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飯前兩人都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那個吻結束之後,Percival無比自然地站起身,彈指讓已經處理完畢的公文自行繫上繩結,飛往該去的地方,接著拿上了自己的大衣和公事包,示意Credence跟著自己走。 當他們離開魔法部門口,一脫離魔法的限制使用範圍,Percival就立刻使出消影術,連一分一秒都沒有耽擱,而下一瞬間他們就出現在Percival的家中。接著Percival立刻藉著工作的名義一頭埋進書房,像是連一眼都不想看到Credence,足足一個下午都沒有從書房裡出來,甚至連午飯都讓家庭小精靈直接送了簡單的三明治到書房。 一開始只是為了找點事做才看起文件,但當注意力集中時,Percival習慣性地就像平常辦公般專注全副精神,因此一直到聽到家庭小精靈的敲門聲,抬頭看見窗外寶藍色的天空,Percival這才注意到已經是晚上了。 猶豫了幾分鐘,最後Percival還是踏出房間。 還沒到餐廳,Percival已經先聞到食物的香氣。餐桌上擺滿精緻的餐點,看上去相當豐盛,桌上的燭台被燃起,火焰隨著微風搖曳,暖黃的燈光把所有食物都鍍上了一層誘人的光,但餐桌旁卻空無一人,所有位置都空蕩蕩的。明明該是溫馨的景象,看上去卻非常寂寥。 Percival在長桌的一頭坐下,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Credence並不在餐桌上。他詢問家庭小精靈,這才知道Credence也一個下午沒有踏出客房,甚至連午飯都拒絕了。 「去請他出來吃晚飯。」Percival吩咐,但是過了幾分鐘之後Credence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在餐桌旁。 「怎麼了?」Percival問著再次出現的家庭小精靈。 「主人,Molly敲了好幾次門,但是Barebone先生都沒有回應……」家庭小精靈Molly畏縮地回答:「主人吩咐過Molly不可以隨便闖入客人的寢室,所以Molly沒有進去……」 Percival點了點頭,揮手讓Molly離開,自己主動走到Credence的房門口。 但在要敲門的瞬間,他停下了動作。 白天在辦公室的那個吻像是鬼影又出現在他的記憶中。突然之間那些凝視、微笑、驚慌、疑問,都有了答案。 Credence喜歡他。 這就是為什麼Credence回來紐約,回來這個他已經逃離的地方。Newt一定也知道,所以他才會找那些無聊的藉口就為了把Credence留在這裡過夜,說不定連Tina也知道,只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Percival開始焦躁。 他跟那個男孩根本就不了解對方,昨晚是他跟Credence第一次見到彼此,連認識都談不上,Credence怎麼可能在短短的一天相處之內就喜歡上他。 而唯一的可能就是因為Grindelwald。 Grindelwald在幾個月前曾經變身成他的樣子,並用他的臉騙過了整個魔法部,精巧的變形術甚至騙過了President Seraphina Picquery,讓整個紐約陷入一片混亂。而那份事後的報告彙整Percival翻過多次,Credence Barebone的名字就包含在其中。上面寫著Credence是被欺騙的受害者之一,Grindelwald用甜言蜜語勸慰他、誘哄他,讓他聽從指示去尋找暗黑怨靈。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Credence並沒有把自己是暗黑怨靈這件事告訴Grindelwald,而在這之後兩人似乎鬧了什麼紛爭,導致Credence的崩潰和暗黑怨靈的爆走,也引發了紐約地鐵崩塌事件,讓連續好幾個月魔法暴露風險等級指示鐘的指針都停留在「緊急」的範圍。 報告上關於Grindelwald是如何欺騙Credence並沒有細寫,但是根據Percival長年研究Grindelwald的了解來說,只要能達成自己的目的,Grindelwald幾乎不擇手段。