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 ▼ 一天下午,瑟拉菲娜突然地拜訪了波西瓦。 管家替他們在花園裡擺起下午茶,紅茶香氛的氣味在藍色的晴空下盤旋,花園裡淡淡的花香隨著微風飄散到一行人身邊,蛋糕甜膩的氣息和精緻如同寶石一般的草莓同樣吸引目光,魁登斯在波西瓦強烈的要求下被拉進這場下午茶中,侷促不安地在波西瓦身邊坐下。 瑟拉菲娜沒有在意魁登斯的存在,只是好奇又帶著笑地望了他一眼,視線裡毫無惡意。 魁登斯很常從波西瓦口中聽到瑟拉菲娜這個名字,似乎是他的同窗,但每次波西瓦提起這個名字時,口氣與其說是高興,更像是無可奈何的憤怒,而今天他終於第一次看到瑟拉菲娜的樣子。 瑟拉菲娜穿著一身黑色的俐落褲裝,金色的長髮被黑絲巾纏了起來,在頭上盤起一個旋,像是皇冠高高戴在她的頭上,金髮從頭巾內露出幾絲,將全身的黑綴上金邊,整個人看起來優雅又霸氣。她注意到魁登斯的目光,於是對著魁登斯溫和微笑。魁登斯立刻轉開眼睛,心裡卻忍不住對瑟拉菲娜升起一股好感。 「看到你來我就覺得沒好事。」波西瓦沒好氣地說,桌上的茶連動都不想動:「沒事就快點離開。」 「什麼話!我今天來可是要告訴你一件好事!」瑟拉菲娜瞪了他一眼,優雅地端起紅茶啜了一口:「這紅茶真是不錯,果然你家的傭人都比你會做事!」 「如果是要推薦我去什麼奇怪的地方就不用了。」波西瓦想起以往的經驗,對瑟拉菲娜來說的好事多半對其他人來說都是一場災難:「你上次害我白白多花了好幾百萬買了個贋品的事情我可還沒跟你算。」 「那是你沒眼光,不然為什麼我在那個古董市場只花了幾十萬就轉手賣了好幾百萬。」瑟拉菲娜無視波西瓦的憤怒,捏起精緻的小蛋糕吃了一口:「老天……超級好吃,你真的不考慮把你家的廚子讓給我嗎?我願意付他兩倍的薪水!」 「滾。」波西瓦連話都不想說了,牽起魁登斯的手就想離開,卻被瑟拉菲娜一句話勾住:「你不是在找管家嗎?我有個最棒的人選喔。」 波西瓦回頭,用著狐疑的眼光打量著瑟拉菲娜:「我確實是在找管家沒錯──」 「那不就對了?」瑟拉菲娜優雅微笑,包在黑色頭巾內的金髮在她的臉上勾起了兩個小小的漩渦,連身的褲裝隨著她翹腳的姿勢拉出銳利的線段:「我保證你會對他有興趣。」 波西瓦看著瑟拉菲娜的笑容,掙扎了一下之後拉著魁登斯回來坐下,但他接著就把蛋糕架移到魁登斯面前,還把架子上所有瑟拉菲娜稱讚過好吃的蛋糕都放進魁登斯盤子裡,讓他的盤子裡裝滿蛋糕。 「多吃點。」波西瓦對著魁登斯說,魁登斯看了看瑟拉菲娜,又回頭看著波西瓦,猶豫地點點頭後拿起叉子吃了起來。 「你真幼稚。」瑟拉菲娜抱怨。 「彼此彼此。」波西瓦毫不客氣地回應:「所以你說的那個他是誰?」 「紐特·斯卡曼德。」瑟拉菲娜像是想製造懸念一樣刻意停頓了一下,眼見波西瓦毫無反應之後無奈地嘆了口氣,「這麼說你可能沒印象,但他哥哥你肯定很熟悉,忒休斯·斯卡曼德,記得嗎?」 「……怎麼可能會忘。」波西瓦看似表情不變,但熟知他神情的魁登斯一看就知道波西瓦正在咬牙切齒:「那個該死的忒休斯!」 「就說你幼稚你還不信。」瑟拉菲娜啜了口茶:「好幾年前的事情你都記得這麼牢,他當年不過過來當交換學生一年,表現跟我一樣都比你好一點──更正,好很多──又比你受人歡迎很多,搶走了你兩次舞會國王的風采而已,你有必要記得這麼牢嗎?」 「你連數字都記得,還敢說我記得牢?」波西瓦瞪著瑟拉菲娜。 「沒辦法,你吃鱉的事情我一個都忘不掉。」瑟拉菲娜悠哉地說。 正當波西瓦正在搜索枯腸想要找出一個瑟拉菲娜的糗事來取笑她時,細微的笑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是魁登斯。 「非,非常抱歉。」魁登斯注意到兩人的視線都看向他,立刻意識到自己似乎笑得太過大聲,他連忙摀起嘴,低下頭面紅耳赤的望著桌底。 他剛剛想像了年輕的波西瓦,想到他被欺負的樣子,打從心裡覺得那樣的模樣可愛,因此才忍不住笑出聲音。 「你到底是怎麼把人養得這麼膽小的。」