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Rumlow發現自己居然沒死。 被爆炸的母艦壓在身上,還被埋在神盾局總部大樓倒塌後的瓦礫堆裡,最後居然還能活下來,他都要懷疑自己或許也被打過血清,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成果也不是那麼完美的--他滿身都是燒傷,醜得像個怪物。 至少還有半張臉是完好的,只看半臉還是挺帥的。Rumlow在玻璃反光上看到自己的臉時,他自得其樂的這麼想著,甚至還笑到扯痛傷口。 沒什麼好開心的,窮開心。 救了他的是Hydra的人,當然的。 雖然他不覺得自己還有什麼利用價值就是了。 復原的療程異常的漫長,過了一個月?兩個月?他根本記不清楚。植皮也是個撕心裂肺的過程,但或許是痛過頭了,他大多數時間奇妙的居然不感覺到太多痛苦,甚至連醫生放在他手指邊的嗎啡,他偶爾都會忘了要按。但其實他也沒做什麼,只是在昏睡跟清醒的邊緣不斷做著沒有色彩的夢。 不是什麼惡夢,有些甚至帶著細碎的光,像是淺的幾乎看不見的笑意,或是冒著煙氣的熱湯。只可惜的是,他的夢都是灰白色的,像是老舊而過時的電影片子,無聲的默片。 或許是因為那些都是再也不真實的景象,再也不會重來。 但Rumlow在一個夜裡突然醒來。 房裡有人。 他第一時間就察覺到這件事。 他的房裡並不是完全漆黑的,在病床床頭有盞小小的燈,只是亮度只夠照亮他的額頭四周的區塊,在更遠的地方他看起來就是一片黑暗了。 這時候Rumlow就有點痛恨那個不願意給他槍的醫生了。什麼狗屁Hydra最安全的設施,什麼連神盾局都無法發現的據點,搞的他現在只有腰後面藏的一把小刀。可以的話他不太想用那把刀,它的紀念價值大於很多東西,但他現在卻沒有別的選擇。 或許他可以像個該死的娘們一樣拿枕頭打那個入侵者,搞不好對方還會像是高中女生一樣抓著枕頭跟他互打。Rumlow磨了磨牙。如果他明天還活著,要記得去揍那醫生一頓,管他媽能不能下床,傷口就算會通通爆開他也要送他一拳,最好打斷他兩顆門牙。 規律轉向的空調把氣味送了過來。Rumlow在冷氣清涼的觸感中,除了聞到消毒水和藥劑的味道之外,還注意到其中夾雜著硝煙和鐵鏽的氣息,加上淡淡的薄荷香,讓他想到鐵、冰雪、血、死亡--性。 那是冰涼而熱辣的味道,被他用力記在記憶深處的味道。 Rumlow愣住了。 他幾乎是從用盡全身力氣才從喉嚨擠出聲音。 「--Soldier。」 陰影中走出了一個人,走到他的床邊,讓燈光打在他的臉上。那人戴著鴨舌帽,臉上的鬍渣雜亂的覆蓋了半張臉龐,但那雙翠綠的眼睛看著他,裡頭帶著點光。 「你來這裡做什麼?」 「Brock Rumlow。」他問,「你是誰?」 我是誰? Rumlow還真的沒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他是神盾局反擊小組的組長,是Hydra組織的特工,是戰場上歸來的士兵,是殺人不眨眼的殺人犯。 但他有時候--比方說現在--就只想當他媽的Brock Rumlow。 「寶貝,這很重要嗎?」Rumlow玩笑似的說著,從床上撐起身體坐直,感覺到背後所有的傷口都因為這個動作全部開綻,新的鮮血又染上繃帶,在空調裡混進了濃厚的鐵銹味,但他絲毫不覺得痛,反而覺得渾身精神一振。他不自覺的偏過頭,讓燒傷那邊的臉隱沒在陰影裡,用另外半張完好的臉對著那個人。 「別那樣叫我。」那個人皺起眉頭。 「甜心?親愛的?蜜糖?」Rumlow換了幾個稱呼,都沒得到什麼好臉色,只好癱了攤手,「好吧,那你希望我怎麼稱呼你?」 「……你可以叫我James。」 --你已經想好要當誰了嗎? 他突然很想抽菸,或者只是想點起菸。他身上當然沒有,那個老古板醫生什麼都不給他,他已經很久沒犯煙癮了,現在卻抖著手,焦慮的懷念尼古丁。 「好吧,你找我做什麼?」他問。 「……我知道你是Hydra的人,你認識我。」 Rumlow挑起眉頭,等了半天卻沒聽到下一句話。 「所以,你都知道我是誰了,還這麼刻意的潛進這裡,就是為了問我你知道的問題?」Rumlow看著那個人,看著他眼神裡露出明顯的困惑跟猶豫,「然後呢?