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當葛雷夫從森林裡醒來之後,周遭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葛林戴華德和那群黑巫師都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蹤影,像是不久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葛雷夫的幻覺,但他身上還未消散的腥羶味道,卻清楚提醒他一切皆鮮明且存在。 疼痛在他的四肢神經裡奔走,尤其是身後那個被過度摩擦的部分仍不斷叫囂著,發紅發種的部位即使只是動一下都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黏稠的水液甚至還緩緩向外流著,讓他覺得自己既骯髒又噁心。 好不容易坐起身,葛雷夫很快就在不遠處找到格蘭德,格蘭德仍倒臥在草地上,原先覆蓋在他臉上的袋子倒是消失了,臉上並沒有血跡,或許是傷口不大,濕涼的露水把他有些破損的衣物全部沾濕,但並沒有讓他清醒。 而葛雷夫的兩把魔杖和格蘭德的都被隨意扔在地面鄰近處,和已經成為破布的衣物放成一堆,看上去竟像是個小小的塚,荒謬地令人發笑。 公園外傳來了人聲,似乎還在漸漸靠近,大約是原先遮蔽此處的魔法解除了,若是繼續待著他們很有可能會被人撞見,於是在思索了片刻後,葛雷夫用修復咒把那團衣物盡可能復原,強忍著全身的痠痛穿上,接著把格蘭德喚醒。 剛醒來的格蘭德看上去有些困惑,但當他發現喚醒他的人是葛雷夫時,他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先生!您沒事——」 「我沒事。」葛雷夫打斷格蘭德想說的所有話,無視他臉上過度擔憂以至於看起來幾近於同情的眼神,「我們先回國會。」 「但是……您的身體……」格蘭德很快地用眼神掃了一下葛雷夫的全身,在脖頸處看到密密麻麻的齒痕和吻印後痛心地閉了閉眼,站起身把自己的黑色圍巾解了下來,遞給葛雷夫:「如果不嫌棄的話,請用這個圍著吧……」 「我有什麼理由去嫌棄你呢?」葛雷夫低聲說:「幫我圍上吧。」 感覺到葛雷夫話裡的絕望,格蘭德的眼睛又再次紅了起來,但他只是用自己最輕柔的力道替葛雷夫繫上圍巾,像是觸碰一塊正在碎去的玻璃。 第一次受到撞擊時,首先出現的會是裂痕,那時還會是完整的全體,再來第二次、第三次,一次一次的折磨將會擴大裂痕的縫隙,讓裂痕逐漸瀰漫遍布,最後只需要一陣最微弱的風,都可以讓一切分崩離析。 格蘭德彷彿看到葛雷夫身上的裂痕正在慢慢擴大。 兩人回到國會時,葛雷夫失去蹤跡的事情已經傳開了。 雖然作為誘餌這件事是保密的,但當葛雷夫和格蘭德一起消失後,負責監視的正氣師立刻明白這絕對不是正常情況,因此用了最快速度上報給主席皮奎里,而皮奎里也毫不猶豫地在第一時間派出所有可以使用的正氣師去尋找兩人的蹤跡。 皮奎里甚至恍惚地感覺到,所有情況彷彿都像是上次他們終於發現葛林戴華德仿冒了葛雷夫,卻遍尋不到失蹤的葛雷夫情況,這讓她更加不安。 而當眾人一片慌亂時,葛雷夫帶著格蘭德緩步回到了美國魔法國會。 一進門,葛雷夫立刻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像是針刺一樣望向他,雖然他心裡明白這些人不一定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屈辱和羞恥仍然沒有離開,不斷折磨著他的精神。 他強自鎮定,神色一如往常地嚴肅,只有靠在他身側的格蘭德感覺到他不自然的顫抖,立刻靠過去牽住了他的手。 手的溫度讓葛雷夫下意識掙動了一下,但當他抬頭看到格蘭德堅決的眼神後,他在那樣堅定的眼神下退縮了,任大衣的下襬遮蓋了兩人相繫的手,感覺從另一端傳過來的體溫似乎讓發冷的四肢慢慢回暖。 三言兩語和不清楚情況的人們簡單交代了狀況讓他們通知那些正氣師都回來後,葛雷夫回到了10407房間,也就是他們最近為了調查消失巫師案而申請的那間辦公室裡,而皮奎里一聽到葛雷夫的消息後也立刻就出現在門前。 「波西瓦!你沒事吧!」皮奎里隔著門問:「開門!」 「稍等。」葛雷夫冷靜的聲音隔著門傳來,在經過幾乎像是數個小時的等待——實際上只過了幾分鐘——之後,皮奎里終於看見那扇門被打開,是格蘭德替她開了門。 