瑟拉菲娜好奇地問。 「你懂什麼。」波西瓦伸手替魁登斯把垂下來的髮絲別到耳後,又引起他一陣臉紅,「這樣才可愛,哪像你,一點都不像女孩子。」 「在你面前像個女孩一點好處都沒有好嗎?」瑟拉菲娜一陣惡寒:「你又害我想起我爸要我跟你結婚的事了。」 「老天,他還沒放棄嗎?」波西瓦一陣頭痛:「我不是跟他說過我只喜歡男人了嗎?」 「我也和他說過我只喜歡女人了,結果他說這樣更好,反正聯姻不需要愛情,我們可以各玩各的。」瑟拉菲娜翻了個白眼。 「還是……你隨便去找個男人先嫁掉?」波西瓦不抱希望地問。 「休想,賤人。」瑟拉菲娜對著他比了中指:「你怎麼不隨便去娶個女人?」 「算了,我們還是把問題回到忒休斯身上吧,你說他弟弟叫──」 「紐特。」 「對,紐特,他跟管家有什麼關係?」 「他今年正要從管家學校畢業。」 「喔,原來如此……等等不對吧?忒休斯那個弟控,當初就連來交換學生一年他都心不甘情不願,一直抱怨說過來這邊他就不能每天看到他弟弟了,他怎麼可能會願意讓他弟弟去念全住宿制的管家學校?」波西瓦有些訝異。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他勾起你的興趣了對吧?」瑟拉菲娜微笑。 「……確實。」 「好啦,訊息帶到,我要離開了。」 「這麼快?你就為了告訴我這句話特地過來?」波西瓦問。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悠閒成天在家玩小男孩?」瑟拉菲娜風情萬種地白了他一眼之後笑了起來:「而且,那可是忒休斯的弟弟!我很期待你們接下來會怎麼做,所以特地跑一趟非常值得,就這樣。」接著瑟拉菲娜擺擺手,轉身就離開了。 波西瓦坐在原地沉默,陰雲從天空的另一邊飄過,遮掩了太陽的一角,讓原本燦爛的光線變得薄弱,像是蓋上了一層塵埃。 魁登斯看著他陰晴不定的側臉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拿起叉子叉起盤子裡小山般的蛋糕咬了一口,卻發現嘴裡毫無甜味。 ※ ※ ※ 當書房的木門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時,波西瓦沒想太多就開口:「進來。」 「先,先生。」魁登斯踏進書房。 魁登斯很少在波西瓦待在書房時來打擾──嚴格來說,除非他找魁登斯,否則魁登斯都不會主動來打擾他──因此見到敲門的是端著茶的魁登斯後,波西瓦挑起了眉。 「怎麼啦?」波西瓦問,示意魁登斯放下茶到自己腿上坐下,魁登斯乖巧地照做,卻在坐下時聽到波西瓦詫異地抽了口氣:「先生,怎,怎麼了嗎?」 「你長得真快。」波西瓦說,伸手捏了捏魁登斯的腰,那裡已經從會被骨頭烙得生疼變為手感柔軟滑膩的豐腴:「這半年裡你高了不少對吧?」 魁登斯點點頭,臉卻白了起來。他想起管家說過的話,先生不喜歡長太大的孩子,會在他們長得太大之前把他們送走,誰都沒有例外。 「找我有事嗎?」波西瓦問,抱著男孩一邊處理手上的事務,沒有注意到男孩異樣的神情:「寂寞了?一個人待著無聊了?」 「不無聊……管家先生拿了很多書給我。」魁登斯細聲說:「我在門口遇到管家先生,他剛好要進來,看到我就讓我端茶進來了……還有信。」 魁登斯這麼一說波西瓦才注意到銀製的餐盤上躺著一封厚厚的火漆蠟封著的信,暗紅色的圖紋即使是簡筆,仍能看出振翅欲飛的貓頭鷹記號,那是管家學校的校徽。 波西瓦這才明白管家為什麼不自己進來,而是讓魁登斯接手拿了進來。那是為了避免尷尬,雖然是因為上了年紀而退休,但是想到自己曾經待著四十多年的地方現在卻要換上一個毛頭小子,想必讓他非常不開心吧。 誰讓管家爺爺他推薦的那些人都不對他的胃口,波西瓦輕哼了一聲,無視了自己絲毫不考慮管家推薦的那些擁有豐富經驗的對象,而是因為興趣就想挑一個新手,還為此跟管家有了小小爭執這件事,動手把信拆開後立刻開始瀏覽起來。 自從瑟拉菲娜和他說了忒休斯的弟弟──他叫什麼?紐提?紐頓?