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飄著細雨的冬日下午,Credence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是浪漫的粉色,像是郵寄了春天,信封邊緣有著鏤空的精緻花紋,散發著淡淡的花香和剛出爐的麵包熱騰騰的香氣,聞起來就像是幸福該有的味道。上頭秀麗的手寫字體清楚而明快地寫著收件人:Credence Barebone,而寄件人是Queenie Goldstein。 Credence拆開信,裡頭柔軟滑順的白色信紙觸感細緻,用金色的細線勾勒著花園,上頭的蝴蝶還在緩緩展翅,落下金粉似的花粉,比起信像是個美麗的工藝品。Credence盡可能輕柔地拿著,不想在上頭留下摺痕,結果信反而差點從他手裡滑開,他手忙腳亂地抓牢,將信平放在大廳的桌面上,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封午茶的邀請 時間是明天下午四點,除了他之外Queenie還邀了Tina,共三個人,地點是在Jacob Kowalski那家小小的麵包店的二樓,信件內文用花體字寫著:因為拿到異國寄來的茶葉,所以想小聚一番,當天也還會有Kowalski店裡的麵包跟餅乾,希望他能赴約。 於是在當天晚上Graves回到家後,脫下俐落的黑色長大衣與淺灰圍巾,坐到長桌的主位等待晚餐上桌時,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右方Credence有些不好意思卻又興奮的眼神。 這相當難得。 「怎麼了,Credence?」Graves問:「今天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先生……我明天下午能出門嗎?」坐在餐桌旁等待晚餐上桌的Credence低聲問:「Goldstein……Queenie小姐請我去喝茶,還有Porpentina小姐也會去。」 「Goldstein的邀請當然可以。」Percival Graves放下手裡的莫魔報紙,整齊摺好後將原本掛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脫了下來,捏了捏自己有些酸澀的眼睛,「那麼晚餐會回來家裡吃嗎?」 自從Credence搬進Graves家後,他們養成了每天晚上一起共進晚餐的習慣。一方面是因為Graves覺得一整天都讓Credence一個人待著好像不太好,而Credence也暗自希望Graves能夠定時吃飯,不要因為工作忙碌就忘了晚餐。 「我會的!」Credence立刻回答:「我會趕回來跟先生一起吃飯的!」 「偶爾外食也沒關係,不用急著回來。只要提早告訴我一聲就好,記得玩得開心。」Graves不想讓Credence少數的外出機會感到有壓力,所以只是溫和地說著:「我也很久沒見到Queenie Goldstein了,幫我跟她問聲好。」 「……好。」Credence垂下頭,乖巧地答應。 在家庭小精靈把晚餐上桌後,Graves拿起雕工精美的銀質餐具,一如往常地在吃下一口沙拉後才看到Credence開始慢慢進食。 這似乎是Credence以前在賽倫復興會養成的習慣,他從不敢第一個開動,雖然Graves試圖糾正過幾次,但是看著Credence萬般不適應的樣子,最後還是選擇讓Credence照自己喜歡的方式來。 而進食的途中Graves通常是安靜的,因為他通常都是獨自吃飯,並不會有什麼閒聊的機會,而Credence就更沉默了,他甚至連刀叉都使用的小心翼翼,不敢讓碰撞聲太大。 感覺氣氛似乎沉默到過於壓抑,於是Graves試圖緩頰:「Credence,今天的肉排很不錯,你可以多吃點。」 放在桌子中心的烘烤肉排已經被切了兩片下來,切面處有著細膩的粉色,三分熟卻沒有血水,肉汁隨著銀質的刀叉落下時流出,把底下的萵苣染得油亮,帶著馥郁而豐美的氣息。煎過的表面酥脆並緊緊將調味後的肉汁鎖在裡頭,內裡卻入口即化,兩種口感都讓肉排的美味度指數級上升。 「好的。」Credence答應了,但接下來的幾分鐘裡Graves卻注意到Credence將桌上所有的菜都添了第二份甚至第三份,卻獨獨跳過了肉排,這讓Graves有些困惑地皺起眉頭。 「Credence,肉排不和你的胃口嗎?你不喜歡太生的牛肉?還是我們以後不要再做這道菜了?」Graves問,而Credence立刻搖頭:「不!