你想做什麼?」 「我……我想起一些過去,但那遠遠不夠……我知道不只那些。所以我要知道這些年,從我成為--」他頓了一下,猶豫一下之後才繼續說,「成為Hydra的人之後,我都做過些什麼,我記得我殺了一些人,但我想不起全部。」 這些年? Rumlow看著那雙綠色的眼睛,帶著光彩的灰綠色是已經壟罩在晨曦裡的湖。 他對這樣的綠感到陌生。 不應該是這樣。 「我拒絕。」Rumlow說,然後看見那個人臉上突然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別那麼驚訝,小鬼。我有什麼一定要告訴你的必要嗎?難不成你以為Hydra的人都是做慈善事業的嗎?還是你天真的以為我會是最好套話的一個,所以才刻意找到這裡來?要真是這樣我可是真受寵若驚!」 「我沒有那麼想。我只是以為你會知道……或許。」 「激將法是沒有用的。而且神盾局的資料不是都公開了嗎?裡面我想你的事蹟應該都被寫得很清楚吧。」 「……我問過,沒有找到。」 所以他第一個找的不是他。 Rumlow看著他,他身上換上的衣服土氣又不符合時代,衣服跟褲子看起來都太大了,在他身上空蕩蕩的掛著,一點都不合身,Rumlow注意到他背上背著的背包也綻了線,深藍色的包包看起來又髒又舊,整個人穿著像是隨便拿到什麼就拼湊起來,卻意外的非常自然,即使走在街上也不會多引來一絲注意力。 那些資料有人幫忙隱瞞了嗎? 喔那當然,Rumlow心想,啐了一口,想想公開的人是誰,那人當然會為了他的小男友隱藏一些對於一般大眾來說可能不那麼重要的事情,這不算太違背他的形象,反正他以前就幹過偽造資料這種事了,而且搞不好這也是為了其他私心,像是為了保有他的小男友二戰時光輝的形象,讓他有機會加入那個愚蠢的隊伍,搞不好兩個人還會能夠噁心的同居什麼的,想想他都快吐了。 「那我就會知道嗎?」 「我以為你知道……或許。我去的那幾個基地裡的人都說你是我的負責人。」 Rumlow定定的看著他。 他看起來混亂、慌張、無法鎮定,像是仍然在水裡,腳始終踩不到地。七十年的堅冰結成的大地已經全部溶化,只留下幾塊不大不小的碎塊,而那些薄薄的積雪早就全都融化在日光裡,一點都不剩。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去過博物館……我看到我自己的名字,James Buchanan Barnes。我對這個有印象,我記得這個。」 「還有呢?」 「Steve Rogers,我記得他。」他說,臉上皺著的眉頭不自覺放鬆。 Rumlow看著他,冷靜的念了一串地址,「那你記得這裡嗎?」 那是某次任務上白紙黑字標明的安全屋地址,曾經用藍色的原子筆寫在某個人的死亡受益人表格上。 Rumlow看著他。 看著他輕輕地搖頭。 他記得一些他殺過的人,也記得身為Sergeant James Barnes時的記憶,而他當然他媽的記得Steve Rogers。 但他不記得他。 他甚至要靠其他人來告訴他Brock Rumlow是誰。 「James。」Rumlow第一次叫了這個名字,語氣非常的溫柔,「你想從我這裡得到答案,可以,我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能告訴你。」 Rumlow露出了一個微笑。 他都快忘了怎麼微笑,臉頰肌肉僵硬的不行,還扯到傷口,一笑就涼嘶嘶的疼。 但他還在笑。 「但作為交換--我要你殺了我。」 「……不。」 「這是一筆很合算的交易,我是Hydra的人,我的雙手染滿血腥,殺了我是一件好事。」 「……不。」 「你看看我,我已經是半個廢人,我就這樣躺在床上,連自己行動都有困難,這輩子說不定沒有再站起來的可能,也不可能再回到一般社會了,這樣的我活著也沒什麼意義,而且如果讓他們治好我,我說不定得再回去幫他們做壞事,會害死更多人,這樣是你想要的嗎?」 「不!」 「那就殺死我!不要該死的像個軟蛋!他媽的殺了我!」 「不。」 「……為什麼?」 「我不想殺你,也不想再殺人了。」他說,舔了下嘴唇,被濕潤的粉色嘴唇在微弱的燈光下閃著朦朧的光,「如果要殺了你你才願意告訴我,那我就不問了,我會慢慢想起來的。」 