看見門內端坐在座椅後的葛雷夫看起來安然無恙,原先年輕化的偽裝藥劑也洗去了,看上去和往常沒什麼不同時皮奎里鬆了口氣,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亂的衣襬後在葛雷夫的面前坐下。 「你剛剛在做什麼?怎麼這麼久。」 「沒什麼,只是換了套衣服。」葛雷夫回答。 「換衣服?」皮奎里皺眉,「又是紅茶滴到或是什麼東西沾到嗎?你那個潔癖的老毛病我一直以為之前就改掉了。」 「我改掉了嗎?」葛雷夫像是自問一般喃念了一句,很快就轉移了話題,「總之,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還問我?是我該問你吧!」皮奎里高聲提問:「你突然失去聯絡是怎麼回事!不要告訴我你只是帶著格蘭德去約會喝下午茶!」 「不是的,先生他……」 「是葛林戴華德。」葛雷夫打斷了格蘭德的話,輕聲說著:「一切都是葛林戴華德。」 血色從皮奎里的臉上褪去,她的眼裡倒映著葛雷夫漠然的表情。 不,或許不該說那是漠然,那更像是已經放棄一切的絕望。 「……發生什麼事了?」她用乾澀的聲音開口。 「雖然我不知道他用什麼方法,但他確實逃出了英國魔法部的監視,那些消失的巫師也都是他的計畫,據他所說,這一切都是為了……釣出我。」葛雷夫輕笑了兩聲:「能獲得當代黑巫師如此多的關注真是讓我備感榮幸。」 皮奎里仍抱著一絲希望問:「確定是他嗎?」 「……確定。」 或許葛雷夫一開始還有些不肯定,畢竟葛林戴華德真的變了不少,或許是英國魔法部的拷問方式讓他變得更淺薄而更焦慮,但在葛林戴華德侵入他的身體之後,同樣的羞辱方式、同樣的噁心手法、撞擊他身體同樣的力道,全都讓他能確認這就是葛林戴華德。 「然後呢?」 「和上次一樣的事情,羞辱我……」葛雷夫微乎極微地停頓了片刻,「污辱我,然後等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 皮奎里皺起眉頭,「所以他放過你,又一次?」 「這算是放過?」葛雷夫淡淡露出微笑,「你所謂了放過就是指,他把我當成妓女一樣操幹之後並沒有結束我的性命嗎?」 「不,我並不是……」 「你說得對。」葛雷夫沒讓皮奎里說下去,「你說得對。」 忽略了格蘭德跟皮奎里擔憂的眼神,葛雷夫甚至用了一種近乎輕快地語氣說著:「他又一次放過我,甚至沒有鞭打我、囚禁我、讓我吐出任何國會裡的秘辛,而是把我放回這裡,讓我回到美國魔法國會裡。」 「而你,皮奎里,現在你擔心我是他派來的嗎?你覺得我是他的信徒嗎?皮奎里?」 皮奎里知道自己這時應該要堅決否決,她必須對葛雷夫說她信任他,她知道他絕不是自願的,一切都是葛林戴華德的錯,是葛林戴華德強逼他、脅迫他、侵犯他,他是無辜的。 但是她遲疑了。 葛雷夫沒有錯過皮奎里那一瞬間的猶豫,他本就蒼白的臉色似乎更白了一分,黑色的眼裡毫無光彩,像是一對玻璃珠,能向內望進空無一物的深處。 「是的,當然,我懂了。」他低語。 「葛雷夫……」皮奎里想說些什麼來挽回剛剛的猶豫,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能說。 她是美國魔法國會的主席,她必須做出對巫師世界對的決定。 「像是對待一個嫌疑犯那樣對待我,讓我配合調查吧,皮奎里……不,主席。」葛雷夫輕聲說:「懇請你,主席。」 「其實你不需要……」 「維護我最後的尊嚴,算我拜託你,瑟拉菲娜。」 他們像是兩尊石像對坐著,無聲而靜默地。 直到其中一具有了裂縫。 「你知道,配合調查意味著什麼嗎?」皮奎里問。 那意味著葛雷夫必須得當著審問者的面,重溫葛林戴華德在他身上做的所有事情,這是當初在葛雷夫被救回來時他們都極力避免的事情。那時皮奎里甚至為此對所有看到被關押的葛雷夫身上的正氣師都施了遺忘咒——當然,經過了那些正氣師的同意,同意文件甚至還留了檔案——因此當時的調查報告只是輕描淡寫的寫了些一筆帶過的簡短敘述,畢竟葛林戴華德真正做的大多數事情其他人都比葛雷夫更清楚,他們才是從扮演成葛雷夫的葛林戴華德手中接過一份份資料,執行黑巫師命令的人。 而對於葛雷夫傷癒後的回歸,不少國會的議員都有些微詞,畢竟誰也不能保證一個被黑巫師囚禁過、拷打過的巫師是否仍能保持初心,堅定對抗黑魔法,葛林戴華德的控制手段所有人都曾經見識過,那甚至能夠繞過許多號稱是安全的檢測,這也是當初葛雷夫回歸後她沒讓葛雷夫一開始就接觸太多事物的緣故。 