我很喜歡!」 「但我注意到你並沒有夾取第二次。」Graves一說Credence的嘴唇就立刻難堪地蒼白起來,抓著刀叉的指尖因為用力過度而變得通紅,「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Graves用著難得一見地和緩口氣說著:「不喜歡也不用勉強自己,我希望你自在一點。」 「我並不是不喜歡!那道菜真的相當好吃,只是……」Credence緊咬下唇,聲音幾乎可以說是怯懦地顫抖著:「我只是覺得,先生喜歡那道菜,所以想都留給您……」 Graves啞然失笑,幾乎可以說是有些無奈地望著面前的Credence,「Credence,我吃不完的,而且我也喜歡將美味的食物與你分享。」 雖然他明白Credence的行為是好意,但是他不喜歡Credence總是壓抑自己配合別人。所有人都必須先愛自己,才能夠愛別人或是為別人所愛。他站起身,替Credence切了兩片肉排,夾到Credence盤子上時卻看見Credence一動也不敢動,看上去與其像是歡欣更像是驚恐。 「放輕鬆。」Graves幾乎想要嘆氣了,但他最後只是摸了摸Credence的頭,「快吃吧。」 在注意到Graves的視線已經從自己身上轉開之後,Credence終於敢偷偷拿起刀叉,小心翼翼地吃著那兩片對他來說比什麼東西都要珍貴的肉。肉雖然已經有些放涼了,但是豐沛的香氣和柔軟的口感仍然相當完美,而Credence一想到這是先生親手替自己切的,就忍不住放慢了咀嚼的速度,甚至有些捨不得吞下去了。 就在Credence遺憾地吞下最後一口,舔了舔嘴唇後一抬起頭就看見Graves正在盯著他的臉看。注意到Credence的視線之後,Graves先是立刻避開了目光,過了幾秒鐘後卻又轉了回來:「喜歡就多吃點,我已經吃飽了。」 「好。」Credence輕聲回答。 一頓晚餐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在碗盤都被收下桌後Graves看了看時鐘,發現時間尚早,想著自己似乎有一陣子沒有關心Credence的學習進度,於是讓Credence跟在自己的背後進了書房。 Graves的書房是相當沉穩的原木色調,木頭地板與淺棕色的地毯踏上去溫暖柔軟,放滿了各式書籍的書櫃占了房間一整面牆,窗簾為了避光則選擇了垂至地板的鐵灰色,整個房間的每個物品都異常整齊,令人感覺相當嚴肅。但書房有個角落卻擺著張小桌子,上頭凌亂地放著墨水與羽毛筆,疊在上頭的書也有些歪曲,和整個房間的氣氛不太配合。 一進房間,Graves背對窗戶坐在巨大的書桌前,讓Credence在書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而後Graves便開始問:「Credence,最近學習上有什麼問題嗎?」 「最,最近我正在學習藥草學,像是白鮮或是縮皺無花果的用途與用法等等……」Credence低聲說,臉色有些微紅:「雖然做法我已經看了很多次,但是在實做藥劑上我卻還是一直失敗……」 「不用焦急,我當年做藥劑時也很常失敗,多練習就好,如果材料不夠就跟我說,有什麼疑問想直接問我的嗎?」 Graves招了招手讓放在不遠處Credence桌子上的藥草書飛進自己手裡,翻開找到了寫著白鮮香精作法的那一頁,有些詫異地看見上頭空白的部分幾乎被Credence細細密密的字體寫滿心得跟疑惑。 被先生看到了!Credence驚慌地低下頭,臉忍不住紅了起來。他在書上寫了很多自己愚蠢的想法,沒想到會被Graves拿去看。 「很多想法很有意思。」Graves的手指輕輕滑過Credence用黑色墨水勾勒的細字,Credence的字雖然小,筆跡也輕到幾乎不會在紙上留下劃痕,但是細瘦的字體仍然端正好看。Graves越讀那些紀錄就越覺得有意思,看著Credence通紅的臉時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喜歡藥草嗎?」 「藥草有很多功效,組合起來也有變化,我覺得很有意思……」Credence低聲說。 Graves沉吟片刻,開口問:「那你想親眼看看它們嗎?」 Credence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立刻抬起頭,眼裡閃著希冀的興奮光芒,「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有個朋友在不遠的城市裡有片藥草園,或許你會想去見識?」Graves遲疑了下,「可能會需要待上一兩天,當然,我也會跟著去。」 