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消失巫師』的案子在幾天後突然有了明朗的進展。 而發現關聯的人竟是他們之中最不起眼的格蘭德。 那天早晨,格蘭德少見地在敲門後沒等到葛雷夫回應就立刻衝進他的辦公室裡。 「先生,我發現消失的巫師家裡都有盆栽!」格蘭德很快地說,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興奮與激動:「我去問了那些家屬,他們都說那是那些是失蹤者種的!」 「很好,所以他們的共通點又多了喜愛園藝?」葛雷夫從滿桌的公文內抬起頭,帶著金屬眼鏡的眼神明顯有些凌厲:「格蘭德,這值得你這麼興奮嗎?」 「不,先生,不對……沒錯,先生!其實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感覺到葛雷夫的不滿,格蘭德明顯有些慌亂,連話語都倒錯起來。看著那樣的反應讓葛雷夫忍不住有些愧疚,於是放軟了音調:「冷靜點,你都已經打斷我了就慢慢說。」 格蘭德深吸了幾口氣,在腦中篩選了整件事後選了一個他認為是重點的部分先提了出來:「苦艾!那些消失巫師他們都有苦艾盆栽!」 葛雷夫的眉間出現了深深的刻紋,「繼續說。」雖然他不明白苦艾盆栽是什麼意思,但是格蘭德的反應一定有他的理由。 「苦艾盆栽很需要日照,如果沒有日照的話,上頭原本狀似朝霧的絨毛就會變成綠色,紐約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日子的陰天,但連續在好幾戶裡看到的苦艾草都還是漂亮的銀色,所以我看到就好奇拿起來檢查了一下。」格蘭德說到這裡換了一下氣,原本氣喘吁吁的樣子終於稍微平復了一點。 「然後?」 「我發現那些都是剛剛插枝的新盆栽,一開始我只覺得可能是在同一個地方買的,想說是個新的發現,結果一拿給蒂娜小姐看,她卻說那些東西感覺有點奇怪,所以我們就把其中一盆帶回來檢查,結果上頭有魔法波動!」 格蘭德一說完,葛雷夫立刻就放下羽毛筆站了起來,扣上了西裝的釦子:「那些盆栽都帶回來了嗎?」 「有!我都帶回來了,剛剛蒂娜小姐全部都拿去檢查了,就是她讓我過來通知先生的。」 「做得好。」 看著眼前模樣乖巧的小男孩,葛雷夫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面前的格蘭德的頭,卻在感受到手裡細軟的黑色髮絲時,為了自己下意識的反應有些愣住了。 格蘭德對葛雷夫的觸摸看起來絲毫沒有疑問,甚至微微瞇起了眼睛看起來相當舒服的樣子。但當感覺到葛雷夫的手僵直不動時,他立刻發出疑惑的聲音,黑色的眼瞳貓咪般望著葛雷夫,眼裡全都是迷惑不解與滿滿的信任:「先生?」 葛雷夫清楚看見格蘭德望著他的眼神,但他只是低聲開口:「走吧。」 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部長!」蒂娜一看到葛雷夫過來就立刻招手:「快來!我們有了突破性的大進展!」 葛雷夫快步上前,看著一桌子的文件都被散亂的泥土跟草葉覆蓋,甚至蔓延到地板上到處都是,盆栽到處翻倒,凌亂得像場災難,忍不住蹙起眉頭。 格蘭德注意到葛雷夫的反應後立刻就蹲在地上想收拾,卻被葛雷夫一把拉了起來。 「晚點再讓金坦處理。」葛雷夫低聲說,提高音量轉頭問著蒂娜:「什麼進展?」 「雖然這些盆栽都經過了相當高明的手法掩飾,但是仍然逃不過我的眼睛!」蒂娜興高采烈地說:「不過這一切也都要感謝格蘭德!如果不是他先拿起盆栽我也不會注意到!」 「說重點。」已經習慣了部下的無厘頭的葛雷夫有些無奈地說。 蒂娜有些不好意思地乾咳了兩下,「咳,重點就是,在還原上頭的法術痕跡之後,我們發現這些盆栽們其實都是『港口鑰』!」 「港口鑰?」葛雷夫思索片刻,很快又搖了搖頭:「所有人都知道港口鑰分成兩種:特定時間把觸摸者傳送到目的地,或是一觸摸就立刻傳送。但是我們接到的回報當中並不是所有人都在家裡消失的,所以這些港口鑰應該只是他們的共通點,應該與消失本身無關?」 「嘿嘿,這就是這些港口鑰與眾不同的地方了!」蒂娜像是獻寶一樣舉起了其中一個尚且完整無缺的盆栽到葛雷夫面前,示意他看著上頭:「一般的港口鑰都被視為一個整體,比方說如果把一隻舊靴子當成港口鑰,那麼只要少了上頭任何一條鞋帶都會使得它失去功效,但是這個苦艾盆栽不同,即使泥土減少,葉子掉落,都不影響它的功效,反而是影響它的『時間』!」 「時間?」格蘭德好奇地湊近看了看盆栽,「是什麼意思呢?」 「意思就是,製作者可以在製作出港口鑰之後,藉由減少盆栽裡的土和苦艾枝葉來調整傳送的時間!」蒂娜大聲公布答案,但葛雷夫仍然搖頭:「雖然是個新發現,但你依然沒有說明那些不是在家中消失的巫師在沒有觸摸港口鑰的前提下是怎麼失蹤的。」 蒂娜愣了一下,點了點頭:「這個……確實是這樣沒錯。」她倒是沒想起這件事情,只顧著說出自己的發現了。 正當兩人都沉默下來後,這時突然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問:「會不會是,連『觸摸後過了多久之後才會傳送』這一點都可以控制呢?」 「怎麼可能,如果這樣的話那製造出這個港口鑰的巫師也太厲害了吧。」蒂娜笑著望向提出這個假設的格蘭德,他聽到蒂娜的反駁正有些難為情的紅了臉,吶吶地道:「我只是猜想……太異想天開了嗎?」 「你在伊法魔尼也學了好一段時間,你應該知道所有魔法物品都是觸摸生效,沒有例外吧?」