不,你不會的。 你再也想不起來了。 Rumlow轉過頭去看著空無一物的牆,這裡是個地下基地,他甚至沒有窗戶可以看看外面汙濁的天空。 「你該走了,警衛快過來巡邏了。」Rumlow說。 他仍然站在那裡。 「當有人對你說你該走時,你就該離開。」 「……我走了。」 他走了。 Rumlow坐在床上,看著自己被白色的床單覆蓋住的身體,他知道床單底下的皮膚噁心的像個怪物,醜惡的無法直視。被火燒傷的皮膚延展性變的極低,只要一動就深入骨髓的痛,但他掙扎的動著,從床旁拿起了手機。 手機當然不是原本的那隻,那隻早就在大樓倒塌時被壓了個粉碎,什麼都沒剩下,而且他也不能帶著神盾局的手機來這裡,所以現在他手上拿的是最陽春的,隨便拜託哪個醫生替他買的。 裡頭有唯一一張照片,是曾經上傳到網路硬碟後又重新下載下來的。大概是因為拍攝的時候晃到的關係,裡面只能勉強看清楚一張模糊的臉跟一道黑色的影子,那張臉上灰綠色的瞳眸並沒有看著鏡頭,而是看著螢幕外某個位置,表情看起來非常平靜,那道眼睛裡是帶著點積雪的冰。 Rumlow看著那張照片。 然後刪除。 ※ 在Rumlow的傷好了以後,他仍舊聽著命令。他的四肢沒有裝甲輔助基本上已經不太能動,幸好Hydra的瘋狂科學家永遠不嫌少,他像是那個愚蠢自大的鋼鐵人一樣穿戴了全身機甲,時不時的更新替換,試驗著各種功能。金錢永遠都不是問題,有很多組織都和Hydra息息相關,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被那些人連根拔起,所以,他仍然過的不錯,有命令時就去做,沒有的時候就在酒吧廝混。 他還終於開始學會喝酒,而且覺得這真是好東西,可以麻痺所有神經,讓整個晚上的記憶全部消失。他偶爾醒來的時候會發現自己在女人床上,少數時候則是在男人的床上醒來,不過幸好都沒醉到被插就是了。而那些床上的人長相總是異常的相似,都有一頭棕色的秀髮跟綠色的眼睛,五官賞心悅目,身材纖細。但Rumlow從來不和他們接吻,即使在做愛的時候也不願意。 大概是因為,他們的眼睛在日光下看起來總是像玻璃一樣假。Rumlow想。 他沒有和誰保持過穩定的關係,連朋友都沒有。 或許是因為那些人總是死得很快。 後來,雖然不太明顯,但Hydra的任務開始跟復仇者的重合,Rumlow的任務開始有機會被那些人阻饒,任務的失敗率提升了,死亡率也是,他偶爾會看到那個金髮藍眼的男人,帶著他的隊伍,仍然像是神祇一樣驕傲而不可逼視,如同太陽神阿波羅一般耀眼。 於是他要求那些科學家給了他一點小玩意。 真的是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只是能夠夷平方圓五公里的炸藥。 他在等,等使用的機會。 機會總是會來的。 是的,事情如他預料一樣,他在奈及利亞遇見他們,終於用了那個小玩意。 Your pal,your buddy,your Bucky。 Yours。 被緋紅女巫舉到空中的瞬間很奇妙,明明是正在被烈焰灼燒全身,他卻沒有半點痛苦,那個冬夜的景象突然又出現在他的腦海了,他明明已經快兩年沒有想起,那棟房子也被他在某次路過時燒成一片白地,但他突然又想起那條沒有盡頭的公路,雪花飄在擋風玻璃上,亮晃晃的燈光旋轉木馬似的轉著,染上水霧的綠色湖泊,帶著硝煙的鐵鏽氣息。 在自爆的那一刻,Rumlow突然想起那張唇。 如果在那個夜晚。 如果他吻了他多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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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www.plurk.com/hikaru801 日期
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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