Percival幾乎可以想像Grindelwald是如何使用極具煽動力的言語,崇高的理想,還有蠱惑人心的手段去誘引Credence,更甚至還可能利用Credence缺乏關愛,常常被母親處罰的這一點侵入他的心房,用扭曲的情感填補起那塊空洞,讓Credence對自己死心塌地。 當他一想到Grindelwald可能用了他的臉去親吻、撫摸Credence,或是做出更過分的事情,Percival就覺得非常噁心。這股噁心感並不是來自於兩個同性之間不自然也不該產生的感情,而是自己居然被牽涉其中,還被當成了Grindelwald的替身。而Credence居然也帶著這種扭曲、錯植的愛意來到他的面前,更甚至將那股愛意發洩在他身上,讓他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厭惡。 想到這裡,Percival的臉就更嚴肅了幾分。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了。他必須矯正Credence這種不自然的情感,並讓Credence回到正軌。 他敲了門三下。 門裡沒有聲音。 「Credence?」Percival問,規律地又敲了三下:「你在做什麼?」 Credence依舊沒有反應,Percival有些失去耐性,於是開口:「我要進去了。」 他過幾秒鐘後推開了門。 房間裡是一片無光的漆黑,厚重的窗簾蓋住了邊緣泛著紅紫的天空,仍然有著微光的黃昏被阻擋在外,只在窗簾與接近地面的咖啡色地毯交縫處留下一道雲朵的影子。剛從光亮處進入黑暗的Percival一瞬間失去了視野,直到眼睛示意光線的變化後,他才開始慢慢分清微光中的輪廓。 門口照進來的光線剛好照亮雪白柔軟的四柱大床上蜷曲的背影,而那人影全身被棉被包得密密實實,只露出一顆後腦杓來一動也不動。 Percival帶著些微怒氣再次加大音量呼喚:「Credence,你在睡覺?吃晚飯了。」 床上的人依舊沒有動靜,但Percival非常確定Credence在他出聲的那瞬間動了一下,很顯然是刻意忽略他的聲音,於是他踏著比平常重上幾分的步伐繞過床,拉開窗簾,準備看看這個男孩究竟在做什麼,卻看到一張裹在棉被裡發著紅的臉。 「Credence?」Percival皺眉,即使是光線不足,他仍然感覺到Credence臉上的潮紅不太自然,於是他伸手探了探Credence的額頭,接著對於掌心傳來的灼熱感感到詫異。 額頭傳來一陣冰涼的舒適溫度,Credence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剛剛在夢境裡似乎不斷有人叫著他的名字,但是濃烈如慾望的黑暗纏繞他不讓他離開;捆住他的雙腿讓他寸步難行,摀起他的雙眼不讓他看見;堵住他的雙耳不讓他聽見;遮住他的嘴唇不讓他求救,只能一吋一吋被拉下泥沼,即將窒息。但低沉如琴聲的嗓音從遠方光亮處出現,將他錨定在原地,從黏膩的黑暗中脫逃,置身於微涼的水光之中。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雖然腦袋仍然沉重,但發冷的四肢有了回暖的徵兆。房間裡光線微弱,Credence仍然一眼就認出眼前那個背對窗戶,逆著光源的身影是Percival。 「先生……?」他模模糊糊開口,感覺到喉嚨傳來一陣灼熱感,像是那處結了個紅豔的花苞,腫痛而滾著微溫,即將糜爛或綻放。嗓音低沉嘶啞的幾乎無聲:「幾點了……」 「已經是晚上了。你發燒了。」Percival陳述事實:「我讓Molly去幫你取退燒的魔藥吧。」正當Percival轉身想離開房間時,他的襯衫袖口衣角被扯住。 「沒用的……」Credence勉力抬起手臂拉住Percival,注意到Percival轉過頭來時又立刻彷彿被燙到般鬆開手,低聲地說:「Newt先生試過……」 「試過什麼?」Percival挑起眉頭。 「之前也,有發生過一次……」Credence停下講述,吞了口唾液勉強壓下喉嚨裡的乾癢後才又繼續說了下去:「好像是,人類的藥物對我無效……」 Percival發現自己腦中閃過的第一念頭居然是在考慮這件事是否必須寫進報告書當中,他對自己的反應有些無奈,但仍然繼續問:「那Newt會怎麼處理?」 