但現在如果葛雷夫決定要配合調查,那麼當初的隱瞞就沒有意義了,由於此次的事件又與葛林戴華德有關,他勢必會被逼著回想那一段被囚禁的過往,包含他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 「你知道如果你現在配合調查,你就得交代那些……事情。」皮奎里想了半天才用了一個比較中性的詞語帶過。 「我知道。」 「那你還——」 「就讓他們知道吧。」葛雷夫輕聲說。 「你就不擔心那些眼光?你知道這種事情說出去代表著什麼吧!」皮奎里焦急地問:「你的名聲、你的地位,從今以後那些嘲笑的目光都會跟隨著你,你不是希望能夠成美國魔法國會的主席嗎?如果這件事情傳出去……」 「難道這件事情不說出去,就沒人會知道嗎?」葛雷夫問著皮奎里,「難道葛林戴華德會永遠為我保守秘密嗎?」 「但他是黑巫師!他的話語不可信也不會有人相信!」 「那我呢?」葛雷夫問:「從葛林戴華德手下逃走兩次的我,仍然會有人把我當成正氣師嗎?我和那些被葛林戴華德殺死的那些正氣師會被擺在一起看待嗎?就連你都質疑我是否成為了他的信徒,難道謊言真的能夠堵住眾人悠悠之口嗎?」 皮奎里啞口無言。 葛雷夫說得對。 一次還能說是運氣,兩次呢?不會有人相信葛雷夫真的和葛林戴華德毫無關係,他們會質疑他,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試圖從葛雷夫身上找到一點半點的線索,用來解釋為什麼當初葛林戴華德能夠蒙騙他們這麼久。 不會有人在乎事實的真相。 「等等,那格蘭德呢?」皮奎里急急想起一個站在他們身側始終沒有說話的人影,「你就不擔心格蘭德會受到異樣的眼光看待嗎?」 「他什麼都不知道。」葛雷夫堅定地開口,「格蘭德並沒有失蹤,他只是為了找我所以沒有和其他人聯繫,他連葛林戴華德的臉都沒看見,所有事情都是我的一面之詞。」 「先生,我們明明一起看到了葛林戴華德!」格蘭德試著糾正葛雷夫,但是不管是皮奎里或是葛雷夫都沒有理會他,葛雷夫甚至對他施了個靜默咒。 「這是你的願望嗎?波西瓦?」皮奎里問。 「是。」葛雷夫回答,罔顧格蘭德焦慮的眼神,「一切的事情都是我的錯,是我引起的,不要讓格蘭德攪進這團亂局。」 「如果這是你的希望。」皮奎里低聲說,「你知道該怎麼做。」 「謝謝你,主席,我會的。」葛雷夫真心誠意地道謝。 皮奎里嘆了口氣後站起身,「調查的事情,我等等會派人來。」 「我會在這裡等待。」葛雷夫點頭,看著皮奎里走出他的視線之外。 在皮奎里離開後,格蘭德立刻拉住了葛雷夫的衣袖,比手畫腳地試圖表達自己的意見,葛雷夫出於無奈只好解除了他的咒語。 「先生,你為什麼要那麼說!」一被解開咒語格蘭德立刻問:「明明我可以替你做證!」 「你的證詞沒有意義。」葛雷夫異常冷漠地回答:「而且後來你也昏過去了,因此後來發生了什麼你也不知道。」 「但是……我想幫先生作證啊!先生你明明是無辜的!」格蘭德雙眼通紅地開口。 「你確定嗎?」葛雷夫反問格蘭德:「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說不定我真的是葛林戴華德的信徒也不一定?」 「絕對不是!」沒有一絲猶疑,格蘭德厲聲反駁:「我認識的先生絕對不是那種人!您明明比誰都還要遵守規則,努力維持莫魔與巫師的和平,愛著巫師世界的一切!您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不可能成為黑巫師信徒的人!你不要污辱我的先生!」 聽到格蘭德的話後,葛雷夫安靜了幾秒鐘。 那幾秒鐘在此刻就像是一輩子一般。 「是嗎?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嗎?」葛雷夫輕聲問。 格蘭德點頭,如同獻上誓言一般開口:「您在我心中,永遠是最好、最美的。」 葛雷夫搖搖頭,但輕輕地笑了。 「謝謝你,格蘭德。」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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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ww.plurk.com/hikaru801 日期
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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