算了,不重要──在念管家學校的事情,波西瓦立刻動用手邊的資源想辦法提前弄了一份該屆畢業生的資料出來,而翻找時紐特的臉──對了,就是這個奇妙的名字。蠑螈?有哪個父母會把自己的孩子取名為蠑螈?──幾乎是第一眼就讓他在文件當中一眼認出。 雖然只是不到手指大小的身形,但不敢直視鏡頭的眼睛、薑黃色的微亂捲髮、羞澀的表情和臉頰上星星點點的雀斑讓波西瓦微妙地在其中找到了忒休斯的影子,但兩人卻又是那麼的不相似。如果說忒休斯是亮眼得令人無法直視的豔陽,那紐特就是柔和的朝陽,擁有巨大的差異,卻同樣散發著光亮。波西瓦不會承認藏在針鋒相對、惡言相向的過去那個自己的內心底下,其實一直被這樣的亮度吸引,因此氣質相異的紐特讓他立刻生起了濃厚的興趣。 信件裡鉅細靡遺的寫著所有畢業生的訊息,但是波西瓦把其他人的部分丟到一旁,專心翻閱起關於紐特·斯卡曼德的經歷。讓他意外的是,和忒休斯不同,他的弟弟似乎學業成績並不是很好──這麼說還算是客氣了,那一份寫滿D和E的表格簡直是糟糕透頂──反而是那些別科,像是騎術、西洋劍、美容學一律都表現的相當精采,資料上註明他似乎還輔修了藥學的樣子。 翻完了整份資料,波西瓦將拍到最清晰的照片換到了迴紋針最上方。那是一張紐特在樹陰下逗著一隻小狗的照片,陰影透過樹梢在紐特的臉上落下閃閃發亮的光點,他抱著小狗,難得笑容裡褪去了羞澀,看起來非常開朗。波西瓦不自覺地用手指摩娑著嘴唇,沒注意到自己竟然把內心想法說了出來:「紐特嗎……真是有趣。」 魁登斯見波西瓦沒阻止他,於是坐在他懷裡安分地跟著看起了那張照片,同樣看到了一張陽光燦爛的笑容後他問:「這就是……紐特先生?」 「對。」波西瓦回答,胸有成足地笑了起來:「他會是我們的新管家。」 我們的。 魁登斯驚喜地抬起頭看著波西瓦,卻發現波西瓦的視線根本不在他身上,而是盯著那張小小的照片,露出了微笑。他很熟悉那個眼神,那是掠奪的、勢在必得的、不擇手段的,他相當熟悉的樣子,他在很多客人身上看過那雙令人恐懼的眼睛。 他坐在波西瓦的懷中抓著襯衫衣角,小心翼翼地盡可能不扯亂上頭燙得漿挺的線條,感覺自己稍微有點暖意的手又冰了起來,即使交握住手指關節也仍然感覺到從骨頭裡透出的寒冷,讓他牙關細微打顫。 ※ ※ ※ 幾個月之後,一頭薑黃色捲髮的男人出現在葛雷夫宅邸的門前。 魁登斯從窗簾後看著,看著像是朝陽一樣的男人露出亮眼到令人難以直視的笑容,臉上的雀斑在陽光下像是細細碎碎的光點,彷彿連太陽都分外眷戀他的容顏,忍不住在上頭留下印痕。 他沒有出去,只是轉頭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像是很久以前的他一樣鑽進了床底。 這裡的床鋪比起他以前住過的每一個地方都大,床底下的空間也很寬,即使他已經長大很多了仍然能輕鬆鑽進去。他側躺著,抱著自己的腿,枕著破舊磨損到已經快要破裂的行李袋,像是胎兒蜷曲於母胎一樣安穩地躺著,臉上是地毯毛絨的質感,帶著淡得幾乎聞不到的灰塵氣息。 因為勤於打掃的關係,他的房間幾乎沒有什麼灰塵,到處都潔白亮眼,乾淨得讓他不安。 好似他是個異物。 從來不被接納。 他伸手想抱緊行李袋,袋子裡頭卻空蕩蕩的,連想抱緊都抱不住,除了一套衣服和一個娃娃之外,裡頭只多了一條再也洗不乾淨的手帕。 他抱著世界。 「魁登斯?主人找你。」門外有人敲門喊著。 「就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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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ww.plurk.com/hikaru801 日期
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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