「Newt先生會,用最原始的手段……發熱時會冷敷,出汗時就,用濕毛巾擦拭……」Credence回答,瞇起眼睛像是正在回想:「給奇獸吃的,藥,Newt先生也試著……用在我身上,有時候會好轉,但也有……加重過。」 Percival皺起眉頭,Newt對人類使用奇獸的藥物也太危險了,他都不害怕出現什麼問題嗎?想到那個粗心又大膽的奇獸學家,Percival感覺太陽穴隱隱痛了起來。 喉嚨的搔癢感越來越強烈,Credence忍不住壓低聲音咳了一聲,但很快又像是怕吵到其他人一樣把那些聲音都吞進肚子裡。而Percival注意到了,眉間的皺紋積得更深。 思考半响後Percival問Credence:「你知道Newt現在在哪嗎?」他決定讓知道該如何照顧Credence的人來處理這個狀況,畢竟讓人一直病著也不是辦法。 雖然從Credence口中聽起來,Newt的處理聽上去不太妥當——或者根本該說是胡來——但Credence到現在仍然活得好好的,這一點在某一部份來說也是證明了Newt的處置沒有出現太大的差錯,他想或許對於Newt來說那些事情大約都有一套他人無法理解,專屬於他的邏輯。 也可能只是Credence生存能力太強?Percival猶豫了片刻,決定先不思考這方面的問題。反正Newt如果來了,在自己的監管下他相信Newt不會做出太過危險的舉動。 但對於Percival的疑問,Credence只是不安地搖搖頭:「先生,我不知道……Newt先生只,說過他這次會順便去,看看Frank……其他的我不清楚……」 Frank?那隻雷鳥?Percival好不容易才從記憶中找出與這個名字相關的資訊,但一想起雷鳥的棲息地似乎是在西岸的亞利桑那州,這表示Newt現在可能在距離紐約有四千公里的地方,他就覺得一陣無力。而看著Credence有些畏縮的表情,Percival打從心裡升起一股煩躁,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股情緒從何而來。 「沒關係。」知道這並不是面前男孩的錯,Percival盡量不讓自己的情緒太過明顯,而是放軟聲音:「我讓Molly進來照顧你吧,想吃什麼?你從早上到現在都還還沒吃過東西。」 「不想吃……」Credence說,他一點食慾都沒有,喉嚨像是火燒一樣疼,連吞嚥都耗費力氣。 「不想吃也多少吃一點。」Percival堅持,沒有讓Credence拒絕的空間就擅自決定:「我讓Molly去準備濃湯跟果汁。」 Percival走出房間,一開始先是吩咐完家庭小精靈準備食物,但過了幾秒鐘之後又讓Molly重新拿了一套衣服和幾條毛巾給過來。 抱著那些柔軟的布料,他重新走向Credence的房間,這次只是意思地敲了下門:「Credence,我進去了。」他沒有等待Credence回應,就直接推開方才半掩的門。 接著他聽到一聲低啞的輕呼。 敞開的門讓走廊上的光線形成一塊稜形的光影照進房內,光線裡,Percival能清晰看見雪白的大床上佈滿凌亂的床單皺褶,床上坐著一個半裸的男孩,臉上滿是紅暈跟驚愕望著門口的Percival。 Credence原本脫到一半的衣服現在不知道該穿該脫,只能僵直身體坐在那裡,原本已經因為發熱而紅潤的臉頰也不知道是因為慌張還是羞澀,看上去又紅豔了一些。 「那個,先生,我很抱歉……因為濕衣服……Newt先生說,會感冒,所以我才……」Credence扯著嘶啞破碎的音調急著想解釋,聽上去慌張又無措,還夾雜幾聲忍耐不住的咳嗽。 「你不需要道歉,是我不對,我該先敲門的。」Percival強硬地打斷Credence有些胡言亂語的辯解,轉身就想離開,但最後在離開房間前,他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又重新走到Credence床邊,把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捏出皺褶的衣物放在他手邊。 「剛剛我讓Molly準備了替換的衣物,你先換上。」Percival的語氣非常自然,但是眼神全程都避開了Credence的身體,甚至連Credence的臉都沒有看。 Credence低聲答應,接過了衣服。 Percival轉過身,背後布料摩擦的聲音持續了非常長一段時間,還有些低低的咳嗽混雜在其中,聽著那樣的聲音,Percival發現自己居然有些心煩意亂。 