著路上他見到所有認識Steve的人,最後走進了電影院。 大開的門把光線照進了劇場裡,立刻破壞了在黑暗中觀賞影片的人們,但當他們回頭,注意到開門的人穿著軍裝時,臉上憤怒的表情立刻平息了下來,男人的表情換為讚賞,而女人在注意到他的臉時變為愛慕,或許還有一點點被打擾到的不悅,但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張望了半天,售票亭的姑娘明明跟他說Steve進來這一間,但他看了半天卻都沒有找到究竟Steve坐在哪個位置,只好開口詢問。 「非常抱歉打擾你們,但你們有看到一個金髮男孩嗎?」 「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瘦小男孩嗎?」 有人問,聽起來是個嬌弱的女孩聲音。 「是的,不但很有正義感還很帥。」他笑著回答。 「他剛剛被一個沒禮貌的人往後巷帶走了!」 同樣的聲音回答,這次他終於習慣了黑暗的燈光,注意到一個反身跪在椅子上,笑盈盈地望著他的少女。 「謝謝妳,可愛的姑娘。」 他給了那個姑娘一個飛吻和微笑。 他如言在電影院的後巷找到了Steve,Steve正拿著垃圾桶蓋試圖抵擋身體足足比他大上三倍的男人的攻擊。於是他毫不猶豫地走過去給了那個男人一拳,再一腳,直到男人像是戰敗的鬥雞一樣倉皇的撂下幾句狠話就逃開。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就是喜歡挨打。這是第幾次?」 他已經習慣Steve三不五時身上就會帶著傷口,因為那些正義感和堅持。傷口是男人的勳章,他並不排斥這個,雖然看到傷口出現在Steve身上時會覺得無奈。 真希望他找的對手能跟他體型近一點。他在心裡想像兩個Steve互相舉著垃圾桶蓋揮舞拳頭,最後忍不住笑了。 「我就快要贏了。」Steve抗議的說,而他只是微笑的應付他,一邊把他往外頭拉去。 「Steve,我收到命令了。」他說,「107步兵團,James Barnes中士,明天就要去英國了。」 本來還在他懷裡掙扎的Steve立刻安靜下來,沉默的看著舉到眼前的紙。 「我也該去的。」Steve輕輕地說。 他忍住給那張憂鬱的臉頰一個吻的衝動,攬過他的肩膀朝外走去。 「這是我在布魯克林的最後一天,我們得好好瘋一個晚上。」 「我們去哪?」Steve問。 「未來。」他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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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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