蒂娜身為學姊義不容辭地開始糾正格蘭德,「如果飛天掃帚可以摸過後一段時間再讓人飛起來,那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確實是……對不起,我不該多嘴。」格蘭德低頭道歉,蒂娜立刻擺手,「不,不是要怪你!你的思路很有意思,只是這是不可能——」蒂娜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葛雷夫開口打斷:「有可能。」 「部長?」蒂娜困惑地開口。她說的是一直以來的魔法史課程當中教授的規則,從來沒有人對此提出質疑,也沒有道理質疑。 「有可能。」葛雷夫重申一次,而後抿起嘴唇細細打量著手上的盆栽,眉頭隨著凝視的時間越漸加深。 幾分鐘過去了,兩人都沒敢打斷葛雷夫的沉思,因此蒂娜只用氣音輕聲問著格蘭德,「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我不清楚。」格蘭德回應,「但我們似乎不該打擾先生。」 「那我們現在?」 格蘭德看了看一地的髒亂,「整理?」 等葛雷夫回過神來時,原先一蹋糊塗的桌面和地面已經恢復光潔,蒂娜和格蘭德已經坐在一旁喝起茶來。 「你們在做什麼?」葛雷夫問。 「啊部長!」蒂娜連忙放下茶杯,「怎麼樣!有想到什麼嗎?」 葛雷夫臉上總是自信的神情難得的消失了,現在他的表情古怪而複雜,像是吃到一顆口味奇怪的糖果,隱隱有著排斥,「還不算太確定……知道這個盆栽的目的地了嗎?」 「不清楚,但是絕對不會太遠。」蒂娜斬釘截鐵地回答:「它根本乘載不了太長的距離,頂多幾十公里吧。」 「那就是還在紐約。」葛雷夫低聲說,臉色隱隱有種奇特的蒼白感。 「先生?您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怎麼了嗎?」格蘭德注意到葛雷夫的異常,靠了過去試圖用手摸他的額頭,卻意外地被葛雷夫大力揮開。 「抱歉。」葛雷夫也發現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了,但他只是喃喃道了歉,接著帶著盆栽就往門外走。 「部長?你要去哪?」蒂娜問。 「我要去找皮奎里。」葛雷夫說,頭也不回地。 「你死心吧,我不會同意的。」皮奎里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葛雷夫幾乎可以說是——那句話怎麼說?你這是在玩火!——的荒謬提案。 原先聽到消失巫師案有了進展時她是相當愉快的,但現在她只想把面前的人直接丟到辦公室外,永遠——至少今天之內——都不想再見到他。 「但是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主席。」葛雷夫無視皮奎里凶狠的語氣,依舊鎮定地坐在她對面,雙眼直直望著她。 「什麼叫做沒有更好的選擇?你才剛剛康復,你以為我會拿你,或是任何國會裡的正氣師的生命安危去開玩笑嗎?」皮奎里就差沒拍桌子了。 「這不是開玩笑,這是在拯救那些失蹤巫師的性命。就在我們拖延的時間裡,說不定已經有巫師遭到毒手了。而且如果事情繼續發展,我們卻沒能給巫師社會一個交代,那麼我們還有什麼資格自稱美國魔法國會?」 「我們不需要資格,我們就是美國魔法國會!」 「但巫師社會之所以需要我們存在,就是因為需要我們保護他們,這也是我當上正氣師時作的宣誓!」 「你……」皮奎里幾乎要氣得說不出話了,「這也不代表你一定要去冒險!」 「但沒有人比我更合適了,瑟拉菲娜。」葛雷夫少見地喚了皮奎里的名字,放柔了聲音:「沒有人會比我更懂得該怎麼自保,而且身為一個鎖心者才有可能不被對方發現我的身分。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件事情,不是嗎?」 「但是——」你才剛剛經歷那樣的折磨不久,如果這次又發生了一樣的事情…… 皮奎里糾結地沒讓那些話說出口,但是和她相熟多年的葛雷夫怎麼可能會猜不出她現在的想法。 「我不會讓過去的經歷束縛我。」葛雷夫肯定地說,「而且這次我們有事先安排,肯定萬無一失的,不是嗎?」 「但就算真的要使用誘餌,就沒有那些條件更相符的人嗎?男性、黑髮、年紀二十到三十,很顯然有許多人比你更相像,不需要使用變身水,比方說——」 「我就是最好的人選。」葛雷夫打斷皮奎里即將要說出口的名字,再次強調:「不會有人比我更合適了。」 皮奎里撐著氣勢好幾秒鐘,最後無奈地垂下肩膀擺了擺手:「好吧,放手去做吧。」 「感謝您的體諒,主席。」葛雷夫微微點頭。 「但不成功也無所謂,重要的是你們所有人的安危。」 「我明白。」 葛雷夫拿起了原本擺在皮奎里桌上的盆栽,正轉身離開時卻聽到皮奎里低聲開口:「其實這件事你根本不需要跟我彙報的。」 他露出笑容,「因為你不只是我的上級,瑟拉菲娜,你也是我的朋友。」 葛雷夫離開後,皮奎里看著空盪的椅子嘆了口氣。 「那為什麼,我覺得你只是想要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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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ww.plurk.com/hikaru801 日期
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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