或許過了幾分鐘,又或許已經過了十幾分鐘,Credence才開口:「先生,我好了……」 Percival回頭,窗外已經完全天黑了。床邊換下來的衣物被整整齊齊地疊著,Credence已經換上他拿來的柔軟睡衣,尺寸似乎大了一點,精緻的鎖骨從有些寬大的衣領露了出來,袖口也只伸出了一小截指尖,看上去脆弱而纖細。 「似乎大了點。」Percival匆匆看了一眼,很快轉開視線,「抱歉,之後我會再讓Molly去買適合的尺寸,在那之前希望你不要介意。」 「沒關係的……」Credence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抓著袖口:「這樣子就好……很舒服。」 「嗯。」Percival應聲。 在兩人的氣氛要變得微妙之前,Molly恰巧把食物放在小桌子上端了進來。燈被打開了,突然亮起來的光讓原本黑暗中迷離的、曖昧的顏色都褪去了,瞬間剛剛的尷尬就像是不存在一樣消失了。 Credence靠在床頭,小桌子被擺在床上橫過他的腿,桌上金黃色的南瓜湯濃稠而香氣撲鼻,配上幾片柔軟的白麵包,不論是沾著吃或是直接食用都相當方便,一旁淺金色的蘋果汁在杯口放了一片薄荷,看上去清爽又能挑動食欲。Credence雖然感覺自己不餓,仍舊乖巧地拿起湯匙吃了起來,Percival沒有找到適合離開的時機,乾脆讓Molly再送一份一樣的過來,兩人就這麼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坐在床邊的椅子安靜地吃了起來。 金屬湯匙撞擊陶瓷餐具的聲音被放得很低,幾乎像是雨滴打落的聲響,Percival往窗外一看,這才發現原來已經下雨了。 夜晚的雨像是霧氣一樣,隱隱約約,不惹人注意,只有在路燈的週圍才能看見雨絲細細落下的影子,遠處原本乾燥的路面被一點一點染濕,鏡面般的石磚鍍上了水後倒映著相反的世界。 他們沒有說話,雨聲充滿了房間。 晚飯的時間結束得很快,Molly幾乎是在Credence喝下最後一口湯的瞬間就出現在門口,已經空了的盤子被快速收走,Percival也藉機站起身打算離開。 「那麼,你好好休息。」Percival說。 但當Percival關上燈,要闔上門時,卻聽到Credence低聲開口:「先生,能留在這裡陪我嗎……一下下就好……」 Percival抬起頭,他終於對上Credence帶著渴望的臉。房間的燈被關上了,因此唯一的光源就來自他的背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一路延伸到Credence床上,發紅的眼角跟有些泛青的嘴唇看上去非常脆弱,他的鎖骨從領口露出,在光線的照射下像是在發亮一樣。Percival發現自己在那一瞬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他僵住了一小段時間,最後走回房內,背對Credence在床沿坐下。 「我會待到你睡著。」他說,語氣平緩。 「先生……我給您造成麻煩了嗎?」Credence問。 Percival沒有回答。 「先生……我很抱歉。」Credence低聲說,像是哽咽一樣的音調在房裡迴盪,被雨聲遮蓋:「我真的不是,要冒犯您……只是我……真的很抱歉。」 Percival非常清楚Credence為了什麼道歉,但他現在沒有任何心思去同情,或是原諒Credence。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該不該憤怒。 那個吻讓一切本來該簡單的事情都變得複雜了。 「睡吧。」最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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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ww.plurk.com/hikaru801 日期
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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