沒有經過任何思考,Credence幾乎是在Graves問題拋出的瞬間就立刻回答:「我想去!」 「那麼我這幾天就聯絡她,告知我們即將前往拜訪的消息。」Graves點了點頭。他對這個答案毫不意外,Credence總是在他們罕有地幾次出遊旅行時都表現得特別興奮,像個孩子一樣。 Credence愣了一下,「先生,您是說……『她』?」 Graves有些困惑地挑眉,他並不明白Credence這麼問的意思,但卻仍然耐心且詳細的解釋:「確實是。她是位相當成熟美麗的女性,藥草園是她的產業,每一株藥草都由她細心栽培種植,從不假任何人之手,甚至有些相當珍稀的藥草來自美國以外。那裡分成好幾棟溫室,有著不同的溼度跟環境,有些酷寒如同北極;有些炙熱如同沙漠,同樣的藥草會在不同的環境變化出完全不同的藥性與樣貌,相當有意思,你一定會喜歡那裡的。」 感覺到Graves對藥草園的熟捻,Credence忍不住問:「先生很常去那個藥草園嗎?」 「幾年前很常去,最近就很少了。」Graves回答,眼裡滿是懷念:「當年我曾與她在那裡度過一段相當美好的時光。」 那時剛當上正氣師的他還只有二十多歲,在一次的走私案當中遇到了她,兩人很快就墜入愛河,只是當激情褪去之後,隨之而來的一切現實都讓他們陷入一次又一次的爭吵,最後歸於平淡,只剩下每年交換幾次卡片的聯繫。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不是他們不夠適合,而是當年的他還沒有能夠承擔起一份感情的準備,還沒有下定決心在生活中容納自己以外的人,還沒能面對在戀情削減之後必須看見對方最真實的所有姿態,於是就讓一些細碎的摩擦漸漸扯裂關係。 Graves已經陷入回憶,絲毫沒有注意到Credence的臉在聽到話的瞬間變得慘白,但Credence仍強自鎮定地開口繼續問著:「先生您……她跟您……」 回過神來,Graves只是望著書頁淡淡回答:「我們曾有一段過往。但現在只是朋友。」 那些都過去了。 接收到這樣的答案,Credence仍然抿著嘴,整個人在椅子上低著頭縮成一團,像是一道憂鬱的陰影。 但Graves仍像是什麼都沒有注意到一般繼續問著:「那麼就暫定這週日,可以嗎?」他必須事先做些安排與申請,還得通知那些國會議員。 「我不想去了。」 「Credence?」Graves以為自己聽錯了,放下手裡的書抬起來頭來問:「Credence?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我不想去了。」Credence回答,仍然低著頭。 「一開始你可不是這麼說的,Credence。怎麼就突然不想去了?」Graves問,但Credence只是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角,沒有回答。 Graves看著Credence突然低落下去的反應,本來還有些不甚確定的猜想似乎也隱隱有了答案。但這個答案帶來的並不是歡喜,只讓他的眉頭皺得更深。 頓時降臨的寧靜讓燭火細微的劈啪聲突然就變得清晰,Graves看著面前只是低坐不語的Credence,心裡升起了矛盾。 「既然你不想去,那就算了吧。」Graves把書交還給Credence,「時間已經不早了,你也去準備休息吧。」 「那麼我就先回房間了。」Credence低著頭接過了書,轉身就離開Graves的書房。 「晚安,Credence。」Graves看著Credence的背影緩緩向前移動,最後消失在書房內燭光的範圍當中。 「晚安,先生。」Credence輕聲說,關上了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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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ww.plurk.com/hikaru801 日期
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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